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为鱼,不知鱼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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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利国利民

    花灯化为尘埃,空中烟花寂灭,今夜的盛典似乎进入尾声,楼下人群即将散去。就在这时,教坊司乐声高亢了起来,似一道旋风,把人群拢了回来。

    “还有什么节目?”

    乐声从月台上洒将下来,先是飞瀑直泻的激烈,再是清流婉转的悠扬。就在众人又要离去时,一个笛手走到月台边缘,笛声起,笛声孤拔绝尘,冲破了悠扬的和乐,似是要拨云见日,劈开夜幕!

    这不是演奏,这是朝天引凤!这是要把天上的神仙给引下来!

    笛声止,乐音止,而后天音起——

    所有人都仰头朝天上看去——

    清扬的梵音从天上来,跟着的是红莲法雨,然后是一尊尊相无双,美无极的菩萨蛮,飘落凡尘……

    “云妓!真是云妓!”

    “天哪!竟然是云妓!”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秦桑皱起了眉,看向立在一旁的内侍。燕元已经被他遣去办事了,接替燕元的内侍显然没有燕元的老练,和他四眼相对,对这个节目的出现,也是茫然无知。

    “教坊司司正、副司何在?”终于,那内侍反应过来,朝着堂下高叫。

    司正和盛装美妇及笛手,站在月台边,对空中妙舞的菩萨蛮品评议论。听到王爷传唤,便欣喜地跑过来,躬身行礼,以为又有赏赐了。

    “庄其、伍云珂你二人可知罪?”内侍厉声问道。

    庄其、伍云珂惊愕地抬起头。

    “庄其,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伍云珂,你虽是教坊司女官,官面上的规矩也应是懂的!为何今夜会有云……菩萨蛮?我大晏律令,除鸿胪寺云西使节外,任何人不得豢养菩萨蛮!天子亦不例外!你们是要治王爷于何地?”

    庄其和伍云珂慌乱中,尚未想好如何答对。

    韩章走到他二人身前,对秦桑躬身行礼:“殿下,此并非教坊司之过。乃是微臣让教坊司有意准备的表演……”

    韩章边说边偷眼去看秦桑,见秦桑双眼炯炯盯着自己,忙又低下头解释道:“……自从梅日铄凿了不冻川,那杀罗铁车部与乌珠部便能互通有无,杀罗白狄时常暗借我北朔之港,东贩菩萨蛮,此事已积年日久,陛下怀仁,出京之前特别嘱咐微臣彻查。微臣不敢辱命,亲自下去督办,这些菩萨蛮,都是微臣衙门的兵卒,从鲛寇船上救下来的。他们感念我大晏仗义相救,为求可以报偿,不惜以性命要挟,一定要为大晏舞这一曲,微臣也是盛情难却……”

    “如此说来,这些菩萨蛮都是你救的?”秦桑问。

    “也多亏了衙门里上下一心。”韩章谦虚地答道。

    “那给你跳便是,何必给孤跳?”

    韩章猛然抬头!

    秦桑不再看他,举目环视厅中众人,缓缓说道:“西云乃我大晏不征之国,一衣带水,比邻而居。国不征,民亦不可征。云西对我朝感恩戴德,有意报偿,我朝亦不受纳。此因陛下念云西百姓质弱貌美,一旦受纳,恐他们遭恶人欺污,坏了我朝质朴民风。宁之恒,你速遣人将这些菩萨蛮送回云西!”

    宁之恒听了秦桑的吩咐,忙起身整肃衣衫,躬身行礼后,缓步走向月台边缘。

    到了月台边上,宁之恒对那些悬空妙舞的菩萨蛮们抚掌道:“云西之舞天上来,世人有眼不曾见!妙极!妙极!飞天绝舞,真是之绝妙至极!远道而来的尊客们!感谢各位为我全城百姓,跳了这曲美轮美奂的飞天绝舞,为表谢意,还请各位随我到八方楼一层享宴。”

    “你是谁,之前救我们的那个官人呢?”一个菩萨蛮停下来问。

    另一个也停下来拉住他,指着宁之恒说:“快看,他也是个穿红袍子的!大晏穿红袍子的都是大官儿!”

    “大官儿?啊……那太好了……”第一个菩萨蛮两眼放光,就要冲到宁之恒身前。

    又来一个菩萨蛮把她拉住:“穿红袍子的算什么?穿黄袍子的才厉害!那个官人怎么说的?我们是给大晏的王爷跳舞,王爷是什么人知道吗?就是皇帝的儿子!”

    第一个菩萨蛮问宁之恒:“这位官人,王爷在哪?”

    宁之恒微笑着答:“就在楼下。”

    “那好,我们去楼下!”第一个菩萨蛮振臂招呼其他伙伴。

    宁之恒也立刻招呼来一个佥事,耳语了几句,那佥事匆匆跑下了楼,宁之恒则缓步回到席上,拱手:“殿下!”

    秦桑对宁之恒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韩章:“韩大人,你回去吧……”

    “微……微臣回哪里去?”

    “回来处去。”

    韩章定在原地,良久……

    摘下官帽,黯然退下。

    他刚走下楼梯,就听到楼下莺莺燕燕,是菩萨蛮叫嚷不绝。

    “回去?”

    “不要啊!人家不要回去嘛!”

    “回去还是要被卖出去……”

    “不被卖出去,也会被杀罗和月刃掳走……”

    “卖到含罗、星罗还是好的……要是卖给鲛寇……那……呜呜呜……”

    “这位官人,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可以在您身边,我能伺候您!给您做什么都可以!”一个菩萨蛮说着,就去搂一个衙役。

    那衙役一瞪眼,将佩刀抽出一寸,又把他吓了回去。

    “官人!你怎能这么凶人!”那个菩萨蛮虽然退了回去,却不甘心,绝美的面庞上堆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我的好处,你还没尝过呢!”

    这些话听得韩章直皱眉。

    云西菩萨蛮,有骨无髓,男生女相,若不是衣着露骨,着实会让人不辨雄雌,难以把持。他们连声音都柔软的让人心驰神荡。

    这些都是天生的也就罢了,让人怒其不争的是,其懦弱无刚,明明有飞天之能,却时常被大晏的军雕、杀罗的雪天鹰追着撕咬。

    因而无论男女皆被邻国之人称为“云妓”。

    他们国主不但不以为意,还有一番荒唐的说辞:我云西之国,乃上古天国,举国奉金身佛陀,不食荤腥,不伤生灵,愿割肉饲鹰,以求心中安宁……

    那个被宁之恒遣下来的佥事,正在指挥衙役将满堂乱飞的菩萨蛮聚到一处,见韩章走下来,又看他头顶官帽没了,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笑道:“韩大人还是官场历练的少了,云妓国这种不毛之地,陛下维护他们,也只是做做神圣慈武的样子,您何必这么较真?为云妓这种货丢了顶子,丢了命,何必?反正死了一批,他们那个什么树上,还会再长一批。”

    韩章此刻正是低落,听了这话,一把抓住那佥事的衣领,满腔郁火发泄了出来,大声吼道:”神圣慈武不是装样子!是威加宇内的大道!王道!弱而不护,强为何强?你这狗一样的东西死都不会明白!姓宋的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和宁之恒就没事了!这里只有菩萨蛮五十二人,但当时运菩萨蛮的船不下十丈!鹘舟遍布沿海,撒出的信天游天罗地网!你以为你们能瞒得住吗?”

    虽然韩章此时没戴官帽,但衙役们还是认识这位臬司大人的,也不敢上手去拉。

    “呵呵呵呵!”那姓宋的佥事,看韩章这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挣了几下,发现瘦削的韩章竟有这么大力气,心下略慌,但转念又想,那韩章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就反手拉住韩章,坏笑着招呼菩萨蛮:”你们谁来弄脏他,谁弄得最脏,我就让谁留在王爷身边!”

    “这……”菩萨蛮们看到是韩章,犹豫了……

    “他没带帽子!”一个菩萨蛮叫道。

    “对!对!没戴帽子就不是官,就说了不算!”又一个菩萨蛮说。

    “那我们就吐他!”

    “呸!呸!”

    “呸!呸!呸!”

    他们开始朝韩章吐吐沫。

    “都他妈给我小心点,弄脏了爷的衣服,把你们剁碎了喂狗!”姓宋的佥事警告。

    “滚开,你们这些丑货!”一个菩萨蛮尖声高叫,拍打身边的同伴,撩开下摆。

    这个是男的。

    “哈哈哈哈!”姓宋的佥事看着黄色的水柱淋得韩章落荒而逃,不由得大笑起来。

    八方楼外,封公城长街,灯火如昼,香风花雨,还有漫天飞舞的菩萨蛮。

    顾月貌又爬回客栈屋脊,她生于天乐十三年,今年才十七岁,天乐六年皇后就降下凤诏,遣散所有除鸿胪寺云西使馆外,大晏境内的菩萨蛮。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群舞的菩萨蛮。此时的她,已不复在秦桑面前的从容,而是饿狠狠地盯着那些菩萨蛮,眼眸一瞬不瞬,手下运笔如飞,用炭笔在册子上迅速地勾勒着。

    她旁边跟着一个同样年轻的伙计,和她一同站在屋顶描样儿。

    “小姐,游龙、凤凰还好,菩萨蛮太难了。”那个伙计嘴上这么说,手底下笔却不停。

    “事在人为,以前有人做出来过。”

    “真的?是谁?“

    “我娘说她见过,我问是谁做的,她却不肯说。咱们先记下来,总是没坏处的。”

    “好的,小姐。”

    当菩萨蛮进八方楼二层,顾月貌和那伙计便从客栈房顶爬下来。

    这客栈是八方楼旁边的四方栈,算是封公城中最豪华的两处歇脚之所了。

    今夜,权者龙盘八方,富者聚啸四方。

    此时,虹焰坊的其他人,都已经收摊在四方栈大堂里等她了。

    秦桑赏赐的珊瑚,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大堂上坐。

    一个三十多岁姓罗的伙计,跳到一旁的桌子上,指着那珊瑚,对众人喊:“众位四海宾朋!今儿个我们虹焰坊,得了朔王殿下赏赐的碧……碧什么来着?“

    “碧海珊尊。”一个叫刘儿小伙计在下面提醒他。

    “碧什么!大点声!上来说!”罗伙计一把将那刘儿拉上桌。

    “碧海珊尊!”那小伙计扯着嗓子喊。

    “对!碧海珊尊!尊!听听!珊瑚至尊!”罗伙计亢奋地叫道:“你们听听!听听这名字!看看这大小!再瞧瞧这成色!就说霸不霸气?霸不霸道?”

    “霸!霸气!”

    “霸!霸!霸行了吧!”

    台下有几个不明所以的附和。

    那罗伙计听了,便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嘿嘿一笑,大声道:“行!看在各位叫爹的份儿上,我们虹焰坊请每桌一壶榆钱烧!掌柜的!上酒!”

    这下满堂炸了——

    “你扯这大嗓门子才请四文钱的酒?”

    “你们虹焰坊这次都快成皇商了,好意思请这么点儿东西?”

    “还占我们便宜!忒不要脸!”

    “别看你现在占我们的便宜,丢的却是你们虹焰坊的脸!”

    顾月貌此时,施施然带着斗笠走了进来,走到桌边,仰头笑问罗伙计:“罗大炮,这榆钱烧是你请?还是虹焰坊请呀?”

    那罗大炮急忙跳下桌子,假装老脸一红,骚着后脑勺,故意结巴道:“当……当然……是虹焰坊请……”

    顾月貌在斗笠下莞尔一笑,回身给大堂众人行个万福:“各位,榆钱烧我虹焰坊是绝计不会请的,是我们伙计无状,有错在前,得罪了各位,小女在此给各位行礼赔罪了!”顾月貌说着,又行了一礼。

    堂中众人见虹焰坊想这般潦草地了结此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要撸袖子动手。

    然而,就见那顾月貌行完了万福,高声对着柜台方向说道:“掌柜的!今夜我虹焰坊要在这四方栈设宴!每桌八珍八碗,醉仙酿不限量!掌柜的,你们客栈若菜凑不齐,去别店买,银子都由我虹焰坊出!”

    堂中再次炸锅——

    “好!好!顾小姐才是霸气!”

    “虹焰坊的大小姐最霸气!”

    “还是大小姐霸气威武,比碧……碧……碧那什么还霸气!”

    “比碧彩珊瑚还霸气!”

    不一会儿,客栈伙计端着盆盆碗碗,鱼贯而来,给各桌摞上了酒菜。

    顾月貌又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朗声说道:“各位,此宴一是庆,王爷镇北朔,保我北朔宁盛。二是庆,虹焰坊得御赐,不胜荣宠。三是庆,今天结识了各位朋友,荣幸之至。虹焰坊顾月貌在此祝各位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来!各位干!”顾月貌说着,将酒杯伸进斗笠,一饮而尽。

    “干!”

    “祝虹焰坊宏图万里,八方来财!干了!”

    “祝顾小姐永远年轻漂亮,干!”

    祝酒完毕,罗大炮招呼来了一个客栈伙计,交代了一句,不一会儿,两个小伙计抬出一架屏风把虹焰坊那桌给遮了起来。

    “恭喜小姐,得了王爷的赏赐。小姐喝茶!”一个瘦小的伙计满脸堆笑,端着茶碗殷勤地说。

    “小虎子,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月貌接过茶碗笑着说。

    “哈哈,小姐,他呀,他那纯粹是闲出屁了!”罗大炮笑着,给了小虎子额头一个金瓜子。

    “炮哥刚才让小姐露了脸,也辛苦了。”小虎子不敢说疼,也给罗大炮端了一碗茶。

    “哼!算你小子机灵!”罗大炮拿过茶碗,转头对顾月貌说:“都是大小姐你心善,从盈阳大老远拉来六筐烟火,一文钱一束,赚得都不够马料钱,让他拿去卖。结果他挑着两筐出客栈,没走五步就卖光了,又挑两筐,又没走五步就卖光,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把活儿干完了,出去耍了一晚上。哪像我们这些练摊儿的……”

    “呵呵,是嘛?”顾月貌一边喝茶一边笑。

    那罗大炮忽然压低声音,半个身子都伏在桌面上,窃喜地说:“嘿嘿,小姐,我跟您报个喜,我今晚接了个大单,王爷走后,城里的娄员外要过八十岁寿辰,娄大公子要八十个‘寿星献桃’的花样儿!”

    “八十个!”刘儿吃惊地叫道。

    “你给我小点声!”罗大炮瞪了他一眼。

    “王爷都没八十个!”刘儿将眼睛瞪得溜圆。

    顾月貌表情凝重了起来。

    “嘿嘿,这封公城,城不大,人倒是阔!”刘儿说。

    罗大炮摇着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经过事。咱们把烟花从盈阳运到封公,那是皇权特许,有批文的,才半路无卡。他封公城是什么地方?北朔门户,省界!外省的东西要想从迎雁川逆流而上进北朔……嘿嘿,迎雁迎雁,雁过拔毛……知道白毛港为啥一直修不好吗?若是从南方来的货,都走了海运,还有他封公城什么事儿呀!嘿嘿!”

    “还能影响了白毛港工程?”顾月貌蹙起了眉头。

    罗大炮:“那当然,这么跟你说吧,这白毛港修不好,乃是利国利民之举!”

    “利国利民?”

    “对!利国利民。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靠这烂港养着吗?封公城得靠它养,盈阳城同样也是通四方之货,要靠它养。还有布政司呢?飓风一来,官库就得抽银子修,九成打点,一成修。港修不好,鲛寇就作乱。水师是不是又得买炮修船?炮哪里来?军械局,京里。一两成钢做炮筒,九两成银进官兜。还有船呢?木材呢?锅炉呢?打鲛寇那都是官面的事儿,谁愿意打?和鲛寇做生意多好?关税就省了五成。做什么生意呢?小的针头线脑,大的丝绸瓷器都可以呀。烟花也可以。鲛寇现在有船了,听说给杀罗运过一批云妓。”

    这些话给顾月貌和其他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

    罗大炮又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听说呀,为了修不好这港,还闹了好几次民变呢!”

    “民变?为了修不好港,闹民变?”

    “对!那港旁边有个鱼郎村,以前常有鲸鱼出没,鲸鱼又叫‘赶鱼郎’,渔民跟着鲸鱼后面撒网,就不会空网。港修了一半,来了大船,鲸鱼就跑了。然后修港的,又不许不认字儿的渔民在白毛港做工,可不就闹起来了吗?”

    “这是利国利民?”顾月貌也睁大了眼睛。

    罗大炮眨了眨眼睛:“对呀,小姐,我刚不说了吗?多少个地方都靠这烂港养着。”

    顾月貌正色道:“百姓都闹起来了!都和鲛寇走私!官库国库都空了!还利国利民?”

    罗大炮:“国不就是人吗?国库空了,宅子满了就行呗!”

    顾月貌:“那鱼郎村的人呢?”

    罗大炮:“一帮打渔的,除了几根生锈的破鱼叉,民变?拿啥民变?那是有人罩着的,有人给家伙事,有人使钱,出事儿了有人保。”

    顾月貌:“那究竟谁吃亏了?”

    罗大炮:“不知道,所以说利国利民!”

    刘儿:“炮哥,你咋懂那么多?”

    罗大炮笑着揽过刘儿:“你呀!以后跟着哥混就啥都懂了!其实老百姓都知道,就是传不到上面去。”

    刘儿:“啥意思?”

    罗大炮:“就好比你对天发个愿,天能不能听到,取决于那些把凡人和天隔开的神仙。”

    刘儿:“炮哥你可别胡说,神仙都是帮人的。”

    罗大炮叹口气:“哎,傻刘儿,神仙要是帮你炮哥,你炮哥咋还没娶上我那媳妇儿呀?”

    顾月貌:“你的意思是不能上达天听?”

    罗大炮:“还是小姐有文化!”

    这时和顾月貌一起描样儿的伙计怯怯地说:“小……小姐,我觉得姓娄这家,他们的钱是那种……见不得人的钱……我们不要和他做生意了。”

    这伙计叫秀儿,生性腼腆,一说话就脸红。

    “我说,秀儿,你小子平时老实巴交的,这次没规没矩,说什么狗屁话!什么叫见不得人?怎么就见不得人?”罗大炮厉声斥道,吓得秀儿一缩脖子。

    “这可都是道儿上的规矩!历朝历代,自从有这城开始,就有这个规矩!你平时不说话,一说话比放屁还难听!以后还是好好跟着大小姐学怎么配药吧!”

    想不到那秀儿今天有些倔强,顶嘴道:“可万一,王……王爷能破了这规矩呢?小姐说了,那王爷看着不错。”

    罗大炮一听王爷,便懒得跟他计较,转对顾月貌,问道:“对了,小姐,王爷怎么样?您今儿个可是见到京城来的王爷了?”

    “你可收了娄家定金?“顾月貌没答,反倒是问他。

    罗大炮立刻答道:“没敢收。八十个毕竟逾矩,我得问过小姐和夫人不是?那娄大公子说了,咱们要是决定接这个活儿,就去他府上找管家。看!拜帖都给了我。”罗大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钴蓝色暗纹封面的册子,递给顾月貌。

    “呦!还真精致!”顾月貌展开册子,又问:“价钱谈了吗?”

    “没细算,只说了个大概,我跟娄家说我做不得主,得回家问掌柜。”

    顾月貌点点头:“好!这活儿咱们接,明天你去娄家一趟,把定金收了。咱们给他做的轰轰烈烈。不过,炮哥,价钱要多收两成,既然钱不是好钱,人不是好人,那客也就不是回头客了。”

    “不是回头客?为啥?”罗大炮有点懵。

    “新来的王爷不像是个好对付的,这姓娄的如此招摇,早晚要出事,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抄了家。”

    “唔!有道理!”罗大炮点点头,“小姐!今儿个你可是得了王爷召见,你快给咱们说说,京城里来的王爷什么样儿呀……”

    “对对!小姐见过王爷了,给我们说说……”

    “对,小姐说说!”

    其他人也嚷嚷了起来,透过屏风,还有几个旁桌人,朝这里看来。

    顾月貌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皱眉思索道:“其实我也没敢多看,就觉得他雍容华贵地端坐在正中间,谈吐不凡……下面的那些长胡子,穿官服的,一个个服帖得跟什么似的……哦,对了,他旁边还坐着一位……一位……嗯……一位狂士……”

    “狂士是什么?”一个伙计问。

    “就是认字儿的酒疯子,整日披头散发………”罗大炮告诉他。

    “不对!狂士就是那种……我觉得他是那种很狂放的雅士……”顾月貌低垂眼眸,看着桌面思索着。

    “嗐!管什么狂士雅士?我的大小姐,北朔那么多大员都到了,你没接两个大单吗?那什么万寿节、千秋节、中秋、元日、拜城隍啥的……”罗大炮问道,忽然发现顾月貌怔怔地看着自己,顿觉失言,不由得声音低了下来。

    虹焰坊的人对顾月貌的容貌都习以为常,但是让这大小姐顶着这张脸接生意……

    顾月貌不愿让他尴尬,一摆手:“今天大伙儿都辛苦了,各自歇息吧!今天收成不错,咱们在封公城耍几天再回盈阳,听说封公城西郊雁子多,咱们也租几匹好马、几套家伙事,打雁子去!“

    “小姐,骑咱们自己的骡子就行,租什么马呀!一匹马一天二钱雪花银呀!”罗大炮讪笑道。

    “哪有骑骡子打猎的?”顾月貌站起身,大手一挥:“行了,各位散了吧!”

    她第一个转出屏风上了楼。

    罗大炮拉住秀儿:“秀儿,你今天跟小姐在一起,跟我说说,新来的王爷什么样儿?”

    “我……我……”那秀儿脸涨通红。

    “我什么我呀!你快说呀!”罗大炮急道。

    秀儿被他逼得有些结巴:“我……我……就看那……街上热闹,就下去逛……小姐一定要听脉记每个灯裂开的时间。没……没想到王爷会赏赐。当……当时叫人的时候,就小姐自己一个人在房顶……”

    “秀儿!你来。”罗大炮听了他的表述,招呼他。

    秀儿凑近了来。

    罗大炮照他脑袋一个金瓜子:“秀儿,你真是个废物!”然后端起珊瑚,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