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一走，马东锡先是发了一通脾气，听到钱志斌安排了工作之后，他又开始悔恨。

    “你说你们非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做什么？”

    “有必要把凌锋得罪死吗？”

    “他有关系的，你们看看他刚才瞪我那个眼神，哎……”

    钱志斌打了个哈哈：“马老板这个不叫得罪，我们这叫秉公处理，要将害群之马清理出队伍，还得需要马老板的配合。”

    “到时候，我会申请让上级纪委部门派出几名同志协助调查，就算谢副市长欣赏凌锋，但是也要根据事实说话。”

    钱志斌看着马东锡：“到时候，还请马厂长多多帮忙！”

    马东锡一愣：“钱厂长，你这样，让我实在有些难做啊，我和凌锋就算撕破脸，可我也不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

    钱志斌撇了撇嘴，你特么还不是翻脸不认人？你还真敢说。

    “新河替我送一送马厂长！”钱志斌已经失去了跟马东锡鬼扯的兴趣。

    钱志斌官本位思想很严重的，马东锡在他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如果不是要对付凌锋，他也不配来到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重回安静，钱志斌背着手面对窗户，看着正在远去的凌锋的背影，突然有些感慨，没想到对付一个凌锋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动用了这么多的关系。

    不过那种拔肉中刺的畅快感，还是让钱志斌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凌锋这次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另一边的马东锡被林新河送出办公楼。

    林新河再说：“都到这一步了，马老板一定要坚持。”

    马东锡摇头：“我还是觉得不能当忘恩负义的小人。”

    林新河的嘴角抽搐着：“凌锋才叫忘恩负义，你这叫为民除害。”

    马东锡：“可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新河：“等我把手里的工作忙了，今晚老地方，找两上姑娘跟你讲讲道理。”

    马东锡：“你是要让她们说服我？”

    林新河：……

    ……

    厂里出通告的时间很快。

    凌锋被停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厂。

    林新河的动作更快，通告下发第一时间，他就带人到了校办厂通知全厂停工，接管财务，控制采购材料清单。

    退休教职工们结束了他们短暂的二次就业生涯。

    他们也许有意见，不过却只能接受现实。

    厂里的职工虽然没有明着拍手叫好，但是再次回到公平之上，让他们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只用半天时间，一个正在赚钱的校办厂就凭空消失。

    而由林新河为首组成的新厂班子在当天中午就已经正式成立，并且全面接管校办厂，审计就此开始。

    凌锋中午去找了陈富荣。

    退休教职工看到他的时候，有人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可是发生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只不过不想承认这个现实就是了。

    再想想刚刚贴出来的通告，他们知道凌锋的处境，也就不好意思再多问。

    最可恶的就是林新河，都怪林新河。

    凌锋在半天时间里，失去了校办厂，副厂长的职务虽在，但手里工作已停……

    他活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一个“惨”字好像也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

    所以，大家也只有远远的看上凌锋一眼，生怕靠近凌锋，他就会哭。

    哎……

    众人顶多也就是感同身受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凌锋找到陈富荣，陈富荣只看了他一眼就问：“你今天中午准备请我吃楼外楼，还是滨湖酒楼？”

    凌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看你高兴嘛！”

    两人中午到了酒楼，点了几个菜，点了一瓶花雕。

    菜没上桌，陈富荣就喝了两杯，吐出一口酒气来：“你小子现在是准备大展拳脚了吧？”

    凌锋也不否认：“老陈，你怎么知道的？”

    陈富荣说：“这人啊，做事是讲动机的。”

    “你说说你，刚经历婚变，事业又遭受打击，一点不消沉，做事还么积极主动！”

    “自己的问题都没解决，就想着解决退休老师的待遇。”

    “凌锋，你是活菩萨吗？”

    凌锋打了个哈哈，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当是自罚了。

    陈富荣接着说：“关键是你小子手段了得，知道我这人办事犹豫不决，居然拿老师们给我施压……”

    “一个经销不够，两三天就被你搞出个校办厂！”

    “不到一个月，就让校办厂的生意红红火火！”

    “这段时间，你不在省内乱跑，就在海城和江东来回奔波！”

    “凌锋，你忙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陈富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借用了学校的人力资源，拿罐头厂当工具，为自己雄图霸业铺路呢！”

    这一杯，凌锋和陈富荣碰在了一起，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陈富荣笑了笑：“可怜钱志斌现在估计还沉浸在斗垮你的喜悦当中，他都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把他对手，哎……”

    陈富荣突然觉得挺过瘾的，明知道凌锋不是故意的，却会把钱志斌搞得下不来台，这种莫名的爽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凌锋苦笑道：“如果钱厂长能有你老陈这么通透的话，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等了服务员走菜过后，陈富荣这才拿着筷子摆了摆手：“钱志斌是个人精，他不是不通透。”

    “他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觉得现在手里的底牌够硬，让你没还手之力，所以不装了。”

    “这是钻进了牛角尖，如果不把你解决掉，他只会浑身不自在。”

    陈富荣就像一名解说，从旁观者的角度，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凌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罐头厂？”陈富荣问。

    凌锋想了想：“这两天走也不合适，主要是谢副市那边还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陈富荣感慨着，凌锋把事情处理得太完美，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像钱志斌在盛怒之下，怎么可能斗得过冷静的凌锋，这不是送菜吗？

    陈富荣端着杯子：“今天这顿酒，当是你拿我当工具赔罪酒，也是你我道别的酒，我借这杯酒，祝你凌锋从此山高海阔，财源广进！”

    “不至于，不至于……”

    陈富荣也不点破，凌锋在克制的情况下，一天到晚的都忙得不见人。

    等他跳出这个圈的那一天，再想见他凌老板一面，恐怕很难。

    ………

    一九八八年农历八月十八！

    钱塘大潮。

    清早的时候，凌锋就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他在钱塘江沿线选了最佳的观潮点。

    凌锋静静地等着令人震撼的风景。

    李东来看了看凌锋，又看了看马东锡他们，锋哥果然没有一点压力，永远都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马东锡叼着烟，一边抖腿一边哼哼，显然是这两天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只不过时不时的会揉一揉腰。

    凌熙手里还抱着本书在疯狂地啃。

    李东来的脸抽了一下，想到自己抱着本《机械原理》装逼的样子有点下不来台。

    “锋哥，林新河他们准备国庆不放假，要抓紧时间搞审计。”

    李东来提醒了一句。

    马东锡的嘴和鼻孔同时喷出三道浓烟来：“难怪……我让林新河这个狗几把安排节目，他说这几天是真的忙，都不想理我！”

    凌锋往凌熙的身边一坐：“过了国庆，可以去找房子了。”

    凌熙连头都懒得抬：“我已经在看了。”

    “我更倾向于住在离罐头厂更近的地方，这样照顾老太太才方便！”

    凌锋嘴角微扬，老三和老太太在一起的时候呆久了，已经养成了习惯，还有个原因是老太太很严格，凌熙总觉得自己的自觉性不够，这是拿老太太当磨刀石。

    老太太嘴上嫌弃她，可是有凌熙陪着她，她能找到当老师的感觉，又有人陪伴，这会让她心里有种满足感。

    “花岭厂那边有消息了吗？”凌锋在不经意之间问了一句。

    马东锡屁股一紧：“有的有的，之前就留了温总的联系方式，昨天通了一个电话，她说生产线的事情正在谈着。”

    “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价格方面不会太便宜。”

    凌锋看了看马东锡：“我还以为你和林新河喝花酒喝得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马东锡的背上开始冒汗了：“凌指导这不是误会我吗？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逢场作戏呢！”

    凌锋哼哼笑了笑：“你还是把我当刘备那个厚脸皮是吧？”

    马东锡脸皮一抽，完蛋了，今天说多错多，说什么都是错，凌指导这是故意找茬呢！

    马东锡吞了一口口水，很紧张。

    李东来在旁边暗暗地观察，马东锡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锋哥面前就老实得像个乖宝宝。话又说回来，锋哥又没有说他什么，他怎么感觉很心虚的样子呢？

    凌锋直勾勾地看了马东锡十几秒钟，马东锡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凌锋突然又笑了笑，拍了拍马东锡的肩膀：“放轻松，这么紧张做什么？”

    呼……

    马东锡松了口气，扯着嘴嘿嘿地笑了两声。

    凌锋扭头看看凌熙：“账面上扣除一些运营资金之外，能动用的钱有多少？”

    凌熙把笔记本拿出来看了看：“可动用的资金在十七万多。”

    噗……

    李东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撅着屁股起身起了一半，看到不管是凌锋又或者是马东锡都是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

    再看看报出这个数字的凌熙，她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李东来顿时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又默默地把屁股放下去，心想，以后跟锋哥在一起，要习惯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要不然显得自己很傻。

    锋哥做事都有他的深意在，如果能理解到他做每一件事的深意，不但可以在思想上跟锋哥保持高度的一致，而且有一天也会变得和锋哥一样的厉害。

    李东来脑海当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秦雅的模样，还有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呵呵……

    凌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才十七万啊……总觉得有点少……”

    其实已经不少了，只不过现的物价低罢了。

    “天悦已经在省内十六个市县的中小学销售。”

    “海城的订单说到就到。”

    “东锡国庆期间辛苦点，带队前往江东去拜访那些留下联系方式的校长。”

    “一个月之后，十七万这个数目就要翻三倍左右。”

    李东来的眼皮抽了一下，不过比刚才的炸毛表现要好许多。

    凌锋话音一转：“当然，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江南省的总代理的销售能力超过大本营，产能要解决啊！”

    凌锋看了看随李东来：“大运厂的生产线改造要跟上进度，接下来就看你李东来的了！”

    李东来的作用第一次突显，他的毛炸了，激动得牙关子发抖，一时之间忘记回应凌锋。

    然而凌锋也不管李东来的答案。

    看着遥远的河床上，隐约出现了一条白线。

    “来了！”凌锋突然淡然地吐出两个字来。

    李东来听得心里一颤，“来了”这两个字肯定是有深意，就像在见证一场暴风雨，同时也表露着自己的图谋，这是表明了自己即将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决心及野心。

    李东来深有所感，站到了凌锋的身边：“锋哥，今天带我们来看大潮是有别的深意吧？”

    凌锋看了看李东来，这个逼抽什么风呢？

    李东来看到凌锋愣神的样子，他自信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马东锡也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凌锋。

    凌熙合上书挤开李东来，站到大哥的身边。

    李东来学着凌锋的口吻说道：“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

    “锋哥是想让我们看看他的雄心，没有什么是能够阻止锋哥的！”

    我是这么想的？凌锋两眼放空……我怎么不知道？

    李东来的声音刚落，凌熙看见由远而近的大潮拍打江岸时激起那十几米高的浪花：“大哥的意思是巨浪之前，阻力越大，激发的斗志才越高！”

    老三，你也跟着抽风？凌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马东锡抽了一口烟，手搭在凌锋的肩上，晃动着身子，笑眯眯地说：“凌指导牛逼！”

    凌锋摇摇头：“我不牛逼，我是几把！”

    嗯？凌熙和李东来不解地看着凌锋，大哥（锋哥）为什么骂自己。

    马东锡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如果凌指导是几把，我就是几把毛，紧密地团结在凌指周围。”

    凌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马东锡：“你这一头飘逸的长头发准备什么时候剪！”

    马东锡急了，完犊子……凌指导今天存心找麻烦，干什么都是错，反应快也没用，只能认罚了。

    大浪拍岸由远而近，前面的观潮人都在尖叫着躲。

    马东锡跳下台阶，背靠大河，嘴上叼着烟看着凌锋……

    轰……

    冲天的巨浪拍岸而起，浑浊的江水从天而降把马东锡从头浇到脚，再把他卷得满地打滚。

    马东锡从泥汤里站起来，叼着湿透的烟头大叫：“我特么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跟凌指导作对，就是我这个下场！”

    李东来：草尼玛的，还是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