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源寻尽花绵绵,踏花觅径至洞前
元隆二年十月初四。
长安城,崇贤坊,裴宅。
裴豫清早起床之后,感觉全身骨头莫名的疼。
或许是昨日牵着马走路的缘故?
春杏依然板着脸,但花园里的大雁喂饱之后,不再聒噪了。
吃过早饭,裴豫拿着那根打着绳结的木棍走向大门口。
“老爷,你一直拿着这根木棍,是做什么?”
大门口,吴彦牵来一匹马,问裴豫道。
裴豫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自己家的马。
或许是知道裴豫要骑它,这匹马看向裴豫的眼神带着几分抗拒,鼻子喘着粗气。
“咱们家的马……不能骑了么?”裴豫感觉到马的敌意,犹豫要不要上马。
“老爷,昨天你骑马出去,伤了马蹄,昨晚我已把刺拔了出来,钉上了马掌,不过要养两天才能上路。这匹马,是我从坊里郑家借来的。”吴彦道。
裴豫点点头,壮着胆上了马,那马后蹄子一撅,差点把裴豫颠下来。
“好……好烈性!老吴,我看我还是步行去衙署吧!”裴豫惊呼。
烈马他不是没见过,驯马他也在行,不过要是等驯服了这匹马再去大理寺,那就迟了。
官员无故误了进城的时辰,是要被御史台打板子的。
依大虞律,清晨时分长安城大街上严禁官员骑马奔驰。
骑在马上由仆人牵着走,并不是为了快。
实则是为维护官员的仪态,不至一路走来,到了衙署之后一身大汗,风尘仆仆。
“老爷,我看是你手中的木棍吓到它了。这马我骑过,性子没那么烈,就是胆子小。”吴彦道。
说着,他伸手拿过裴豫手里的棍子,插在了后腰。
马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老吴,小心一点,别把上面的绳结打散!”裴豫道。
吴彦应了一声,牵着马向坊门走去。
他昨夜去异界打问了一下这个绳结的样式,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没人知道它的来历。
而这个样式图案,足以让胆小的马心神不宁。
“老爷,你这个棍子上的绳结是哪里来的?为何要随身带着它?还要如此小心?”吴彦一边走着,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这是一宗杀人案的线索……或许是吧,我眼下还不知道。”裴豫道。
吴彦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这几日,要加倍小心了。
昨天路上那三个强盗,不知和这个绳结有没有关系。
来到大理寺,裴豫照例点过卯,过不多时,司直段辛来报,昨日派出去的问事已在万寿村一带查访,因事项繁多,时候过去太久,故还要几天才能问完。
裴豫问他昨日的查访是否有新线索,段辛报告说都和县衙的记录对得上。
裴豫记起昨日傍晚他在长寿坊门口遇见许大昌,许大昌说他在万寿村遇到一件怪事,只是不知道和房乙杀人案有没有关联。
“派出去的问事走了没有?”裴豫问道。
段辛以为裴豫是在催促,慌忙道:“回寺正,已经由赖班头带队出发了。”
裴豫点点头,叫他出去了。
问事院内。
每日例行的操演刚刚结束。
一百余名问事列队站满了整个院子,等待各自的班头派发今日的任务。
段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班头赖勇道:“老赖子,快快,裴寺正发火了,快带着你的人出发!”
“他发火又怎样,他有本事自己去查啊!大冷的天……”
赖勇嘴里嘟嘟囔囔,但行动却不敢怠慢,召集自己的手下,取了马出城去了。
赖班头这一队问事有十二人,其中有两个新手。
许大昌和黄天赐。
许大昌骑马跟在最后面,看着前面黄天赐和前辈问事们有说有笑。
才两天而已,黄天赐已和一班前辈混得很熟了。
这让许大昌很是羡慕。
他现在刚刚把十几个前辈的名字和脸对上号。
黄天赐这个纨绔子弟,居然有些本事。
考评时,黄天赐的成绩就一马当先,而许大昌仗着自己跑得快,也不过堪堪合格。
第一天退署之后,黄天赐就十分豪爽地带着一班老问事去喝花酒。
一场花酒下来,一群人已经和黄天赐称兄道弟了。
再加上黄天气模样也十分出众,一身皂服穿上之后,骑在马上,竟然威风凛凛,十分惹人注目。
而许大昌连马都骑得不熟练,他感觉骑马还不如自己跑着省力气……
黄天赐诸般行止,把许大昌映衬得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万寿村,浩浩荡荡去了里正家。
在里正家里栓好马,赖勇便吩咐着十二人两人一队,接着昨日的进度继续查访。
许大昌和一个名叫赵小年的问事一队。
这个赵小年三十五六岁,不善言辞。
他已做问事五六年了,但和许大昌一样,也不大受人待见。
许大昌跟在赵小年后面,按着纸上的记录,一条一条查访。
今日,他们俩要去看看河边,房乙供述自己教训房之逵儿子的地点,那里有没有民居,最近的民居在哪里,还要去到居民家里,问一问案发前后,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出村口的时候,许大昌看着路边一户孤零零的民居若有所思。
那户民居门上挂着白幡,是家里死了人,正在办丧事。
但寻常人家无论红事还是白事,总少不了人来人往,吹吹打打。
但这家却冷冷清清的,除了白幡被风吹得乱动,没有一丝其他的动静。
“小许,看什么看,走吧。”赵小年见许大昌和昨天一样,又停下来看这户人家,忍不住道。
“大年哥,我总觉得这家人有点怪……”许大昌道。
“有什么怪的,你昨天不是去别人家问过了吗。快走吧。”赵小年催促道。
许大昌应了一声,跟上了赵小年的脚步。
他昨天的确借着查案的由头去别的居民家里问了。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死了。
但村民们都不愿意去帮忙办丧事,连上门吊丧都没人去。
只因这家死去的女主人是个淫妇。
活着时,她在村子里就声名狼藉。
她原本是隔壁村里的寡妇,后来嫁到了万寿村。
嫁过来之后,村子里但凡心思活动一些的男人,不管老少,这家的女主人来者不拒。
村子里和她不清不楚的足有二三十人。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窝囊废,前妻死了,留下一个病秧子儿子。
这淫妇或许是看上了他手里的钱才嫁给了他。
她种种淫荡行为,丈夫都看在眼里,但不知是太过老实,还是被女人拿住了七寸,敢怒不敢言。
或许是这淫妇的恶行惹了天怒,她最后暴病而亡。
而这家的病秧子儿子,慢慢好了起来。
“好像哪里有点古怪……”
许大昌看着门口白幡的形状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