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闰十一月底，还是上次的渭河源头，王韶领着一个都的护卫正在翻越重重雪山。

    护卫都还是上次的护卫都，身边的亲兵变成了王老四和钟老五。

    王厚留在京城准备考入明年的武学院。

    “安抚大人，为何选取此时前去俞龙珂的地盘？”护卫都头王新问道。

    “时间不等人啊！此次京城之行收获颇丰，平戎三策在时间上必须加快推行了。”

    “哦！安抚大人，大郎考的武学院卑职是否也能报名?”

    “初级班不行，等你立了大功就能参加中高级班了。”

    王新颇感遗憾，钟老五又撅起嘴巴暗自嘀咕，就你这鸟样还考武学？

    为何王韶敢轻装深入虎穴？因为他判断俞龙珂就不是老虎，顶多是只狐狸。

    目前周边势力最大是唃厮啰第二代首领董毡，还依附于大宋，听调不听宣而已。其余势力都是小规模的。

    王韶带着百余人前往，又产生不了威胁，谈谈又何妨。

    谈妥了就招抚下来，谈不妥明年夏初再打过来就是了。

    俞龙珂部能收复，下步就是岷州，能让岷州回归大宋，接下来剑指西北就没有后顾之忧。

    ……

    远处悠悠的山脉，近处粼粼的溪流，或许是温泉的原因，这里的冬天并不那么冷冽，溯溪而上百余步，转弯后便看到俞龙珂的大帐所在，说是大帐是相对而言，安抚使衙门对他来说就是宫殿规模了。

    王韶回头看着前来监视的蕃部士兵，笑着看他们紧张加认真的样子。

    钟老五跟王都头吐槽道：“汴京城叫花子在这里都能成花花公子。”

    已经脏的认不清材料的布，皮，甲等胡乱的穿搭，身体露出部分分明冻得通红，手脚都在不停地哆嗦。

    冬天的蕃部几乎是停顿状态，零散的炊烟代表那家里正在准备吃食，王韶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评论只有一字：“穷！”

    这还是所谓的首领驻扎之地，想想俞龙珂旗下的十二万子民，现在过的是什么状态。

    接近大帐五十步，俞龙珂的亲兵前来收缴武器，王老四双手一摊表示并没有，钟老五笑嘻嘻交出手中的朴刀。

    在王老四的严厉眼神下，又把腰间的短刀、靴筒的匕首、鞋底里的刀片、头发的飞镖统统交了出去。

    王都头惊讶地带着五十名护卫驻守在外，王韶带着老四老五正准备进入帐篷。

    上来迎接的是来打前站的曹老三和本地通译，立马向王韶介绍随之而来的俞龙珂。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披着一身皮草，大大咧咧地招呼：“久仰王安抚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实在荣幸之至。”

    会说汉话，只是听起来别扭而已。

    王韶拱手道：“本官也多次听说过首领的大名，幸会幸会！”

    进入帐篷，一股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钟老五仔细分辨一下，其中酒味最浓。闻到酒味王韶突然想起汴京城里赵官家的话。

    如果可以，每年冬天卖给蕃部大量烈性白酒，说不定冬天一过，减员情况不比一场战事要少。

    双方坐定，作为地主的俞龙珂率先开口：“王安抚本次来的意图我还是知道的，王安抚的胆识也是我敬佩的，但青唐地区蕃部千千万，向来自由散漫惯了，如若接受朝廷的安排，我们这些做首领有些难做啊。”

    王韶哈哈大笑：“首领豪爽，快言快语甚合我意，我今日到来不是来通知的，而是和首领来商量的，谈不上什么意图。”

    “哦！……”

    王韶往东边作一拱手，然后道：“我大宋官家有言，蕃部自唐朝开始就与汉地交好，但乱世漫长，疏于联系，因此也就不亲近。大宋承平百年，是时候与各蕃部商议更好的相处模式了。”

    俞龙珂见王韶并没有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也就客气地问道：“你们大宋官家准备怎么办呢？”

    大宋的底层百姓王韶见怪了，因此深谙与穷苦人打交道的道理，第一步就是要尊重，切不可流露半点不屑。

    王韶一脸严肃：“我跟我们官家说，切莫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做出决定，官家深以为然，因此我这次过来只是带来了耳朵，就是要多听听首领的想法、见解和蕃部的规划。”

    “哈哈哈！有意思，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怎么快活地过日子。”

    “那是，谁人不想过快活的日子，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整整要窝一个冬天。”

    “你们大宋人冬天不窝在家里还能出去？”

    “哈哈哈，大宋各地风景不一，现在的琼州岛还鲜花盛开，像我的家乡，再过俩月，又开始新一年的劳作。”王韶居然还摆出了一副思乡的嘴脸。

    “哎！不能比啊……”

    思考一阵，俞龙珂叹气说道：“安抚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不着急，我人都来这里了，你先说说你们的难处吧。”王韶没有急切地说出自己的方案。

    “那好吧。“俞龙珂放开盘坐双腿，朝王韶靠近，脸上为难状，张口说：“我跟您讲啊……”

    ……

    帐篷里已经掌灯了，俞龙珂还在喋喋不休，钟老五摸着咕咕叫的肚皮，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总得有个吃饭的时候吧？

    王韶还是一如之前春风满面的样子，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作痛苦状，时不时叹声气，偶尔蹦出几个词，“对！”、“不错！”、“我理解！”，“我明白！”、“你真不容易！”、“要是换成我绝对做不到！”

    钟老五眼神飘忽、撅着嘴轻轻嘀咕，安抚大人你这样子，换成我也绝对做不到啊。

    ……

    所谓的宴会开始，已经快戌时三刻了，昏暗的灯光下，王韶与俞龙珂频频举杯，王韶喝的是蕃部的酒水，俞龙珂则是王韶带来的皇帝御赐酒，就三小坛。

    钟老五终于可以填饱肚子了，毫不夸张，一头小羊羔子，就被他和王老四俩人干掉了，吃饭时的夸张状态，曹老三制止多次都不起作用。

    ……

    第二天早上，王韶见到日头升起就起床了，打开帐篷顿时吓了一跳，俞龙珂带着手下几名骨干，齐齐向王韶行礼。

    “安抚大人，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听大人的了。”

    “我们还没有谈到接下来怎么相处的问题啊？”王韶一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一手握着俞龙珂的手说道。

    “不用谈了，安抚大人是好人，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俞龙珂厌烦的语气中更多透露出来的是期待。

    “好吧，我真没有计划，我们一起想想吧。”王韶一副郑重的样子。

    “安抚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昨晚那酒还有得没？”俞龙珂还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没有了，就三坛。想喝你得去东京城找陛下要去。”

    ……

    最后商定的结果就是王韶的既定策略。

    农业开荒，不至于完全游牧，四处离散不好管理，同时也减轻大宋粮食损耗；

    牧业以战马为主，让俞龙珂极其亲信亲自来掌管；以牛羊为辅，制作军粮、零嘴、军器材料，并把从赵顼那里要来的制作方法交给了俞龙珂；

    加强商贸，开设榷场，从政府层面支持俞龙珂个人的商业版图；

    给俞龙珂授官职，东京城里赐宅院，不过要俞龙珂去了东京再说；

    大宋开始在蕃部驻兵，协助俞龙珂管理；

    共同合作，看向岷州。

    ……

    走的时候，俞龙珂抓着王韶的双手久久不愿放开，一个劲地说：“我们大宋官家那是真的好，我们大宋的安抚使那是真的棒，为民办实事不打折扣，天朝上国果然财大……果然名不虚传。”

    王韶留下曹老三和王都头以及五十名护卫，在俞龙珂的再三挽留下依依不舍回去了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