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木丰很疑惑，很好奇，但更警惕。

    批评和揭露自己前任的，干这事的多的去了。

    罪己诏这种东西，自己也见过不少历史案例了。

    但是很少有不带政治目的和利益诉求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两次忍界大战，都是您带领木叶赢得胜利的。木叶的整体环境和综合发展，也是五大忍村中最好的，这些都是在您的任期内实现的，三代火影大人。”

    “你说的是事实，但是也只是表象，那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功劳。在我的心中，我始终觉得，和我心目中的那个名为‘火影’的人，还是差的太远。”

    “那……我能冒昧问一下，那个人是谁吗？”

    三代火影笑了一下，用一种……无与伦比的憧憬和崇拜的语气和表情，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木叶的二代目火影，我的恩师，千手扉间大人。”

    对于这个答案，乙木丰并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木叶的创立者是初代火影和宇智波斑，但是木叶真正的建设者，无疑是二代火影。

    “丰君你看了将近四个月的历史书，肯定知道终结之谷之战吧。”

    “这个我即便是在汤之国，都能听到一些说书的讲这个故事。”

    “那你也知道，在这不久之后，初代火影大人逝世、扉间老师继任的事情了。”

    “这个当然。”

    “那你知道，扉间老师继任为二代火影大人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吗？”

    “这个书上还真没怎么细提。”

    “毫不夸张地讲，内忧外患，生死一线，甚至比我当初继任三代目火影的时候，还要如履薄冰。”

    “……为什么？”

    这一点，乙木丰确实有点意外。

    毕竟，初代火影并不是和二代火影一样，在战争之中突然离世。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

    （“如果把初代火影看成刘备的话……”）

    不过三代火影并没有关注乙木丰忽然思索的样子，继续诉说着当年那很多人并不知情也不了解的往事。

    “当时，木叶才刚创立没多久，现在的很多部门、很多运转体系、很多权责安排，在当时还没有落实，甚至连概念都没有。”

    “当时的木叶依靠的，就是初代火影大人的威望。当时的想法，就是在初代火影大人的威望下，慢慢理清这些事情。”

    “但是还没等到那一天，终结之谷大战便爆发了。很多既定的安排全乱套了，很多隐藏的矛盾和暗流，也全冒出来了。”

    “首先就是宇智波。他们当时，可以说是人人自危，毕竟……他们曾经亲自流放和看押过血之池一族，而且血之池一族的罪名，一看就知道是纯粹的冤案。”

    “被怀疑谋反，就是一族被流放。那如果真的有人谋反，这一族又该怎么处置？”

    “还有千手与宇智波的和解，在宇智波斑离开后，压舱石就只有初代火影大人了。现在初代火影大人不在了，很多陈年旧怨，是不是终于有了可以好好了结的一天？”

    “除了宇智波和千手，族内很多的家族，也是因为初代火影大人的威望加入的。现在，初代火影大人不在了，他们也开始思考一个新问题了。”

    “失去了初代火影，同时失去了约束的千手与宇智波，在这些条件下，木叶还有时间吗？自己是要和木叶共存亡，还是赶紧找一条后路以防不测？”

    “而且，丰君你也说了，木叶占据着五大忍村最好的地缘位置。现在木叶的山，不在了，木叶……还有资格占据那么好的位置和资源吗？四大忍村，以及四大国，都蠢蠢欲动了。”

    “还有，到了那个年代，木叶里面很多战国时代的强者和前辈，因为长年的死斗，身体状态已经极度下滑了。而新时代的忍者，大多都缺乏战场的实战经验，包括我。”

    “但最要命的，是当时，一国一村制也才刚实行，忍者村与大名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处理，一个内部发生严重谋反和内乱行为的忍者村，还值不值得信任，还要不要继续实行一国一村制，是否要废除或者收回木叶建立的法理支持。这个才是最危险的。”

    “……确实。”

    乙木丰点了点头，毕竟政权的合法性，太重要了。

    哪怕是水泊梁山一个土匪窝，都要打出“替天行道”的口号作为自己的合法性凝聚人心，更何况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政府和政权。

    稍有不慎，导致一国一村制废除，木叶在火之国的行政单位中被撤销……

    所有的家族都会回到以前自己单打独斗、生死自负的年月，所有新时代的平民忍者也会失去生存和庇护之所。

    然后整个忍界，整个世界都可能会倒退回原来的战国时代。毕竟……先例已开，再纠正又不知道会花多少年月。

    “哪怕是现在的我放在当时的环境，我都只能说，这些问题堆在一起的情况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就是每天准备好一壶烈酒。”

    “烈酒？”

    “对。当脑子实在转过不来，头疼欲裂又死活睡不着，就直接把自己灌醉，醒来后爬起来继续。”

    “……至少很有操作性。”

    三代火影笑了笑，虽然那个笑很无奈。

    “我也只能想到这种硬着头皮的方法了。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也很佩服扉间老师，在那个情况下，还能够保持那种日常的冷静心态，把事情稳妥又完美的解决。”

    “我……是我的话，一定会造成流血牺牲，甚至造成内乱。至少宇智波一族那边，我恐怕会把他们全部牺牲。”

    “不过内部的事情还是好处理的，但是外部的敌人……”

    “忍者学校的建立，扉间老师也是头一回做，更是当时忍界的第一人。很多东西，比如教材和教学安排，扉间老师根本就没有参考资料，就只好先采用了自己战国时代的学习和训练经历，还有经验。”

    “当时的忍者学校，其实算是一个温和版的战国新兵营。但最大的差异，就是老师的年代，是……学习和实践相统一的。今天刚学点新技能，明天就有可能在新战场检验。而我们，并没有这残酷的检验机会。”

    “后面，对于这套教材，扉间老师也一直都有想要更改的想法。老师他也发现了，这个教材并不适合和平时代孩子的学习，之后甚至连试版都做出了大概。”

    “但是，在初代火影大人逝世后，老师立刻放弃了新教材的制订，反而还对之前的版本进行了加强。一切，都是因为当时老师有一个判断，一个很准确的判断。”

    “木叶一定会迎来一场大战，一场完全超越战国时期的，超过以往家族战争的，大联队与大联队，村与村，木叶与其他四个忍村的全面开战。”

    “当时扉间老师用外交和谋略，成功让战争没有立即爆发，但是老师知道，这场大战一定会来。可是忍者的培养工作……是很麻烦的。”

    “所以扉间大人直接改变了忍者学校的教学目的：为未来的那场大战争，尽可能快速培养新兵。而为了这目的，扉间老师……彻底照搬了他在战国时代的方法和经验。”

    三代火影停顿了一下，看着水面，看着那湛蓝的河水缓缓在他眼前流过。

    “我之前给你说过，扉间老师7岁就给他的父亲当了参谋。但其实……战国时代的危险和痛楚，远远超过这些。”

    “初代火影大人和扉间老师都跟我说过，他们的一个弟弟，6岁上了战场，7岁战死；另一个弟弟，也是6岁上战场，但是6岁就战死了。”

    “当时的木叶，我跟你说过了，很多战国时代的英杰，都纷纷老去，被病痛折磨。到最后，唯一陪伴在老师身边的同时代的人，只剩下了他的嫂子，漩涡水户大人。我的父亲，也在这段岁月中病逝。”

    “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来，扉间老师就一直将他一手创立的，希望为孩子提供一个和平的成长环境的忍者学校，近乎完全的变成了和战国时代没有太多区别的新兵营。”

    “一个，从6岁起，就可以做好赴死准备的新兵营。我们也一直等待着那场必将到来的检验之时，那场必将到来的战争。”

    “而这些教材和教学，是扉间老师留下的最后一丝努力和期望：在战场上，如何尽可能地活下去，尽可能地活过那第一次忍界大战，去迎接一个新的未来。”

    三代火影停了下来，眼神怔怔地看着蔚蓝的水面。

    “那么……第一次忍界大战之后，这些教材和教学，为什么没有得到更改？”

    乙木丰偏头询问。

    “这就是我提到的第二个原因。我不是个优秀的火影，我和扉间老师比，差得太远了。”

    “……太远了。”

    “第一次忍界大战，果然如扉间老师预料的一样。木叶，要面对四大忍村的联手进攻，要面对一场新时代的大联队全面战争。”

    “因为老师的许多准备，这场战争其实打得并不算很艰难。但是到后期，木叶也慢慢很难撑下去了。也是在那个时候，云隐提出了结盟。”

    “而临出发前，我的孩子，我的长子亚须和，他出生了。我很高兴，但是也很恐惧。”

    “我们那一代，是纯粹为了战争而被培养的一代，甚至可以说是随时准备在战争中赴死牺牲的一代。那我的孩子呢？他也要面对如此残酷的世界吗？”

    三代火影微叹了口气，嘴角自嘲般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主动去问了老师，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想用大义来说，我的做法没有错。但是，当我站在累累白骨面前，问他们是否愿意，让自己的后代继续在这样的世界生活时，大义的真正含义又是什么’。”

    “当时，老师跟我说我，战争结束后，一切都要有新的变化。新的教材，新的学校，新的火影，新的木叶，新的规划，新的未来。”

    “然后……就是我们，亲手送回了老师的遗体。我成为了那个新的火影。”

    “可是……你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改变。”

    “教材没有改变，学校没有改变，战争没有改变，木叶也没有什么改变，我依旧在依赖着老师的智慧和心血。”

    “赢得了战争……又怎么样？是为了十年后，让新一批的年轻人，前仆后继地去死吗？柱间大人，扉间老师，他们的愿景，他们对木叶所倾注的一切，希望的是我手中现在的样子吗？”

    “我在火影这个位置上，将近20年了，比柱间大人和扉间老师的担任时间都要久。可是现在木叶的一切，和我当初继任的时候，差不多还是一模一样的样子。”

    “木叶……真的需要我这样的火影吗？”

    无奈、惆怅又迷茫的叹息，猿飞日斩任由鱼竿落在手上，直直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