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察冀小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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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掀起堆肥热潮

    回到家吃完饭,稍稍整理了下,刘铭就去了刘庄公认的老把式刘老栓家。

    这位也是刘庄的一个传奇。

    刘老栓家在古井村,算是中等家境,哥两个,他是老二。他的父亲做过多年的货郎,深受不识字之苦。恰逢一个亲戚在古井村开私塾,就让老大和老二进了学。老大读了三年,老二读了一年,就因家里支撑不住退了学。

    老大寡言少语,是出了名的妻管严,最爱的是读三侠剑等公案书。很有点堂吉诃德读骑士小说的意思。但农活马马虎虎,待人接物畏畏缩缩,是古井村读书无用论的主要论据。但娶了个媳妇却是极厉害。有说是做姑娘时就极厉害,有说是丈夫不成逼出来的。但真正做到了上欺公婆,下压小叔,家里一把抓,干活出挑,打架无人能敌。一家人对上都喏喏不敢言,是当时村西一景。

    作为家里老二,刘老栓虽然读书少,但靠着伏低做小,勤学勤问,不但学的一手好算盘,小小年纪还成了出名的庄稼把式,寡言但总能说到点上。上孝爹娘,下敬哥嫂,嫂子再厉害,也没和嫂子发生过口角。

    十七岁时父母去世,哥俩分家,嫂子找尽理由,恨不得让他净身出户。他左牵村长,右连族老,帐报的明明白白,把家分的清清楚楚,一条绳子都分成了两半。自此两家再不来往,还未担一点恶名。

    实在是农村少有的能耐人。

    分家后卖掉家产,在刘庄重新置业。十几年辛苦劳作,娶妻生子,三个儿子一个姑娘,是庄里农户羡慕的对象,公认全庄播种和收获的时间风向标。他哪天种和收,大家哪天就种和收。

    现在是刘庄的闾长,但大家都称呼刘村长,直属上级是古井村村长刘铁子。保长是中国南方的称呼,河北一直没有真正执行过保甲制度。

    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黑红脸堂,见人三分笑。头上是当地汉子最喜欢戴的手巾,质地应该是白色的,但多经汗浸,早已成深灰色了。就是地道战上老汉们那种样式。一个很普通的农家院汉子,只有偶尔的精光一瞥,才让人意识到他的精明。

    刘铭进院时,老汉也是刚回来,正在向院里泼洗脸水。

    “叔,这也是刚回来?”

    “铭啊,快进屋。可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今天别走了,就在这吃。”

    婉拒了刘大栓递过来的烟袋。接过刘婶递过来的热水。

    “叔,今天上山我碰到大富叔、明义叔他们在往地里送粪。你今年的粪够用吗?”

    “你小子,是不是来说你搞的那个土什么肥?”村庄很小,刘铭拉回来两大车东西要造土化肥的事早就传的人尽即知了。说什么的都有。

    “不是,土化肥得浇水或下雨后才能用。我先试试,如果看着效果不错,你们想要,我保证不存私。我想跟你说说沤肥的事。我在军队里碰到一个河南兵说他们家的粪都是沤过才用,肥力要大的多。我想今年也试试。咱们的产量太低了。听说人家那亩产都四五百斤以上。并想拉着全庄的乡亲们一块干,你看成吗?”

    “有那么高?不过拉着全庄人一起干,可不容易。你多干了,我少干了。少不了口角。再说,这玩意到底有多大成效,咱们谁都没谱。有那工夫,可能有人会宁可去打个短工。”

    “那叔你看这样成不,咱们规定一个尺寸,只要沤一满坑肥我借他一块钱,秋收后卖粮还半个大洋,明年秋收,再还半个大洋。不收利息。但秋收后卖粮,要按市价卖给我。我打算秋后建个烧锅,还要养鸡,需要收很多粮食。”

    “要真这样,就解决了大家伙的大问题呀。这春天手里难住的太多了。你办了件好事啊,小子。成,我去给你忙这事。吃完饭我就去张罗这事。明天早清我就给你拿出个章程来。”

    “那就辛苦叔了。那你二老赶紧做饭、吃饭吧。我就回去了。我出来时我家饭就快好了。”

    谢绝了刘婶的热情挽留。刘铭又到张大贵家,叫上他一块到王大春家,先是向他们说了与刘大栓谈好的沤肥池的事。两人都很高兴。说定下来,他们一定积极参与。

    “大贵叔,大春叔,我还想试试堆肥。我记得去年大贵叔堆过一个小的。我这次是想堆个大的,里边放地龙。一是据说有利于堆肥发酵,二是我想试试用地龙养鸡。听说外地有人试过,鸡长的快,下蛋多。如果可行,我想着多养点鸡。”

    “东家,你这真是想做个老农民了?这又是粪,又是鸡的。”张大贵点着烟锅,吸了一口。刘铭开始想让对方就称呼名字,但他们都不同意,听多了,听人喊东家,和当年听人喊刘总感觉差不多。也就随他们了,

    “两位叔也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我感觉世道真的要乱了。这小山村比大城市可安全多了。小日本不知哪天就打过来了。多打粮食,多存点粮食,肯定没错。手里有粮,心中才不慌吗。至于鸡蛋,一是让老人孩子们都增加点营养,真乱了,跑反也快点不是。二来我有很好的销路,搞好了,这玩意能成为咱爷们一个大进项。”

    “行,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找好地方,尽快开始干。”

    刘家的两个长工,实际不算真正的长工。因为刘父一直在军队任职,妻儿先是在天津,后去山西随军。重新置办的土地就由刘海帮忙找了古井村的张大贵和王大春,约定好土地佃给他们种,五成地租,两家要帮助看护好房子。两家也就全搬到了刘庄。自己也开了十来亩荒地。

    去年奔丧回来,两家人全员出动,跑前跑后的包圆了全部琐事。三家关系处的相当不错,刘母就和两家约定,张大贵和王大春算是长工,不管吃住,有事先忙主家的,没事忙家里的事,一年二十元。刘铭恢复记忆后,就和他们约定,保证他们家的粮食收入不低于去年,但种地的事,要听刘铭安排。需要家里其他人出短工,按市场短工价格计酬。

    天刚亮,刘铭正在打拳,两人就过来了。和刘母打个招呼,套上棉袄,三人就向村外走去。

    来到村西北方离村口不到一百米,距河边五十几米的刘家一块地。这是一块近三亩的场院地,有为看场人盖的二十几平方米的房子。

    张大贵介绍说:“这场院最早也得麦秋才用。场地是用碌碌压过的。上面再铺上油布,距河边近,往外运肥也方便。用来堆肥再好不过。即使到收秋时仍要用,一是场地够大,一半的场地就足够咱们家用了。最坏的,从这向河边,大不了咱们再铺块场院地,用不了几个工。”

    刘铭和王大春四处看看,也都认为地方不错。刘铭选定在场院东北角的路边堆肥。按一层粪、一层落叶、一层土的顺序依序向上堆。堆要大,至少要够二十几亩麦地收麦后种第二茬用作底肥。约定两家今天就开始动手,争取五天内干完。刘家的两匹马、一头骡子养在张家,牲口棚的粪就是堆肥的主要粪源。落叶由两家的女眷去山上的树下去收,最好连树下的腐殖土一块收回来。两辆大车是运输主力。

    粪堆好后,按一分钱十条向孩子们收地龙。初步议定二月二十五庙会买鸡雏,开始养鸡。

    刘铭要求养鸡场也设在这。先盖五间石头北房,进深要宽,挑高要到一丈五以上。

    张、王二人都反对,说用不了这么大。

    刘铭笑了笑:“张叔,王叔,你们不要拦我。这点房子肯定是不够,过后还得盖。我的计划是要在这养几千上万只鸡。要能每天都有成车的鸡蛋向外走。这将是咱们未来最大的收入来源。”

    张大贵一副不赞成的语气:“东家,那得多少粮食啊。不划算啊。”

    “没事,叔,我有个用地龙、蛆养鸡的办法,下蛋多,还省粮食。过了庙会,天气也就暖和了,咱们就开始。现在需要是一开冻,就要开始盖房。我的意思,你们两位分下工,一个负责种地那块的事,一个负责鸡场这边的事。”

    两人看劝不住他,感觉这样做即使赔点钱也伤不了根本,就未再争,王大春认领了种地的事,按他的话说,就会地里这点事。养鸡肯定要和人打交道,他不成。张大贵负责养鸡场的事,和外联的事。

    初步议定堆肥完成就开始盖房和准备返青水的事。说好张大春明天赶着大车陪刘铭去赶二月初二的全城庙会。

    回到家刚吃完早饭,刘老栓就来了,和刘铭说了他和几个老庄稼把式商量的结果。统一要求一家至少要挖一个沤肥坑,至少要一丈长、五尺宽、三尺深,挖好由村里确认后再开始向里面分层堆粪、树叶和土。完成后来找刘铭借钱。

    两人再就具体实施的步骤、注意的事项等一一落实,主要是刘老栓说,刘铭补充。爷俩都很兴奋。最后约定好晚上召开一次全庄大会。

    刚吃完晚饭就听到刘老栓敲锣通知村民们吃完饭去村公所开会。刘铭到位于村北口的村公所时院子里已经有了三五个人。

    村公所三间草房,近一亩的大院子。一张长桌子、两张凳子已经摆在屋门口。桌子上摆着村公司的两盏马灯。因天还亮,尚未点着。

    刘老栓看到刘铭来了,就赶紧提着锣顺着主街又通知了一遍。将近二十分钟后,村民们才陆陆续续的来到大院。三一群、五一伙的蹲在地上抽着烟袋锅,聊着天,刘铭也试着蹲下,递上烟卷,听着、说着。

    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享受着他们的欢乐。

    刘老栓看人差不到齐了,招呼刘铭坐在左边的凳子上,自己站着招呼乡亲们靠前边点,别再说话。

    “昨天就有人开始往地里送粪了。急着开这个会就是想跟大家说一声。老刘家的铭儿想在咱们庄推广沤肥,让粪变多点、变的劲更大点。前几年我干过,好多人应该都知道。办法肯定是行,就是费工夫。

    为了帮大家度春荒,鼓励大家参与这事儿,铭儿对参与这事的一家借一块钱,不要利息,今年秋收还五毛,明年秋收还五毛。条件只有一个,秋收后你们卖粮食要卖给铭儿。钱从粮款里扣。

    为了防止有人糊弄事,大家都不痛快,经过咱们几个合计,定个标准,就是一户至少要挖一个一丈长、五尺宽、三尺深的沤肥坑。按一层土、一层草、一层粪的往坑里填料,草和土最好用山上树下边的,铭儿管它叫,对,腐殖土。填满了上边浇一挑水。前三天不用管,第四天开始每隔一两天翻动一次。太干了就加水,出水了,就说明水多了。春天底肥肯定是来不及,施二遍肥,应该就可以用,但堆的时间越长越好,最好是用作冬小麦的底肥。至于你积的那点粪,春耕和沤肥怎么分,你自己定。后边这小半年你积的粪尿都可以扔进粪坑。

    出点力,肥是你的,钱不要息给你救急。参不参加就全看你自个了。”

    下边一个老农问:“小东家,你收粮食什么价啊?”

    另一个时空各种会议讲话的机会很多,但还真没对着上百号人讲过话。还没有扩音器,刘铭真有点紧张,站起来,手用力撑着桌子:

    “福叔,以全城县城最大的粮号的收粮价为准。我想现在可能已经有人在怀疑老刘家这个小子要不是傻,要不是就在想着坑人。我就借着这个机会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大家都知道,我从小就长在天津。我爸去年打鬼子牺牲了。我才从外边扶灵回来。但不打算走了。因为我感觉小鬼子这事应该不算完,仗还得打,大城市可能更不安全,所以我们家打算就在老家安家了。

    我这一个来月问过好多乡亲,可能你们中的许多人我也问过。我问他们每年产量有多少,有多少存粮。日子过的怎么样。结果很糟糕,绝大部分家庭粮食都不够吃。更不要提存粮了。钱更是几乎没有。

    小时候就一直听我爸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我知道自己算不上好汉。刚好有点想法,就想着尽我的力,让乡亲们多打点粮食,多挣点钱。大家日子都好过了,我相信我的日子也会好过。

    不但是这次的堆肥,以后我还会干点事,会尽可能用咱们庄的人,信我的就跟着我干。不信的也没关系,你先看看,有了成果再跟上来。咱们刘庄的人虽然大多数都没有亲戚关系,但远亲不如近邻,我希望大家互帮互助,日子都过的一天比一天好。”

    台下没有预期的掌声,农民们还没有这个习惯。有点尴尬。但也再没有交头接耳的了,都认真的听着。

    “这次参与沤肥的,堆满坑的第三天来找大栓叔、大贵叔或大春叔现场确定。他们会把结果报给我。初十吧,需要借钱的来我家找我妈拿钱。

    明天庙会我会再买几头牲口,在村里卖套,帮大家做到深耕、细耕,有需要的找大春叔报个名。价格我回头得算一下,我不挣钱,但牲口的嚼过费用和人工费用得由租套的人出。当然仍是自愿。你有牲口,就自己来。不想参与的就再看看再说。时间长着呢。”

    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全村就进入了快车道。壮劳力开始在村外自家地边找地方挖坑,妇女儿童负责去山上收集树叶和腐殖土。傍晚时路上络绎不绝的都是运输腐殖土的大车小车。

    刘庄活了。

    刘铭当然不会认为就此民心所向了。他想大多数人的心理就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最大也不过损失两三天力气。穷人的力气是最不值钱的。别人都干,我不干就是吃亏。

    真想应者云集,早着呢。

    真想应者云集吗?有点出风头了吧?下不为例。

    但他一直认为许多人、许多事,成与败就差在有无人在坎上推一把。就象那坡上卡住的石头,没人推,就是死寂的静止,推一下,能有多大的动能,谁也不敢说。

    他想出点力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