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戴高乐的话，特米尔的脸色先是震惊，随后便反应了过来，抬头看向伊丽莎白。面对特米尔的目光，伊丽莎白少有地躲了开来，不敢和特米尔对视。看特米尔没有回答，戴高乐继续说道：

    “不是伊丽莎白告诉我的，是我的老师贝当先生说的。我在步兵团和他做军事推演的时候，他就和我说过，俄国政府不会坐视波兰独立，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重新占领波兰。对此，法国政府早有预案。”

    “法国政府已经有预案了吗？”特米尔很疑惑，这种事情法国政府为什么会提前做打算？

    “因为俄国共和政府把法国对沙俄的贷款一笔勾销了啊，”伊丽莎白看着眼前两个迷茫的人，十分无语，“十几亿法郎，说不还就不还了，法国政府当然对现在的俄国政府充满了厌恶。这篇稿子还是我写的，我投稿的新闻你俩从来不看是吧？”

    “没有没有，”戴高乐身体一哆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我是军人，不善算账，对这种欠债还钱的事我向来是记不住的，平时军营里打牌的钱我都算不明白，别说国家层面几亿十几亿的欠款了。不过贝当上校确实在上半年的全国联合军演中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刚刚听伊丽莎白说，你想见上校，我去安排一下，在休假的时候私下和他见面吧。”

    对于戴高乐的帮助，特米尔自然是感激不尽。按照管理自然准备从德雷克给她的资金中拿出一部分作为谢礼，不过戴高乐拒绝了，只请特米尔照顾一下自己的妹妹。

    公事聊完了，戴高乐识趣地离开了房间。他没有立刻去找贝当。在33步兵团里，贝当在巴黎有个情人的事已经没有秘密了，他不会做扫人雅兴的事，算了算时间，他决定后天去找贝当。

    “原来俄国共和政府不打算还债了？”对于俄国政府抹账的事情，特米尔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何止是抹账啊，”伊丽莎白坐了下来，“国家杜马副议长、社民工党的秘书长伊里奇还在俄国杜马大会上公开宣称英国和法国是垄断企业家和大地主控制的帝国主义国家，把全欧洲都列入了列强的行列，还宣称要重建一个工农主义的新欧洲。更过分的是，共和政府竟然直接驱逐了法国驻俄大使，这已经算是和我国断交了。”

    这就能理解为什么英法两国对波立联邦如此重视了，德国的反法同盟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了，法国必须在东方有一个能制衡德国的盟友。奥匈是德国永远的兄弟、罗马尼亚的君主也是霍亨索伦家族的成员，现在俄国已经靠不住了，唯一能帮助法国的只有波立联邦了。

    “俄国人现在可是在全欧洲树敌啊，”伊丽莎白曾在社论里说过，历数当今世界上的主要国家，俄国已经几乎得罪了个遍，“他就不怕欧洲列强组织一个反俄同盟，打回莫斯科扶持沙皇复辟吗？”

    “不可能的，”特米尔好歹在克里斯汀身边待了这么久，国际外交形势她还是清楚的，“法国和德国联合，恐怕你们自己都不相信。大宁占据的地盘已经够大了，对西伯利亚的苦寒之地没有兴趣，也不会参与反俄同盟。现在俄国公开反对英法，正好能换取离他最近的三个大国，德国、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支持，在内战结束之前，只要这三个国家不干涉俄国，其它国家也无法对俄国造成大规模的麻烦。这个社民工党的伊里奇是看准了才落子的。”

    “这么说，我们倒是拿俄国没办法了？”作为一个两次征服莫斯科的民族，伊丽莎白认为俄国不过是二流国家，法国不应该对俄国屈服。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特米尔看着屋外的漫天飞雪，想起了沙俄宣告覆灭的时候，也是一个雪天，“我想，俄国共和政府的雷也该爆了。”

    正如特米尔所料，现在的俄国政府，已经处在谈崩的边缘了。

    身在圣彼得堡的托洛茨基看着已经败退的白军，长长松了一口气。两个月来，他没日没夜地筹集军饷、清点装备，动员城内的士兵和民众巩固城防，但他万万没想到，两军全面交战后仅仅不到十天，白军就全面溃败了，现在更是连总指挥萨姆索洛夫都被击毙了，自己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了看门外的季诺维也夫，想起两个月前听说白军前来攻城的时候吓得魂不附体，一直求自己放弃圣彼得堡的样子，托洛茨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再一次粉碎了白军的阴谋，如果是沙皇时期，他估计会被朝野上下称为“圣彼得堡的英雄”，但在现在这个特殊的事情，他要开始思考自己的胜利会不会打碎这个摇摇欲坠的政治平衡了。

    “托洛茨基……同志，”即使过去了两个月，季诺维也夫看到托洛茨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伊里奇同志的电报，特别要求发给您的。”

    “啊，伊里奇的，”托洛茨基立刻接过电文，“我打赌是有关杜马会议的，这场仗打赢了，科尔尼洛夫在杜马上绝对不会放过我。”

    正如托洛茨基所想的那样，伊里奇发来的电报上说，科尔尼洛夫已经在杜马上提议让托洛茨基担任乌拉尔军区的司令。这看起来是平职调动，但乌拉尔军区的部队都是科尔尼洛夫的部队，托洛茨基到那就会变成一个光杆司令，不可能指挥得动任何一支部队。

    伊里奇在电报中指示托洛茨基，一定不要答应去乌拉尔任职，保住手上圣彼得堡军区司令和共和军副总参谋长的位置，自己会在杜马上尽可能为他争取总参谋长的职位。

    “看来科尔尼洛夫已经忍不住了，”托洛茨基把电文整理好，收到自己的文件柜里，“他想让我去乌拉尔，把我困在东边，自己好掌握西部的所有军队。看得出来，我这次的胜利让他颇为忌惮啊。”

    “司令同志，我想科尔尼洛夫和克伦斯基对我们的忍耐也要到极限了，”季诺维也夫说，“在过去半年里，我们发展工人、组建工会的行动已经取得了很大成效。在大城市，尤其是莫斯科、圣彼得堡、基辅、图拉这些城市，工人们都自发地上街游行，反对克伦斯基组建的‘独裁内阁’，支持我们的民主化运动。克伦斯基对我们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托洛茨基没有答话，站在窗前看着圣彼得堡的漫天大雪。布琼尼援助的三个师在南边已经击退了白军的波罗的海军团，最快今天晚上就该进城了。社民工党和科尔尼洛夫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大了，现在必须把能掌握的部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在俄国的内战中，只能有一个赢家，对于托洛茨基来说，这个唯一的赢家只能是社民工党。

    “司令，”一个副官跑到托洛茨基的办公室门口，向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敬了个礼，“还有州长先生，奉命支援我们的西方面军第7师、第12师已经到了圣彼得堡，布琼尼将军说，他抓到了一个重要的俘虏，想请您一同审讯。”

    “俘虏？他抓到旅长了，还是师长？”托洛茨基对于能被俘虏的长官也就只能想到这一层了。

    “都不是，是叛军的波罗的海军团司令伊万诺夫，布琼尼将军请您赶快过去。”副官又敬了个礼，便立刻离开了。

    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个被俘虏的伊万诺夫是沙俄时期的炮兵上将，波罗的海军团的最高指挥，竟然就这么被俘虏了？白军真就是吃干饭的啊？

    在伊万诺夫被俘虏的这一刻，德雷克和毕苏斯基在总参谋部策划了整整两个月，又经过流亡贵族指挥部两次修改的顿斯科伊计划彻底宣告失败。托洛茨基立刻让宪兵在监狱中腾出一个单间给伊万诺夫下榻，自己本人则来到了审讯室，准备和布琼尼一起从伊万诺夫嘴里撬出情报。

    等了几分钟，一个光着脑袋，蓄着雪白长胡子的老人被两个士兵带了进来。老人肉眼可见的疲惫，但双眼依然炯炯有神，即使带着镣铐，举手投足间依然有一股不凡的贵族气息。

    “请坐吧，老将军。”同为军人，布琼尼对伊万诺夫的态度还算客气。

    伊万诺夫看了一眼年轻的托洛茨基，并没有坐下，开口问布琼尼道：“将军，这位带着眼睛的年轻人，就是在圣彼得堡击败了我的人吗？”

    “没错，”布琼尼点头，“这位就是我们圣彼得堡军区的司令，托洛茨基，也是击溃你波罗的海的指挥官。”

    “真年轻，真年轻，”伊万诺夫感叹着，坐了下来，“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有什么想问的，您二位就问吧。”

    “这次对圣彼得堡的突然袭击，是谁策划的。”托洛茨基率先发问。虽然成功守住了圣彼得堡，但托洛茨基不得不承认，这个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如果来围攻自己的两个军团稍强一些，或是白军的运气稍好一些，自己可能就是坐在对面被审讯的那一个了。

    “是波立联邦提供给我们在法国的流亡政府的。”伊万诺夫没有丝毫隐瞒，经过这次战役，他已经对流亡政府失望至极，对托洛茨基的问题知无不言。

    “波立联邦？”布琼尼和托洛茨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