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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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家的感觉真好

    一向冷清、沉寂的驸马府,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瑞兴十七年上元佳节,祺国皇城,驸马李暮枫府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下人们说笑着进进出出,他们忙碌着、准备着。

    “柳嫂,少爷最爱吃的莲叶羹你预备下了吗?眼见着少爷快要到家了,你怎么还在收拾那只鸡啊!”

    “不收拾哪行啊,周大娘,少爷万一想酸笋鸡皮汤吃了呢!”

    “早起问我的那莲叶羹的银模子,你找着了吗?”

    “找着了,自打上回袁小六偷了厨房的金银家伙以后,费大娘她们管得可小心了,早就收到前面库里放着了。”

    厨房,烟火气的地方。得知少爷今天回府的厨娘并老妈子们,比平时的上元节更加卖力。一大清早就开始叮叮当当忙个不停,张罗着小少爷最爱吃的东西:

    什么胭脂鹅脯、豆腐皮包子、糟鹅掌鸭信、火腿炖肘子,大凡这些费功夫的菜肴,总要提前预备的。总之,能想到的少爷爱吃的东西,公主夫人早早便吩咐了厨下,让他们天一亮就开始准备。

    那些平日里惯着少爷的厨娘们也是喜得无可不可,她们知道,那位小爷打今儿起,就学成回来、在府常住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出去采购的小幺儿,找遍了东西两市,听闻时令尚早,今年的香椿还未上市,便忍不住跺脚骂了起来:“什么好东西,恁般精贵!现拿着钱也买不着,若不是少爷爱吃,我还不稀罕呢!”一面骂,一面走,气冲冲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接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少爷的书房内。原本跟着少爷的书童亲茗,早就把几案打扫得纤尘不染,又和大管家李安计议,从城中最大的华夏书局那里,淘来了不少据老板说都是前朝孤本的好书,恭恭敬敬地摆在案几前和书架上。听管家说,少爷这几年,跟着山野隐居的巨儒学了不少的大智慧、大才情,亲茗总担心书房前有的书卷已经不够用了。

    自然,亲茗没有忘记少爷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含义。上元节一大早,他便跑到东街最大的茶室,买了最好的龙井。这是少爷最爱的茶了。少爷以前总是常说:“要读好书,离了茶是不行的。”仿佛只有这龙井的热气才能把书里的东西给蒸出来似的。

    但是,这些大道理他不懂。他只知道,因为自己年纪小,少爷当年才没有带着他一起外出游学的。这些年,都是护院李贵师傅跟在少爷身边服侍着。他不服气,心想,年龄有什么的。看着每次少爷回来都满面风霜的样子,亲茗很心疼;他曾多次求管家和老爷说说,换自己来照顾少爷。可是,不知怎的,管家只不答应,海说自己这么个小猴儿连照顾好自己都成问题。

    现在他长大了,少爷也回来了。总要更加用心地服侍照顾才好,这样,下次少爷再去游学时,肯定就会带着他了。亲茗想着想着就咧嘴笑了起来,仿佛他已经跟在少爷身边,看见了外面的那个精彩世界似的。

    少爷之前的卧房已然换上了各样的新装饰,床也换了,上面的雕花改成了少爷最喜欢的山溪垂钓图。元亨祥新做的被褥拿来之后,袭人,这位少爷最喜欢的大丫头,因嫌被上的绣面太俗气,便把宫里送来的锦缎裁了,伙同晴雯、爱月几个,慌忙赶制出了一副小猫扑蝶图,把原来老气横秋的青翠山水给换了下来。

    少爷说,“卧房就一定要很温暖才好”。所以,这几个时常跟在身边的丫鬟比谁都清楚,看着那样的冷清色调,少爷是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的。

    马厩之中,马倌儿蔡二早就把少爷最喜欢的那匹珍珠白马洗刷了一遍,换了新的马掌、辔头,那身俊秀的毛色,在太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就连白马本身,仿佛也因为即将归家的少爷,而显得骄傲自豪、趾高气昂。自从上次耍钱挨打之后,蔡二老实了许久,平时更变着法地哄着家里的这位小爷儿开心。不为别的,他清楚得很,这位小郡王,那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只要把他伺候好了,那绝对吃不了亏。一手“曲线救国”的花牌,打得好极了。

    赶制灯笼、准备花火。少爷是最爱热闹的,小时候,他最开心的就是过上元节了。他总喜欢带着下人们自己做灯笼,说外面买的终究不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上面不是酸腐打油诗,就是些梅兰竹菊类的俗画。

    而家人们也确实更加喜欢少爷带着他们自作的灯笼。少爷在糊纸上画的东西,他们虽然从未见过,却又都喜欢得不得了:蓝白色带着小铃铛的没手猫、两只眼睛突出,看着长相奇特,穿着红蓝两色贴身衣服的怪人;一只可爱的黄色松鼠,尾巴上挂着不和谐的闪电一样的东西;夹着肉和菜的浅棕色馒头片;顶上铺了一层肉、菜和佐料的烤馕……

    也正因如此,做灯笼成了驸马府每年都会有的保留节目。至于烟火,那更是少爷打小就喜欢看的东西。只是从前的他,并不喜欢别人陪他一起看,可是打从五岁那年丢了一回开始,每次放烟花时,他都跑着跳着把所有人都叫到庭院里来;他还说:“开心的时候,就应该是所有人都在一起的……”

    是的,所有人都在一起。家人们从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从没把他们当下人看,从来不让人给他下跪行礼,这样没架子的小郡王,他们从没有见过。

    “少爷变了很多呢!”那些陪他一起玩耍的小丫鬟们总这么说。还未离家的那些年,少爷常常逗着她们顽,可是小时候那会子,他却总喜欢一个人呆着,始终揣着郡王的架子,家人们稍有怠慢,他便面露不悦,斜着眼睛看他们,直到他们认错求饶方罢。

    可能是长大了吧。少爷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给他们讲白雪公主和小矮人,讲灰姑娘,讲一个卖火柴的可怜小女孩的故事……

    他陪他们一起哭,跟他们一起笑。说到笑,这位少爷更是别出心裁地发明了一种叫做“相声”的东西,还常常拉着府上的侍卫一起表演。大家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下人那么多,他却偏偏选中了老爷的那位木讷侍卫陪一起说相声。

    后来,丫鬟晴雯实在憋不住好奇,就问了一嘴。哪知少爷听后,只咧着嘴,仿佛敷衍似的回答道:因为他叫“于千”,这个名儿起得好,听着像干这个的。

    等到晴雯把这个回答告诉所有带着相同疑惑的仆从之后,大家伙也是同她一样不解,“于千”到底跟“相声”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不管怎样,那些说段子、讲故事、做灯笼的美好回忆,让阖府的家人们都爱坏了这个讨人喜的少爷。所以,一个多月前的腊八节气那天,当管家把少爷学成归家的消息告诉众人之后,整个李府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最开心的,还要数驸马和宁佳公主夫妇。

    申时三刻,负责在街口等候接应的小厮们,飞奔来报,少爷和李贵到了长顺街口了。

    老爷夫人闻言,登时起身,赶来门前迎接,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见到思飞这孩子。自从十二岁离家,这孩子让他们毫无盼头地等了五年,他从无知懵懂的少年,慢慢成长为潇洒出尘的公子,这样的蜕变当中,有多少痛苦煎熬,孩子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罪、经历了多少磨难,他们光想着,便觉心疼不已。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即将进府的江岚,也是心潮彭拜、感慨万千。

    皇城西街还是一样的繁华,熙熙攘攘的街巷当中,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各种形状、各种样式的花灯。接头结尾的空地上,早已经堆满了各色烟花爆竹以及外观奇特、体形硕大的颂圣灯笼。这是那些世家大族和巨富皇商们的手笔。因为家中管着户部,所以江岚知道,每年的上元佳节,这些巨贾、大族都会举办赛灯会,彼此之间相互攀比炫耀,其实,不过是打着欢庆太平、称颂当今的旗号,大把的花银子罢了。而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为了讨个虚名彩头,以求在当朝官员的心目中留个好印象,好在次日开始的皇商招标会上,搏一个财力雄厚、忠君亲民的好名声。

    毕竟,天高皇帝远,想要证明自家的忠心和实力,只能拿银子说话,这也是没柰何的事儿。

    当然,自从三年前李暮枫蒙圣恩迁任户部尚书,也即当今天子的财务大臣以来,江岚便愈发清楚,这样散发着铜臭的无趣灯会,一多半那是办给自家看的。

    偏生他就是生了一颗愤世嫉俗的心,知道越是谦恭的姿态背后,掩藏着的嘴脸就越丑陋,所以他从不爱往这市井灯会力掺和。

    时光飞逝,自打江岚到这个世界之后,又过了十二年时间。这十二年间,虽然与这儿的“家人”聚少离多,但是每次回来省亲的日子,爹娘的关心、疼惜、担忧,一点一滴细节上的照顾,都让他感到无比地窝心。寸草之心,无以报春晖。虽然自己只是偶然继承了这幅皮囊,但这副皮囊的父母,却是真的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他们用全部的心力和爱在疼惜、护佑着这个嫡子。一念及此,原本感性的他,忍不住滚下泪来。他想念还在那个世界的父母,只是眼下,无论多么思念,都无法到膝前尽孝了。不知道就这么消失之后,自己的爸妈会怎样的伤心与绝望。

    将心比心,想到这里的江岚意识到,这边的公主与驸马也是一样的,他也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和唯一真心疼爱的人。反正一时半会终究也回不去了,江岚咬咬牙,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今番回来,他要把江岚的身份先放到一边,全心全意地做好一个儿子,一个名叫李逸、备受父母疼惜的好孩子。”

    马车缓缓行驶着,终于在灯笼高挑的驸马府前停了下来。江岚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当透过车窗看见门口焦急等待的驸马和公主夫妇之后,他不待搀扶,便立即翻身下车,急冲冲扑到二老面前跪倒,大声哭道:“爹娘在上,孩儿思飞回来了。”

    公主闻言,喜极而泣,眼泪流个不住。李暮枫慌忙拉起,柔声说道:“孩儿莫哭,回来就好。”

    公主也赶忙以袖拭泪,上来拉住这个虽只半年未见,但却朝思暮想的孩子,说了声:“倒比先长高了好些。”

    管家李安见这一家子站在那里,哭一会笑一会,只不进府,虽不好打扰他们天伦团聚,却又忧心主子们因天寒受凉,于是便硬着头皮上前回道:“老爷夫人,外面天冷,少爷又舟车劳顿,仔细着了凉。还是快进府吧。”

    李暮枫闻言,方才想到,一家子还站在门口。遂赶忙吩咐李安,叫把少爷的行囊等物事,好生拿至房内,并引赶车的李贵等回下处歇息。然后,便扶着夫人,领着李逸,入府不提。

    谁知刚进府门,便见台阶底下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原来这阖府的仆从,闻听少爷马车到了,都赶忙来拜见。

    李逸见状,忙叫都起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你们都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虚礼了。大节下的,地上又刚下了雪,仔细湿了衣服腿疼!”说着,便赶忙来搀离他最近的袭人、晴雯、爱月等人。

    李驸马知他素日性情,况且自己也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之人,便也由他搀扶,又令大小仆从起身去忙。

    李暮枫一面领着他和公主往前厅去,一面又对李逸说:“你祖父年高,孩儿今日归家之事,我不曾报与他知。今日节下,你又一路劳动,且歇歇去。明日清晨,我携你同去拜见,好叫老人家欢喜。”

    李逸闻言,慌忙点头答应。

    三人遂到前厅坐下,彼此说了些分别后的思念、遭遇等话;稍稍歇了一会之后,李逸便又猴也似的哄着二老开心,一会说自己在山上嘴馋,说做梦都想家里的酸笋鸡皮汤吃,一会缠着爹,问些道听途说的朝中糗事,比如张太监如何老眼昏花,跌进粪坑;叶侍郎又如何挖人墙角遭野狗锁喉等;一会又缠着娘,让她说些家下闲事、都中新闻。

    待说到十八日晚曲江坊“上元诗会”一节,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提醒道:

    “我大祺以文立国,这上元诗会,是自瑞兴六年便有的盛事。祺国上下,但凡自以为有才学的年轻俊秀,都是要去的。你既瞒着祖父,说自己外出游学,师从博学大儒,这样的热闹处,怕是躲不开了。明日随你父亲去见祖父,大抵是少不了一通吩咐的,想来不过是要你在人前显贵,莫辱了李家门楣云云。我知道,你喜欢清静,只是今年这曲江诗会,你多半是要去的了。明日去国公府时,你好生听着,若嘱咐你去,便小意应承,不得违拗,仔细仔细。”

    李逸闻言笑道:“娘,不怕的。爹说了,明日与我同去拜见祖父。有爹在,我肯定是不用去的。我这才刚回家,又花心思准备这什么劳什子的诗会,多累啊!爹这么疼我,定然劝得动祖父,免我此番劫难。”

    李暮枫一听,忙摆手道:“你别兴头,在这里空欢喜。为父只是陪你前去请安,片时就走的。明日皇商竞标,我要往户部招商馆去的,你自己的事自己办。再说,你也知道祖父那脾气,他决定的事,为父怎好回绝?”

    李逸听说,慌忙转身,待要向娘求助。怎么说这个家里,也是她老人家地位最高,只要她不许,祖父也是不敢强的。

    宁佳公主见他转身看自己,心中便已猜了八九分,忙也笑推:“你看我也没有。如今你也大了,要知道那曲江会,可不光是天下读书人的逐鹿之地,多少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要在自家建的沿河小筑中观灯、品诗,挑选夫婿的。为娘虽不急,但是也想早点抱孙子啊……”

    李逸听娘如此说,未及答话,心中的“江岚之血”便又复苏了:“敢情催婚这事儿,无论在哪个世界、那个时代都逃不过啊!”这样想着,江岚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李逸这才十七啊,要是换了江岚,在这个世界里直呆到二十七八还是孤身一人的话,大概会被唾沫星子给淹哕了吧!”

    不过,他到底还是江岚,死性不改的江岚。听说有美女,那股逞能的劲儿和冲动的心就又按捺不住了,先前的抵触情绪,也瞬间少了大半。毕竟“美女不美女的无所谓,关键是咱得孝顺,得哄爷爷开心不是!”

    于是,只见这李逸赶忙红着脸答道:“娘亲休要取笑,孩儿年纪尚小,想在二老面前多尽些孝,再考虑终身之事。”

    李暮枫听如此说,便接道:“你娘说的是正经。我二人也不用你尽孝。你既学成武艺,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该成个家了。等我二老抱上孙子,你便算是尽孝了。只这孙子若和你一般,再要学武的话,我是断不肯依的。你只在家亲自教授便罢!”

    李逸知道,这些年外出学武,惹得老人家生出了满腔的怨气,终日怨恨公主当初心软,才使他不能得天伦之乐。所以,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逸便赶忙答应,连声称是。“好家伙!”江岚想着,“这会子再犟嘴的话,那肯定大耳帖子抽上来了!”好汉谁吃眼前亏啊!

    三人正说话间,只见李逸房中的一个小丫头子,名唤五儿的,正躲在门口,偷偷拿眼往里觑视。李逸见了,不觉好笑,忙喊她进来,问她做什么来了。

    五儿见问,忙回道:“花大姐姐遣我来看看少爷和老爷夫人说完话没有,若说完了,叫我赶紧带你回去,说是李贵先生找您呢。”

    李逸闻言,便知是袭人见自己久未回去,担心自己在老爷夫人这里受了委屈。于是便笑道:“你去吧,不碍的,我就来。”

    李暮枫闻听五儿如此说,恐李贵找他有事,便对李逸说:“罢了,你也跟着去吧。你许久未回,他们多半也是想你了。再说,既然是先生找你有事,岂有叫人久候之理?”

    李逸答应了,便请安退出。跟着小丫头五儿,一径朝“绛云轩”走来。正走之间,心下又觉得好笑,要是二老知道,李贵与自己早已不再是师徒关系,甚至现在还要喊自己“太师叔”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诸位看官到此,许会觉得好笑,笑作者拾人牙慧,抄袭曹霑公之作,只把个“绛云轩”拿来糊弄。却不知此“绛云轩”绝非彼“绛云轩”,此处的“绛”虽然也是深红,但其所指,却并非“绛珠仙草”,而是那块紫红色的“云石”;“云”之一字,既合“云石”,当然更指江岚心心念念的云姑娘。所以当初,当驸马着意,令他自题住所匾额时,这位死肥宅小郡王想都没想,便挥笔写下了“绛云轩”三个大字。

    至于、袭人和晴雯两位丫鬟的名字,说来倒真是凑巧,因为这里服侍他的大丫鬟,正巧姓花,对他也是百般体贴忠心,而那个叫晴雯的更是让江岚觉得讶异,她与曹公书中的那个丫头,无论性格还是神采,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他本不想落此俗套,但是,弱换了别的名字,他会觉得,既对不起晴雯,也对不起那个娇俏可人的厉害丫头。至于五儿,那是她妈给起的名,与江岚并无多少关系。

    两人回房的路上,李逸便问五儿道:“李贵找我何事?”

    五儿回道:“李先生并不曾来。是袭人姐姐怕你在老爷这里挨训,所以才叫假说是李先生请的。”

    “哦,我猜便是如此,这个丫头,也是瞎操心了。”

    五儿闻言,笑说:“也不全是瞎操心。少爷敢是忘了?您半年前回来时,还答应今年要画些新鲜灯笼给姑娘们的。如今画纸啊、灯笼架啊、笔墨啊,早就预备下了。姑娘们都等你半天了,少爷啊,你要是忘记了,回头晴雯姐姐又要说你了!”

    李逸听说,方才想起之前许诺要做风筝之事。遂说道:“没有没有,却怎的敢忘?只因与老爷夫人许久未见,不觉就多说了一会,所以晚了些。”

    “天都黑了,该挂灯笼了,姑娘们都急得什么似的了。少爷快走吧!”

    李逸闻言,知道事情不妙,便一路小跑着,朝绛芸轩赶了过来。

    “好哇!哄了我们半年时间。早起我就把材料都预备下了,又磨了墨、调了颜色。因担心天冷,不知道烤了多少回了!他到了这早晚才来!快把这桌上的纸都画了完事,不然,我再不饶你!”

    李逸听完,知是自己不是,也不敢还嘴。只得张口向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讨饶:“哪里是忘了?因老爷夫人许久未见,留住多说了会话。好姐姐,我这就来画。”

    晴雯听说,便笑道:“既如此,快画来。要好的、新鲜的,若只是敷衍,看我不打你!”

    “你这个人,历桐才刚回来,也不让人歇会子,说得倒像你是千金小姐,他是个打杂的小厮似的。”

    “偏你蝎蝎螫螫的,哪里就累着他了!就你会在主子跟前献情,我们都是嘴笨不讨喜的奴才。”

    “听听这张嘴,你这猴儿似的人要是嘴笨的话,这天地下怕是没有会说的人了。”

    “你们消停些吧,人家才回来,你们又开始鸡吵鹅鬬的了。”听着袭人和晴雯那看似没完的争吵,爱月终究按捺不住,只得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不然,这屋里早晚会吵嚷地呆不了人。

    听着自己最熟悉的女孩子们在身边叽叽喳喳,江岚觉得心里异常得开心,比起云篆山的乏味修炼,这绛云轩无疑是人间乐园般的存在!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