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了方略
童贯回京了。
在其战马后面,跟着十辆双马拉着的马车,都载满了蓝田玉、青海玉等等奇石珍玩。
在获得官家宠爱方面,童贯可是老手。
想当年蔡京被提拔当宰相,还是他指点迷津,蔡京才用宝物珍藏哄得官家开心。
万胜门的城门入口处,王涣上去童贯的马车,拉下帘子,跟着入城,在行进的马车中详细汇报近日汴京城动态。
听闻手抄的事,刘法的奏报传遍朝野,童贯眼里闪出杀意,一巴掌抽在王涣的脸上。
“瞧你办的好事,人没追杀到,还给那许松进了京师搅动风云,惊动官家令我回京!”
被抽意味着不会受到重惩,王涣赔笑着,还扇了自己两巴掌,低眉道:“太师在朝上给你说了话。”
童贯露笑,身为太监武将,不受宰相嫉妒鄙视,遇到祸事反而受到帮衬,正是官场人脉的作用。
先前推荐蔡京为相,好处大着!
“太尉宽心,我几日来全城搜捕那厮,逮到了千刀万剐。”王涣压低声音。
童贯眼中露出精光:“此人在京师有同党!官家的加急,比朝堂公议早了一日,那血书原本便是同党递交给了官家。
此人的窝藏点必是那同党处,只需揪出其同党,那厮便无处遁形。”
王涣笑道:“太尉高见,却不知如何揪出同党?”
童贯捏着一只白玉雕刻的美人像,从容道:“不难,我可从官家口中问出。”
到了宫城外,王涣下去,马车拖着美玉送去了延福宫。
赵佶原本一肚子恼火,看到琳琅满目的宝玉,心情有所好转,召童贯进去会宁殿。
“你啊,明明大败一场战事,却谎称捷报欺瞒我,乃大罪。”
赵佶靠到乌木玫瑰椅子上数落着,语气倒是不重。
童贯连忙掏出一份纸,弯腰呈交过去:“我没想瞒着官家,早就写下了详实情形。”
赵佶简单的看过,脸上布满疑云,冷冷盯着童贯:“你说统安城之败,纯属刘法立功心切,不听你的调令,擅自入敌境中了埋伏?可刘法向来用兵稳重,怎会突然如此急切?”
童贯连忙道:“官家有所不知,种师道屡次获得战功,战绩斐然,已有赶超刘法之势。
我统筹三路大军灭夏在即,种师道领东路军进展极快,刘法担心被种师道抢先杀进兴庆城灭了夏国,又因为先前多次打败夏军,轻视了对手,所以擅作主张冒然进军统安城。”
赵佶没再追问,欣慰的笑道:“西军幸好还有种师道这等良将。你虽是个阉货,却文韬武略,胸怀宽广,不与手下将领抢功,培养将领的能耐倒是极好。”
说着,他收起笑容,目光一厉:“可你终究不该谎报军情,我得惩治你,平息朝臣众议。”
童贯魁梧的身躯挺的笔直,作慷慨认罚状:“西军终究败了一阵,我身为统帅,认罚。
不过,罚我不能公示啊。
不然统安城之败就坐实了,乱了军心,还会祸乱朝纲,一些得过且过毫无进取之心的懦弱卖国奸贼就会跳出来反对伐辽。”
看到赵佶蹙眉,童贯进一步道:“我大军依然压制夏军,我已在加紧统筹调度,争取一鼓作气灭夏。
退一步说,即便短期灭不了,也令夏人不敢犯境,为伐辽安顿好西北边陲。
金国正在辽境攻城略地,伐辽日益紧迫,幽云十六州绝不能落入金人之手啊!”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锤到了赵佶的胸膛,他叹息道:“言之有理,其实我也看出了,幽云十六州若被金人虎踞,铁骑随时便可踏破中原饮马黄河,大宋危矣!”
童贯认真的拍马屁:“官家慧眼,韬略岂是那些目光短浅怯懦苟安的鼠辈所能比?”
当年赵佶可是被一些人撺掇着,要去泰山封禅呢,只是被刘正夫极力阻止了。
他听着童贯的恭维心里受用,胸腔涌出一股明主圣君般的豪情,按住椅子扶手的双手突起了青筋,厉声道:“我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务必尽早平定西北,不能被夏国拖住西军精锐!”
童贯凛然:“多谢官家体谅老奴的难处。”
说着叹了口气,他埋怨道:“如今大宋精锐可战之兵,尽在西军。东军京师禁军空耗十万兵马的军饷,若有十万精锐,灭夏岂不秋风扫落叶?”
京师禁军,归另一个太尉高俅统帅,吹打列阵花样百出,唯独不能上阵作战。
曾有三万京师禁军援助去征夏,被一万夏军歼灭。
从那之后,赵佶再也不敢派京师禁军上大的战场,那是送人头啊!
但他又不敢解散,京师禁军的十万人马多是各地无业盲流组成,由勋贵子弟担任中上层将领。
还能招安各地匪寇,给口饭吃就安分了。
若解散掉,京师禁军变成氓流,到处流窜则成匪寇,祸乱天下。
勋贵子弟们无法安置,也会闹事不断,乱了京师。
听童贯的埋怨,赵佶对高俅也有所不满了,盘算着责令高俅练出几万精兵。
撤掉高俅,他还没有上好的人选。
京师禁军关乎政局,忠诚度最重要。
高俅练兵不怎么样但是忠诚啊。
赵佶可不想军中冒出黄袍加身之类的野心家。
“为了大计方略,那些手抄可当做谣言。”
童贯看得明白,统安城败仗能在官家面前承认,但不可在朝臣面前承认。
若承认了,有损他作为枢密使的统军权威。
大的方略,他相信安定了与西夏的战事,赵佶会让他伐辽,可权威不能跌损,必须牢牢的树立。
赵佶掏出刘法血书,狠狠的砸到童贯脸上:“如何向众臣解释?连台谏官都会向我施压。”
童贯拿上血书,咧嘴笑道:“好说,就说统安城之战互有伤亡。西军主力大军仍在进逼合围夏国。有夏国奸细,故意写了假的刘法奏报乱我军心,祸乱朝堂。”
赵佶阴沉着脸:“可这份血书的字迹正是刘法所写。”
童贯撇了撇嘴:“官家,你不拿出来,大臣们怎么看得到字迹?”
赵佶一脚踹上童贯:“终究要我给你隐瞒!然而送血书的刘法亲卫便知晓,还知晓血书到了我这里。
我若帮你隐瞒,被捅破了,我的脸往哪搁?”
官家蒙骗众臣,若被揭穿,那是无地自容的。
童贯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为稳定军心朝堂,那个刘法亲卫许松不是奸细也得是奸细,抓了明正典刑,以正朝野视听,他没机会捅破官家帮我隐瞒战况。”
赵佶揉揉脑门,叹息一声:“我没听见。”
默许了。
童贯没有露出喜色,反而用悲悯的语调沉重的道:“虽然仅仅丢弃了一个兵卒即稳定人心,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迫不得已,我岂能杀之?
此子之死,可保军政大略稳步施行,也算死的其所,只叹命运弄人。”
赵佶目光变得温和:“你迫不得已,良心未泯。”
童贯绷紧的心弦一松,过关了,可肆无忌惮的杀许松了!
他大起胆子问:“却不知,这份血书是谁呈给官家的?”
赵佶抬起脸,深深的盯了一眼童贯,悠悠道:“李纲给我的,他身为御史,为我监察百官,公忠体国,有魏征风采,可书于青史,垂名万世。”
这是极高的评价。
童贯明白了,官家要保李纲,不许牵连。
可若去李纲那里查办,涉及窝藏夏国奸细,丝毫不牵扯也说不过去。
“我只说李纲受到奸贼蒙蔽,不会动他。”
童贯暗暗的在心里将政敌名单加上了李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