长恨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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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名动京华

    要不说,还得说是宁佳公主呢!真是料事如神,站得高、看得远啊!

    果然,曲江诗会,李逸没跑掉。靖国公李灏下了死命令,要是诗会上不露脸,出去不要说是他李景凌的孙子。

    本来还想好好休息休息,到时候就诗会上着看妹子、养养眼也就罢了,这下好了,还得花时间在书房泡个半天,作作弊,倒腾倒腾之前在那个世界记背的诗词。

    好在脑子里的存货还很多。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以后,虽是选择了习武之路,但江岚那个爱看书的习惯,却始终还是没有改变。要知道,这里摆着的可都是一手的古籍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岂不是大傻瓜!

    不过这一翻书不要紧,江岚很快就发现,祺国这里竟然不同于自己认知中的任何朝代。这儿的经史子集,各种学术经典都和自己之前学过得很相似,但却又各不相同。

    这也难怪,一个根本不懂穿越力量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时空穿梭是不可能不对历史进程产生影响的,尤其是,当穿越这种事还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做的情况之下。

    至少,在李逸所在的这个世界当中,江岚就认识这么一个胡闹的女孩子,感觉她都快要把整个圣索菲亚大教堂、哈德良神庙、罗马战车竞技场给搬到这边来了。

    且休絮烦,还是再说回读书这件事吧。由于个人对历史的影响毕竟仍是有限,所以,就这么两个好奇宝宝的任性胡闹,并不会影响经典的百家学说,抑或干扰这个世界对于诗词歌赋的审美。

    然而,就像那句经典的广告词说的那样:一处的不同便是处处不同。谁也不敢小瞧蝴蝶效应所带来的巨大力量。就比如说吧,江岚刚到这个世界后不久,便发现在这里被封为神作、佳作的那些诗词,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帮人写的;他还专门跟父亲做了确认,原来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大佬,在这里都是些听也没听过的人物。了解这样的事实之后,江岚有些雀跃和欢喜。因为他想起了前世某著名喜剧电影中的经典桥段:

    “朴树还没火呢,许巍也没火,我要火啦!”

    不过,他并没有学那个知名笑星一样,把这句话喊出来。他只是在心里坏坏的一笑,把那些小心思,用到了他觉得最有意义的地方。

    比如,朝着正在他面前对镜试衣的爱月说一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望着年下疯玩、早上很晚才起,对镜梳妆的袭人,他会来一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还有常对他做鬼脸的晴雯,看着她那娇俏的样子和可爱的神态,他会说:“ShallIcomparetheetoasummer'sday?Thouartmorelovelyandmoretemperate.”

    因为只在自己的丫鬟间胡羼疯闹,那些可爱的女孩子们又原不知这些鬼话的意思,所以每每如此,那些姑娘也只哈哈一笑,说一句:“少爷又说胡话了。”

    而那些话到了晴雯耳朵里,引发的反应就更有趣了。只见她瞪着双眼,死死盯着跟前的李逸,好奇地嚷嚷道:“斜拉以什么,少爷?你这是跟哪个老道学的咒语?”

    “哦,莎士比亚。西边大不列颠观的。”

    “莎……莎士比亚?大不列颠?这道士的名儿也怪,道观的名儿也怪!从来名听说过这样的名儿!敢情又是你杜撰了哄我呢!”

    “怎的就杜撰了?原先我也教过你们百家姓的啊。如何就忘了‘曾毋沙乜,养鞠须丰’?这道士俗家姓沙,法名士比亚,有何不妥?再说了,你听过大德殿、大雄宝殿,那么自然也就会有‘大不列殿’,这原都是些道家经典里的话,你们如何晓得?”

    晴雯听了,果觉有理,想来自是道家经书里的话,自己不知也是有的。遂才笑着走了。

    岂知李逸的杜撰,正是从她那一句问话才算真正开始呢!

    如今再说准备曲江诗会一事。那些疯癫诗话,到底是在与众丫鬟们闲耍时说的,因此并不曾传开。加上李驸马与靖国公每每考问李逸学业时,只问些经典解注、政论经济之事,从不沾染诗词。所以,京都之人,皆不知李逸能诗。

    当然,他也确实不能。但是,自小就印刻在江岚脑海中那些风流人物能,不仅能,而且还是太能了,毕竟,那都是些随便拉出一位,都能够在祺国艳压群芳的大才之人啊!

    要不然,怎算得千古风流人物呢!

    晨间随驸马李暮枫拜谒祖父时,江岚便从靖国公口中知道了,历年的曲江诗会,不过是些就眼前景致,或“灯”或“月”而成的吟咏,间或见景生情,抒发胸臆之句。曲江会当夜,蜿蜒穿过京都的流晶河上,自是灯火通明,泊满了各世家大族、风流才子、青年俊秀或租或筑的画舫楼船。这些年轻公子哥们,从极南处的朱雀门码头登船,一路观赏河岸边的风月盛景;若有好诗佳作,便遣自家小童,搭乘专责送诗的轻舟,快行送至河中心的曲江岛上。那时,早已在岛上候着的翰林学士、鸿学大家们,便会接诗品评。遇有佳作,便教抄写于诗牌之上,一面分送至河道两岸二十四座诗亭内悬挂,供百姓并京中学子瞻仰习学;一面转呈应天府,着令画舫最前方官船上的书吏们誊抄,分发各家花船,使彼此研学、相互成和;一面又交由教坊司谱曲,即便在曲江岛的新诗台上,着城内最红的清倌人献唱,好叫天下传名。

    而这流晶河的两岸,则是达官贵人、高官显宦们早就设好的各色小筑。京中权贵凡有尚未出阁的千金,待字闺中的少女,可在诗会当夜,从小筑之上,观察各位青年俊秀、才子书生的相貌神采、欣赏那些锦心绣口中酝酿出来的华美词章。

    与江岚认知中的其他封建王朝不同,祺国不仅重文,也一样崇商,商人之子是可以参加科举的;而儒商在这个神奇国度里,也是一群颇受尊敬的群体。所以,各大商业家族都要求子弟们认真读书,将来走上仕宦之路。既逢着这样的盛事,他们如何不来掺上一脚呢?

    所以,这场耗资数十万的、豪华奢靡的曲江会,作为皇商招标后的余兴节目,竟只有三成银子是官中出的,另外的七成,都按比例摊派给了那些中了标的皇商。

    瑞兴十七年的曲江会,仿佛注定要比以往的每一届都要盛大、都要气派。

    先是教坊司从江南请来了红极一时的秦淮花魁,闻名天下的清倌人马香兰;接着,是已经停靠在宣武门码头多年的靖国公府楼船,在装饰一新之后,缓缓地向着朱雀门那边驶了过去。人们不禁猜想:

    “难道那个少年成名、风流倜傥的国公爷突然心血来潮,又要重展雄风了吗?”

    还是说是李尚书一时兴起,想看看那些个招标皇商,有没有对这场盛事尽心竭力?

    具体是哪一个并不重要,因为这两条中的任何一条,都给足了那些连年竞标的皇商们竭尽全力巴结讨好的理由和勇气。

    人们根本想不到,这个沉寂了十余年的画舫,之所以会再度现世,是因为那个久不在京都、据说是外出游学去了的小郡王。

    人们也想不到,正月十八的这次诗会之后,那个一直默默无闻、低调自持的小郡王,会成为京中的焦点,天下士子仰慕的“诗神”。

    当然,就连江岚本人也想不到,这个他原本抵触的诗歌庆典、把妹盛会,会给他带来怎样如梦似幻的惊喜和震惊!

    火树银花、歌舞升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这是祺国京都的上元庆典,这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顶级盛宴。

    正月十八酉戌交刻,顺天府尹敲响了朱雀门码头边的大鼓,曲江诗会正式开始。

    流晶河两岸灯火通明,京都的天宇下,满月高悬,一场一场烟火,不间断地划破长空,裹挟着热闹与欢愉,接续升腾。

    鼓声过后,码头边停靠的画舫楼船,在应天府官船的带领下,一艘接一艘地驶了出来。百舸争流之间,人们毫无例外得把目光投在了最气派的那艘花船之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本欲一睹国公爷或驸马神采的人群,并没有得偿所愿。

    相反地,他们在船上看到了一位长相清秀、英气逼人的翩翩少年。窃窃私语之间,人们渐渐猜出了他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那位出门游学的升平小郡王了!

    意识到船头之人的身份之后,百姓们纷纷透出了赞赏的眼神。

    不愧是国公之后、公主之子,这面孔、这身段、这气质,人间少有的俊品人物啊!

    只是不知道,出外游学多年的小郡王到底才华如何;河岸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和学子们充满了期待。

    而那些雅致小筑当中的少女们,也都跟着春心萌动,窃窃私语了起来。

    至于说了些什么,可能翻译成现代的话,诸位看官会更加喜闻乐见一些吧。

    尽管具体内容会因人而异,但其中的中心思想大概就是:“卧槽!好帅的小奶狗啊!吸一口!过来,姐姐抱抱!来,姐姐看个手相!给老娘笑一个先!”

    就在这样的美人、美景、期待和欢呼声中,第一波佳作,从前方的官船之上,传了下来。

    只见官船上的主礼官高声唱到:

    “梅翰林之子、京都才子梅静文南吕令一首!”

    江岚接过亲茗递过来的,刚刚从官船上送来的抄本,边看边听那官员占道:

    “南吕令——!”

    “冬雪尽消散,纱窗外、春嫣然。鸡犬声相连,万户起炊烟。新燕伴歌舞,乳芽始露尖。”

    江岚看罢,丢在地上,不禁哂笑了起来。

    “好哇,看来潜规则这种事,不管什么朝代、什么场合,都是畅行无阻的铁律啊!”

    是的,今晚的诗作“评委们”,没有比翰林更大的官儿了;而梅翰林作为当今最德高望重的老翰林,他那儿子哪怕是个蠢货,也会被叫作才子;写的东西即便是狗屎,那也得是佳作!

    没办法,人是社会的人,拼爹到了任何世界都是至高无上的真理。你不认也得认。

    正好笑间,只见那位主礼官又从官船内携了篇新稿出来,高声念道:

    “江南皇商耿万三之子耿文忠醉花阴一首!”

    接过诗稿的江岚,又听那礼官念道:

    “醉花阴——!”

    “春风难辨章台路,总是吹不住。思量陌上柳,满枝稠絮,零落自有处。”

    “韩氏舍人今又顾,与轻薄相妒。客舍颜色新,缘何却步,问长条安否?”

    江岚听罢,觉得有些意思。不过细细想来,又是一脸嘲弄之色。诚然,这位耿少爷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但这词句之间,处处都透着烟花巷的低俗情趣,醋缸子都翻到锅里了。想爱不敢爱,优柔踟蹰,薄情小人啊!

    好叫列位看官知晓,江岚这货,因为深受这些年的经历并所读各类情爱小说的荼毒,总觉得世间男子都是薄情负心之人。虽然他自己也不拿自己当什么好货,但是每每遇着这样的事,总是会替女孩们抱不平,恨不得咬死那群孟浪轻狂的子弟。这会子,读完了这位耿少爷的词作,他又开始疼惜其词作中的这位不幸女子了。正在缠绵悱恻之际,忽又见亲茗递过来一份新的诗稿。

    江岚看时,只见那上面写道:

    “临江仙成王世子尹竹坡作”

    “残寒销尽东风暖,一年春正好处。别来少闻音书。他年如相见,盼款洽如初。”

    “又逢人间上元日,此身相隔江湖。烦托乳燕寄尺素。衔泥梁上过,唱冰心玉壶。”

    江岚读罢,点头不语。心下想着:“倒有些意思。此人也是个多情的种子,可交的朋友。只可惜自己常年不在京中,日后若有缘,当得一见。”

    这边江岚正在咂摸尹竹坡这首词作中的思念与多情,亲茗又来送诗,并小声回道:

    “这是礼部姜侍郎府上的公子姜君复所作,那可是京中百姓交口称赞的大才子呢!”

    江岚接过诗,边读,边听那主礼官高唱道:

    “百花羞——!”

    “寒山一带,钟鼓声迟迟。水烟淡淡笼轻舟。两岸萋萋,不似广陵旧景。暝色里,燕子楼仍旧、愁绪仍旧。斜晖落尽,阑干倚遍,几人见归舟。昨夜灞桥别离,汍澜执袖。猜不得,风波远处,几人回首。悠悠,幽幽,道是别绪离愁,为谁不休?”

    江岚听罢,一拍大腿,上来就是一句“好家伙!”他不懂诗词,也不知这世界的词作格律是怎样的,但是他懂看。这首词比之前见到的那些,又不知高妙了多少。他不会点评,但这些年来,自己也经历过许许多多场别离,每一次的凄凉心境,大约这首词也都说出来了。既然能够引起共鸣,怎的不算好词呢?

    正想着,书童亲茗又递过来一篇,悄悄说道:

    “这是太学正汪翰林府上的公子汪凤林写的,据他们说,也是好的,少爷看看?”

    江岚接过看时,只见那上面写道:

    “簪花行汪凤林敬作”

    “一年春好处,浓芳未至,已是留她不住。寒蛩不歇,解不彻、唱不透,最是家国别处。泪眼无计,欲说还休。当时道寻常,岂料清江纸,再无天样。兰舟孤影,随江天同赴海幢。朝云暮雨,十二峰已在身后。沙暖衾寒,艳羡禽鸟有伴,交颈啁啾。”

    江岚看罢,邪魅一笑。好一个Sao年,这是在哪里学了些把妹的闲话,抢自己生意来了!“文字不错,就是太浪了些。赶紧找个人,收了这个孽畜吧!”

    江岚嘿嘿一笑,把诗稿又递回给亲茗,又问他,可还有吗?

    “回少爷,还有。只是好像是个曲儿,据别船上说,倒也不大好。”

    “拿来我看。”

    “这是教坊司清倌人柳如是姑娘写的,少爷看着玩吧。”

    “莺莺歌妾如是和曲江诗会勿笑”

    “一别经年,近乡情怯。虽是重逢,却间远别。人道重逢千般好,独叹行行重行行。踟蹰,张窈窕对镜扶腰;踽踽,伶仃人奔赴霸桥。此夜曲中闻折柳,悔教夫婿封侯。”

    “嚯~~~!这姐们是想谁了这是!把自己整得这么凄惨啊!就说了,找什么无情郎啊,自己玩儿不开心吗?”江岚看罢,咧嘴一笑。又把那纸递与亲茗,说道:“却是一般。收着吧,好歹是人家姑娘写的呢!”

    江岚你个死变态啊,无论到哪你都改不了这死德行是吧?

    这时,刚刚一旁默默不语的李贵却极为难得地开了口:“少爷,刚才我爹遣人传话来了。”

    “哦,老管家说什么?”江岚,也就是我们的小郡王李逸,听他如是说,慌忙问道。

    “我爹说,国公爷急了。言说一首你的诗也没见着,说要是再这样下去,他要叫船上的老爷夫人打你了。”

    李逸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赶忙叫取笔墨,用李驸马最爱的、打小便教他习学的瘦金体,恭恭敬敬地在纸上写罢,便交由亲茗,快船送至曲江岛。

    不一时,果然听得前方官船上的主礼官,扯着嗓子卖力地嚷道:

    “靖国公之孙、宁佳公主嫡子、升平郡王李历桐,生查子一首!”

    喊罢,原本喧闹的流晶河两岸,竟然荒唐地陷入了难得的宁静。大家都屏着呼吸,想听一听,这会新近游学归来的小郡王,生长在大祺最博学之家的小少爷,到底能耐如何。

    只听那礼官,声音中仿佛带着得意与兴奋,颤抖着念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刚念完这四句,河两岸那些风雅小筑里的千金们,眼睛便亮了起来。

    好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老娘的小奶狗就是懂浪漫!”

    当然,她们之中,没有人会这么说,但所有人可能都这么想。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随着礼官把后四句念完,流晶河的画舫上、河岸两边的街道上,都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喝彩之声!

    “写得真好啊!”

    “这是今晚头一篇应景之作啊!”

    “清新脱出,别出心裁。不愧是诗书礼仪之家啊!”

    河边国公府的观景阁上,拿到这首小诗的老国公,也是赞不绝口。

    “历桐这孩子不错”,老头一边读诗,一边对着身边的老诰命说:“多少有点我当年的风范了。”

    老夫人刚听完诗,就知道,自己这个孙儿真的是才华横溢,也不亏儿子经常在他二老面前赞他。此诗一出,今晚所有的那些个优柔阴郁缠绵靡靡之音,都被比下去了!

    又听见老头如此说,便抿嘴笑道:“是啊,自然是老爷教得好啊。”

    国公听如此说,十分受用。忙点点头,又嘱咐身边的李伯重去船上告诉:“若有好的,不许藏着掖着,尽管写来,须使门楣生光、祖宗欢喜才好!”

    于是,接下来的整场诗会,几乎都变成了李逸一个人的独角戏。没奈何,他的那些诗一出,再没有人敢狗尾续貂了。

    “靖国公之孙、宁佳公主嫡子、升平郡王李历桐,青玉案一首!”

    既然为了让祖父高兴,在署名时,江岚便刻意选择了国公爷给取的字,想必如此,祖父会更加欢喜才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稼轩这片元夕词一出,江上江边市井中,那些自诩才子的读书人都傻了眼。大气中带着细腻,有气势磅礴,又有莺莺燕燕,这种风格、这种写法,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这国公爷家的小郡王到底是跟了哪位文坛大家学习?这样的诗作,岂是凡人能写出来的?

    就连一向保养甚好、气势不凡的老国公,看完这首词之后,也是禁不住地颤抖,大有帕金森综合征的神态。

    “我生了个好孙儿啊!”

    诰命听如此说,忙接过诗稿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词作,能把这个自视清高、睥睨天下文坛的老爷子激动成这样。

    待看完后,老诰命也是一脸欣慰与满足,对着老国公便笑道:“这可比下去了。”

    靖国公一听,哈哈大笑说:“哪里是比下去了,这叫后继有人了!”

    接着便是颂赞诗会盛况的《上元夜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书写上元节盛会,君民同乐的《元夕诗》: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改自东坡词作,带着乡间野趣的《蝶恋花》:

    “灯火都城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此般风味应无价。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乍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向小筑内的裙钗们问好致意的《解语花》: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凡此种种,不一一罗列赘述。

    这一夜,升平郡王小李逸出尽了风头。自第二首《青玉案》一出,整条流晶河上,所有的画舫楼船,皆不敢再往曲江岛上送诗。岛上的那些翰林、大儒们,见了那惊为天人的十五篇神作,不由仰天长叹:“上天眷顾,我大祺出了诗神了!”教坊司的宦官头子叶飞,喜得像是要飞起来咬人似的!有了小郡王的这十五首诗词,哪怕教坊司才人散尽,官人们也会络绎不绝,挤破头似的入来听曲儿!

    观景阁内,国公诰命两口子乐开了花。诗会还没散,就赶忙安排李伯重回府,准备赏赐少爷的彩头!有这一晚,足慰平生!老爷子哪怕到了那边去,也能够挺胸抬头地去见列祖列宗了!

    当然,本就在画舫深处安坐的李暮枫和宁佳公主两口子,更是老怀安慰。这孩子,当得起文武双全,对得起李家先祖,也不辱皇室血脉了!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当然,在开心的后劲儿驱使之下,宁佳公主更加坚定了要给儿子物色一位好妻子的想法。

    “至少,得配得上我儿的才华德行人品才好!”

    公主心里暗暗想着。这时,国公家的画舫也缓缓驶到了靠近曲江岛的河心位置。

    在那里,皇家的观景别墅“飞燕楼”,俯瞰着整座小岛,还有小岛两边穿行不息的画舫楼船。

    别墅朝着水面的窗户旁,一位素衣飘飘、长相清丽异常的小姐,正手扶着窗棂,向外观瞧。她想要看看,今夜晚间,那位技惊四座、唬得众人再不敢作诗的“诗神郡王”到底是怎生模样。

    适逢佳节,沿河两岸原本灯火通明,河中央的位置更是视野开阔,皇家别墅上的照明,自又比别处分外亮眼。所有这一切,都给这位姑娘提供了很好的“看猴”体验。

    当然,若是画舫上的那些清俊少年抬头观瞧的话,也自然能把这位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里是皇家别墅,花船经过这里时,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也没有谁敢仰面观望。

    可凡事也总有例外。因为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的礼制,对那些所谓的尊卑观念更是嗤之以鼻。更何况,常年不在京城的他,压根也不知道,这里有一个什么皇家别墅。

    所以,他挺着胸脯、高扬着脸,大喇喇地朝着那扇窗户望了过去。

    这一望不要紧,江岚当时就神经了!那颗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他先是一阵大笑,跟着马上又滚下泪来!

    那就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牵肠挂肚、魂牵梦萦、追风逐电、铜头铁肩,大圣齐天,不,去它的,想不起来什么了,什么也不想了!那就是他要找的云姑娘啊!!

    “郡主你看,下面那个就是小郡王李历桐啊。”

    一旁的宫女回完之后,那位站在窗前的姑娘应声望去。四目相对之际,姑娘马上就注意到了李逸的癫狂之态。

    “原来,却是个疯的。”姑娘叹了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转身往楼内走去。

    “怎么回事啊!”惊觉这样的变化,江岚顿时傻了眼!不是她叫自己来这个世界找她的吗?

    为何看她的反应,竟是毫不相识得一般?!

    江岚想不明白,他要疯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令人伤心。

    当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人,遇上了一个记忆被清空的人,到底该怪谁,又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