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来闷闷的坐在屋檐下抽烟，时不时的瞅了瞅旁边凉椅上坐在那儿吊儿郎当的马东锡。

    凌锋不在的情况下，那个位置本来应该属于李东来，现在被马东锡给占据着，李东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不满意的。

    时不时的人有人从面前经过的时候都会跟马东锡打招呼，叫上一声：“马厂长！”

    这是凌锋给学校内部经销部校办厂所有人的介绍。

    他们坚定地认为马东锡就是凌锋的衣食父母。

    所以对马东锡也是非常的尊重。

    看到马东锡装蒜的微微点头那模样，李东来还不屑的努努嘴，目光重新放到操场上，今天操场上已经看不到几个孩子。

    今天可是拿通知书的重要日子，不知道多少小可怜儿正在家里接受混合双打的悲惨结局。

    李东来不免回忆了一下自己读书的时候似乎根本就没有让家里人操过什么心，学习上，他还是挺自觉的，想想又有点小得意。

    不过再想到凌锋和那个硕士研究生去散步的时候，李东来心里又有点难过，他挪挪屁股往马东锡的腿边坐了坐：“马东锡，锋哥什么时候回来？”

    马东锡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抽着烟。

    李东来看到马东锡没反应，有点生气的说：“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马东锡完全将李东来当成一个透明的，一边抽烟一边抖腿，这个时候谢老师从里面走出来：“马厂长，我就先下班了！”

    马东锡嘿嘿一笑：“谢老师您慢走！”

    李东来愣了一下，也学着谢老师的口吻叫：“马厂长！”

    “嗯？什么事啊？”马东锡果然答应了。

    草！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的东西，李东来翻了个白眼说：“叫你名字听不见，非得叫你厂长，你才有反应。”

    马东锡老气横秋地教李东来做人：“东来，别说哥不教你，你这种自视甚高的毛病有时候得改一改。凌指导一早就打了招呼，在厂区内部的时候我才是老大，你以为我想当这个老大吗？并不是，这都是为了凌指导未来的事业。”

    “你要想想，如果凌指导现在暴露了他的底牌，被这罐头厂当中的有心之人给听见了，泄露出去，咱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李东来这才想起凌锋的交代，脸皮子一烫，居然被一个流氓给教育了，觉得他说的对，但是又有点不服气。

    李东来憋了半天：“马……马厂长，你说那个硕士研究生以后会不会就跟着锋哥混饭吃了呀？”

    马东锡换了一条腿当支撑腿，继续抖腿：“那必须的！凌指导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将来的天下一定是我们文化人的天下，所以书读得越多肯定越好，咱们指导这是在为将来做打算的，别说一个硕士研究生，以后跟凌指导手底下混饭吃的博士也会不少的。”

    哼……你们文化人，跟你有个基巴关系。李东来白了马东锡一眼，暗想，锋哥自己都没有读中专大专，他手底下怎么能管着一帮文化程度这么高的人呢？

    再说了有我这个中专生还不够，招这么多文化学历这么高的人做什么？

    朝三暮四的！锋哥是个渣男啊！

    两人正聊着天呢，突然有个人搓着手腆着张脸地跟马东锡打招呼：“你是大运厂的厂长马东锡吧？”

    这个逼笑得这么谄媚，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马东锡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摆足了谱：“是啊，你哪位？”

    李东来心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林新河呗！

    不过李东来表面是不吭声的。

    林新河直接就将李东来给忽略掉了：“我姓林，是咱们子弟校的退休办主任。”

    “听说咱们的校办厂最近在马厂长手里接了不少的活，特地过来感谢一下马厂长，对我们退休教职人员的关心。”

    马东锡是知道林新河这个人的，多多少少听凌诚和李东来他们吐槽过，这个家伙一直想把校办厂给接过去，不过直到凌锋上台的第一天就把他发配到了退休办，然后宣告，退休办将不再管理校办企业的一切事务，也就是等于把他的所有权利给架空。

    没了事务办，退休办闲职一个，林新河现在就是光杆司令。

    林新河舔得这么明显，肯定没安好心。

    马东锡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皮笑肉不笑的说：“林主任感谢人的方式，动动嘴皮子了事吗？”

    林新河还有点小兴奋：“不是不是，你看我这不是过来跟马厂长交个朋友吗？不知道马厂长现在有没有时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聊。”

    李东来都傻了，马东锡不过动了动嘴皮子就骗得林新河请他喝酒，这狗东西简直就是一个混惯江湖的滚刀肉呀！

    李东来想想马东锡混世魔王的水平，再想想凌锋身边的那两个硕士研究生，再看看他对生意的布局和现在每天能挣到的钱，不免感叹：“锋哥手下兵马齐整，真是要闯天下啦！”

    李东来转念一想：“锋哥身边怎么能少了我这个搞机械的人才呢？”

    “没有我，他肯定玩不转的！”

    林新河请客，马东锡装模作样的摆摆手：“林主任你看你太客气了，我今天到这个地方来是等小凌的，下次，下次我一定让林主任有机会请客好吧！”

    两人正在你推我挡的客气时，凌锋这个时候缓缓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刚刚才看到这一幕，林新河的脸上就带着一丝不快：“凌副厂长，你去什么地方？怎么能让人家马厂长在这个地方干等着呢？”

    凌锋面色不善的瞪了林新河一眼，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权力的小主任，而凌锋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副厂长。

    他忘记了厂长给他的权力只是虚的也是看不见的，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突然站在那个地方又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很机灵的，马上跟马东锡笑笑：“马厂长我就先走了，记住你刚才说的，下次一定哦！”

    林新河前脚刚走，马东锡也起来拍拍屁股：“凌指导，我先走了！”

    凌锋心知肚明马东锡这是要去混吃混喝，说不定还能白嫖。

    不过他没有出言阻拦，刚刚才在凉椅上坐下来，李东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锋哥，我去给你开瓶汽水，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肯定饿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泡一碗面……”

    嗯？抠逼嗖嗖的李东来，今天鬼上身了？凌锋有点懵。

    凌锋本来还有点不能理解李东来的行为。

    凌熙在里面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说：“李东来是担心，你手下的高学历越来越多，以后就不理他了。”

    李东来白了凌熙一眼：“胡说，我跟锋哥亲如兄弟，他渴了，喝瓶汽水怎么了？”

    “他饿了，吃碗快餐面怎么了？”

    凌熙歪着嘴讥讽地笑了笑：“你说这些话自己信吗？”

    李东来咧咧嘴，去给凌锋泡面。

    凌锋心想，给李东来一点压力也好，看他现在的反应，应该是倾向于以后跟着我！

    ……

    马东锡和林新河突然绞到一块去了。

    出大门的时候，马东锡装作无所事事，林新河演技更为拙劣，他跳出来，哈哈大笑：“马厂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下次了？哈哈哈……走走走，马厂长，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马东锡还挺不好意思，半推半就地被林新拉去馆子里吃肉喝酒。

    可是在马东锡那张骚显腼腆的脸皮子下来是一张阴险的真实面目：你个傻狍子！

    普普通通的酒和肉，马东锡是提不起兴趣的，他向往的应该是灯红酒绿，大胆开放的女人环绕。

    跟林新河这个老家伙对坐喝闷酒没什么意思。

    不过白嫖这种事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

    林新河给马东锡敬酒，无非也就是打听一下大运厂当下的情况。

    说到这事，马东锡一下子就不困了：“刚拿下一个总代理，这不是小凌就求到我那里去了，希望我能让你们校办经销部代销。”

    林新河的眼神滞了一下下，连忙拿起酒瓶给马东锡倒酒。

    边喝边聊，无非也就是说一说这代销的好处。

    马东锡所有的话加在一起，就一句最有价值：“真的很赚钱！”

    林新河的眼皮子都在狂跳，他干笑了两声：“可是凌副厂长跟上面汇报的时候，原话说的是，也就够给退休教职工发工资。”

    “切！”马东锡的表情和语气大概是想表达对凌锋这种屁话的不屑和反驳。

    林新河敏感地从当中读出了意思，趁热打铁地给马东锡敬酒：“马厂长，凌副厂长年轻气盛，以前没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他要是在跟你合作的过程当中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多担待啊！”

    老家伙，明捧暗踩打探口风，玩得挺顺手嘛！

    马东锡一副说到这件事就上头的样子：“我也就是看你……不是，就是看在子弟校那些退休教职工的面子上，不想跟凌锋为这种事吵……”

    有戏！

    林新河激动了，他本来想从乳品厂下手，凌锋没上当。

    而这个大运厂的厂长马东锡似乎跟凌锋的矛盾还挺大。

    挖一挖，肯定有东西。

    不过马东锡的话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戛然而止：“算了算了，不说也罢，提到凌锋，我就生气，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

    说啊！怎么就不说了……

    林新河也着急，不过他现在也只能陪着一张笑脸，动作上不停地跟马东锡碰杯喝酒，每当在打听马东锡和凌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

    马东锡岔开话题聊到别的事情上面去了。

    中途马东锡还去方便了一下子。

    马东锡回来叹了口气：“老林啊，今天差不多了，我呢，晚上喜欢喝酒，可不喜欢吃东西，这里的气氛也不太适合喝酒。”

    “下次……下次我请你去别的地方，咱兄弟好好唠唠！”

    就这？

    林新河今晚花了钱，连个屁都没捞着，感觉马东锡说了很多，但是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打住，多一句都不肯往下说。

    林新河心有不甘，但总不能撬开马东锡的嘴逼他说吧？

    “老板，结账！”林新河把人叫过来准备给钱。

    老板说：“老哥，你朋友给过钱了！”

    啊？

    林新河一阵激动，赚了！

    再是一阵腼腆，不好意思！

    最后心潮澎湃，马东锡仗义！

    林新河觉得马东锡肯定是把他当真朋友，交了心，要不然怎么会趁着上完厕所的功夫就把账给结了呢？

    “啧……”

    “马厂长！”

    “你看你……哎……”

    林新河努力地想表现出一副想给钱，但是被人抢先之后的遗憾，甚至还有点小生气，他说：“你真是不拿我当朋友！”

    马东锡摆摆手，摇头晃脑地说：“就是拿你当朋友，才不用计较这些，老林，我和你一见如故，以前怎么没认识你呢？嘿嘿，走了……”

    要是以为马东锡真走了，那就是天真。

    如果林新河无所求，马东锡不会给这顿酒钱。

    可是林新河有所求，马东锡给了这顿酒钱，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看看马东锡刚刚转身的那一刻，林新河双手吊住马东锡：“大兄弟，怪我，今晚没把你陪高兴，咱们换个地方，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看看，这不是上钩了吗？

    马东锡说：“时间不早了呀……”

    “还早还早！”

    马东锡又说：“那你等等，我回去拿钱，身上钱不多了。”

    “拿什么拿，哪还有让你请客的道理，走走走，我请！”

    这特么可是你说的！马东锡趁林新河不注意的时候，满脸阴笑。

    转眼，他们已经出现在一个灯红酒绿的舞厅当中。

    八八年玩得最嗨的几个地方，深城、洲海、海城、京城、冰城。

    夜总会在这个年代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因为通讯的不发达，有的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市、县、乡这些地方，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

    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深城刚发展的时候，餐厅里就已经有穿着高开衩泳装的客串服务员了呢？

    他们也不会知道，玩得最开放的其实是以冰城为中心的东北。

    要涨见识，其实早几年东北更合适，那里的奢靡与繁华几乎是超越时代的。

    所以像马东锡这种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子弟特别会玩。

    看看他现在左拥右抱，那一双手的控球能力简直就是个专业型选手。

    林新河这个老同志到这里反倒显得稚嫩了，有点放不开，但又觉得挺刺激，一把年纪了，居然也有冲动一把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