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突变
在华沙的舞会极尽奢华,卡米拉穿着米白色的礼服走进会场,里面每一样东西她都未曾见过。此时的卡米拉宛如一个走进了珍宝屋的孩子,对屋里的每样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这样失礼的举动自然收到了来参加舞会的贵族小姐们的嘲笑,但看到站在卡米拉身边的元帅公子辛迪加和王储克里斯汀,她们也不敢公然说什么,只能躲在一边,私下里交头接耳,对这个看起来就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开始品头论足。
辛迪加懒得搭理她们,只是带着卡米拉在自己同龄的男性朋友面前转了一圈,高调炫耀了一下自己也有女伴了,便回到休息的地方,和克里斯汀一起坐下来吃吃喝喝。
“不和嫂子去跳支舞,”既然已经调侃了,那就要调侃到底,这就是克里斯汀的原则,看到辛迪加和卡米拉过来了,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今天的舞会上生面孔挺多啊。”
“您不混贵族交际圈,肯定不认识这些人啊,”辛迪加剥开一个橙子,把其中一半递给了卡米拉,“除了格但斯克伯爵的女儿,在华沙的贵族小姐们好像都来了。”
卡米拉并不知道克里斯汀是联邦的王储,只认为她和辛迪加一样,是某个贵族家的小姐。身在贵族环绕的环境里,卡米拉自然是一万个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和那群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小姐们保持距离,低着头扯着橙子的白线。
本该轻松享受的舞会在三人现在看来几乎是煎熬的,克里斯汀和辛迪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毫无营养的内容,卡米拉一个坐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这一块空间似乎和其它的空间隔绝开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种情况本该持续到舞会结束,但很快,两位侍者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他们快步走到丽莎身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十秒钟后,克里斯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的表情,然后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这次舞会最高级别的客人突然的不告而别,让舞会中的来宾骚动了起来。大家纷纷低声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王储急匆匆地离开。有的人怀疑是王后的病又犯了,而且很严重,王储不得不去看看;有的人说是德雷克王子在外地遭遇了意外,王储才会如此慌张。
“怎么了?”察觉到不对的卡米拉抬起头,小声询问着辛迪加。
“不知道,”辛迪加站起身,顺势拉住了卡米拉的手,“走,去看看。”
两人也离开了大厅,跟着克里斯汀一路来到了电话室的门口。门口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侍者,他们尽职地把辛迪加拦在了门外。这是自打辛迪加出生开始就没遇到过的情况,他瞪了两位侍者一眼,见对方没有妥协的意思,干脆准备直接闯进去。
两人立刻拦住了他,但考虑到辛迪加的特殊身份,他们也不敢真的用力。正在他们互相拉扯之时,特米尔一脸严肃地打开了房门。
“你在这里?”看到辛迪加,特米尔有些吃惊,但旋即变回了刚刚严肃的表情,“正好,你进来吧,殿下有事要找你。”
“殿下?”卡米拉听到这个单词有些发懵,不禁重复了一遍,可没等她多做反应,辛迪加就拉着她走进了电话室。
克里斯汀坐在电话旁,拿着听筒,似乎正在和谁说话。见到辛迪加和卡米拉进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用手捂住了话筒:“给你父亲打个电话。”
“啊,我打?”辛迪加有些奇怪,有什么要交代的王储殿下自己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让自己打?
“对,立刻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克里斯汀重复了一遍,随后不再和辛迪加说话。
说话的时候,丽莎就拿来了一部电话机,把听筒取下递给了辛迪加。看到她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辛迪加这个电话无论如何都要打了。他迟疑了片刻,接过丽莎手中的话筒,转动了电话号码。
辛迪加当然不知道,此时在遥远的柏林,海特曼已经第六次向内阁请示有关领土和边界的问题。而整整六次,内阁都没有给出任何答复。直到今天下午,一份重量级的电报传了进来:德意志帝国对波立联邦关于领土问题的最后通牒。
这份通牒上的内容极其简单,德意志帝国君主威廉二世电告波兰—立陶宛联邦君主约瑟夫一世,请波兰-立陶宛联邦于6月10日之前宣布归还德意志帝国梅梅尔、东普鲁士、但泽三地,否则德意志帝国将用武力捍卫帝国的领土和荣耀。
这份电报在下午6点10分,也就是舞会开始后十分钟传到了华沙内阁办公室旁的一台电报机上;6点13分全文摘抄完毕,交予内阁首相帕德雷夫斯基;6点15分,帕德雷夫斯基电话告知了祝圣宫,并通告所有内阁成员召开紧急内阁会议;6点42分,紧急内阁会议召开,只有一个人没来——阿波卡利斯元帅。
“喂,爹,”现在是6点46分,辛迪加打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爹你在啊,我没什么事,是王储殿下要找您,对对对,我把电话给她。”
辛迪加刚把话筒递出去,克里斯汀就一把抢过了话筒:“元帅,你在哪?”
“在国防部,殿下。”阿波卡利斯当然知道克里斯汀到底想问什么,但克里斯汀不明说,他也就不点破。
“父王要求您立刻来内阁开会,十分钟到不了,您就和他解释去吧。”说完,克里斯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对付这种老东西她已经有经验了,直接扯出自己老爹的大旗,然后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好。说得越多越浪费时间。
“出事了吗?”即便是卡米拉,也能看出来气氛非常不对,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管他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辛迪加耸耸肩,纨绔子弟的真实面目一览无遗,“你想回去吗?还是去别的地方?”
“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辛迪加这个样子,连克里斯汀都看不下去了,无奈地站了起来,递给他一封信,“你既然没事,就帮我一个忙吧,把这个送到内阁,最好亲自送到你父亲手里。”
辛迪加接过信,只是“哦”了一声,就准备走了。他并不知道这封信的意义,也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克里斯汀要让自己来送这封信,对于他来说,他只觉得送信耽误了他的时间,让他很不爽,仅此而已。
看到辛迪加这样的表现,克里斯汀无奈地叹了口气。卡米拉并没有太多的思考,她快速跟上了辛迪加,和他一起向内阁大楼的方向去了。
“殿下,现在怎么办?”特米尔的话并不是询问,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在陪同德雷克去立陶宛的时候,她就清楚地意识到,不管靠向哪一边,联邦都要付出必要的代价。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谈呗,”克里斯汀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还能打吗?”
“如果现在轻启战端导致战败,往小了说联邦会被迫割让整个西波兰,然后沦为德国的附庸国;往大了说,德国和奥匈帝国会再度分割波立,我们再次失去自己的国家,”特米尔说,“与其如此,不如用德国要求的土地换取联邦发展的时间。”
“但阿波卡利斯元帅不是这么想的,军方也不是这么想的,”克里斯汀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更何况,才刚建国啊,民众会同意割地吗?”
“我想,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针对民众做工作,民众至少不会反对用对他们来说并无价值的土地换取和德意志帝国的和平,”特米尔从小在底层民众中长大,对他们的想法非常清楚,“如果我们一意孤行,导致战争爆发,民众很可能反而不会站在我们一边了。”
波兰此时的民意主流是对战争的恐惧,从三次王朝战争到拿破仑三世远征再到本世纪初尼古拉二世对波兰地区起义的镇压,波兰人民对战争真的PTSD了。独立很好,国家利益也很好,但他们见到的更多是自己儿子、兄弟、丈夫和父亲的死亡,数以万计的死亡让他们对战争充满了厌恶,除非触碰他们的底线,否则他们绝不会投身战火。
他们的底线是俄国人,而不是德国人。
“宣扬与德国交好的正面作用,尤其是对抗俄国的正面作用,把割让的领土写成‘东普鲁士地区’,尽可能减少民众对割地的反感,”特米尔一边思考一边提议道,“同时要向德国提出赔偿,金钱、工业、独立保障,什么都行,要让这次割地看起来像一次交易而非一次屈服。”
这种表面工作往往会为当时清醒的智者和后世的历史学家们所不齿,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当时的民众来说,这些工作却是行之有效的,至少暂时是有效的。
“我哥回来了吗?”在椅子上闭眼了片刻,克里斯汀问出了她今晚第二关心的问题。
“凯尔采电报,德雷克殿下已经奉命紧急中止全国巡视,在赶回华沙的路上了。”丽莎回答。
克里斯汀无言地点点头。
这不会只是一个外交上的问题,这次事件必然会导致内部势力的激烈斗争。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但对于克里斯汀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和谁斗争,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将成为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