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河这种人呢，就是属于那种本事不大，但是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的那种人，跟机关每个办公室的人都可以聊上几句。

    他明明是要去找厂长，却在各办公室当中跟老熟人打招呼聊上几句后才鬼鬼祟祟的摸进了厂长的办公室。

    钱志斌刚刚从凌锋的阴影当中走出来，这两天收到了好消息，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比如说，对罐头厂的财政补贴差不多该批下来了。

    早说了上面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上面绝对不会允许湖城罐头厂这种历史成绩优异的国营厂出问题的。

    钱志斌抬头看了林新河一眼，明知道他到这个地方来的目的，却依旧打着哑谜：“新河怎么过来的？有什么事吗？”

    林新河打个哈哈：“到机关来办点事情，顺便来看望一下厂长。”

    钱志斌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那你随便坐！”

    林新和腼腆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其实上来主要也是跟厂长汇报一下我的思想工作。”

    “近来子弟校的退休办一切安好，退休人员情绪稳定。”

    “有时间的时候呢，我都挨家挨户的走访，看看这些退休的老同志有什么具体的需要。”

    “大家对厂里的关心都发自内心的感谢。”

    钱志斌心说，那是对厂里的关系吗？那他妈是对凌锋的感谢。

    七月十号的时候发工资，不光退休职工的退休工资给补上了，他们重新回到岗位上，还拿了第二份的工资，现在人均收入都已经超过了湖城罐头厂的正式职工。

    一说到这件事情，钱志斌很上头。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钱志斌也是一个明白避其锋芒的人。

    林新和这个家伙今天过来就是扇阴风点鬼火的，看到钱志斌的脸色稍稍有那么一点变化的时候，正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厂长添油加醋的汇报一遍。

    “刚才乳品厂的王科长过来跟中原朝两个在房间当中聊了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校办厂每天的采购量那么大，我估计凌副厂长的工作当中恐怕还是有些小瑕疵的，也许他不知道，但是他下面的人呢？”

    这不是林新河第一次找到钱志斌，上次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提过这件事情，钱志斌当时只说让他把心思放在工作当中，并没有明确的阻止林新河。

    这也就是说明他其实内心还是希望林新河在这件事情上查到一些问题。

    钱志斌就如同没听到林新河的话一样，打了个哈哈：“新河，你对工作的积极性是值得赞扬的，继续保持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忙工作了。”

    林新河心里明白，厂长没有阻止他，就是鼓励他继续干下去，钱志斌绝对不会将这种话摆在明面上来说。

    就像拿到免死金牌的林新和兴奋坏了，准备继续在反抗凌锋的事业上下足功夫！

    等林新河一走，钱志斌杵在窗户边，嘴角的笑容是抑制不住的。

    有两个好消息：

    一，子弟校离剥离湖城罐头厂已经不远了。

    凌锋到时候是选子弟校呢？还是选湖城罐头厂呢？钱志斌有些期待。

    二，现在已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就是说，校办的厂子现在生意迎来了最好的时刻，接下来每一天，都处在降温的过程。

    到那个时候，一个小小的校办企业，他还能翻得起怎样的风浪来呢？

    这两个好消息加在一起，钱志斌几乎已经看到了穷途末路的凌锋，如果林新河这边能起到一点作用的话，凌锋跌落谷底，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每个人身处的位置不一样，所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就好比钱志斌，他关心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湖城罐头厂的生意，好不好，只在乎自己的位子稳不稳，所以一切影响到他位置的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敌人。

    搞生意他是个外行，搞斗争那可是一把好手。

    当然，也有人不愿搞斗争，因为太累。

    比如说刚刚回到皖都的温淼，此时正在会议室当中，听着几个大区的市场部经理争得脸红脖子粗。

    到目前为止，江东省的这一块地盘，一直还没有确定负责人。

    大家都知道这个富得流油的省份绝对是肥肉一块，拿下这一片市场的话，以后在公司当中的地位也就稳固。

    而身为这个公司的老板，洪元庆似乎特别享受下面的人，你争我抢的样子。

    他看了看温淼，这个凶狠的女人越发安静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以前的那股子拼劲、狠劲呢？

    江东省这块肥肉摆在面前，她居然都不为所动，让洪元庆觉得有点没意思。

    趁着大家都吵得累了，喝水的功夫，洪元庆话题一转，问温淼：“江南省边有没有什么困难？温淼，你要是有困难的话早点开口，公司这边一定会酌情给一些帮助的。”

    温淼两天前刚刚将合同带回公司，说实话从合同上来看，给予的扶持力度并不大，对于开拓江南市场来讲，有点杯水车薪的味道。

    洪元庆这是在提醒温淼，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总想着避开主战场。

    有一个梳着中分，穿着衬衣的男子，本来在抽烟解闷的，听到这话顿时就觉得不闷了，冷嘲热讽的说道：“温总的实力我们几个可是清楚得很！”

    “别说前期给了这些支持，就算没有这些东西，相信温总也有能力将江南市场给啃下来！”

    “合同的内容我看了一下，销售额达到两百万以上，拿百分之三十的提成，说明温总对江南市场的信心很足嘛！”

    这句话让其余的几个市场部的经理笑得很开心。

    另外一位市场部的经理一口接过去：“要是这小半年的时间，销售额能达到两百万以上，咱们花岭厂的产能恐怕跟不上咯，那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增加生产线，全力为温总进军江南市场，做好后勤保障呢？”

    又是一阵大笑！

    温淼连争论的意思都没有，这帮人的目光，着实太短浅了一些，相比之下，那个低着头用力踩烟头的男人看得要更远！

    老板闪现开团带节奏。

    本来以为可以勾起温淼的求胜欲，然而温淼一脸波澜不惊，并没有要加入到战团当中的意思。

    甚至连跟这些人争吵几句都觉得浪费口水。

    她厌倦了这种内斗，不知道洪元庆为什么如此热衷？

    温淼淡淡地说：“洪总，皖都离湖城还是有一段距离，我想亲自到江南去坐镇，为下一步抢占市场做好准备。”

    在座的几个市场部经理也许没想到温淼这是主动的退出主战场，远离核心圈的争夺。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拿下江东省的这一块肥肉，离公司的副总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放着江东省这么大一块肥肉不要，选择去江南，这简直就是没有求生欲啊！

    有人在这个时候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走到温淼的身边，主动跟她握握手：“那我就抢个先，预祝温总在江南取得成功了。”

    洪元庆对温淼是失望的。不过对她的将来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她有一天可以从这种消极的状态当中醒过来。

    洪元庆点了点头：“江南不比皖都，这里始终是我们的大本营，那边的条件，可能有些艰苦，什么时候想回来直接回来！”

    “谢谢洪总！”

    温淼扔下这四个字，就不想再多说半句话。

    其余几个市场部经理知道已经排除了一个竞争对手之后，围绕着江东这块肥肉继续开始争夺。

    洪元庆突然已经厌倦了这种争吵的方式，敲了敲桌面说道：“江东这块市场是开放的，都可以去试试嘛！”

    众人心里很清楚，这是要公开竞争了，谁拿下的市场份额大，江东这一块肥肉就属于谁的，拿下这一块市场，离公司的二把手就更近了一步。

    离开会议室，温淼非常直接的将自己的计划公布给自己团队的那些下属们。

    “你们有一个晚上考虑，不愿意跟我走的，可以留下，其余几个部门也能给你们安排合适的岗位！”

    “愿意跟我走的，明天下午出发，前往湖城！”

    这些跟着温淼好几年的手下，这一刻的脸色当然是不自然的。

    皖都是大本营，他们家几乎都安在这个地方，谁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折腾呢！

    这个时候大家的心里其实都有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温总平时对大家不错，人情味很足，温总一旦飞黄腾达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兄弟们的。

    另外一个声音也在不断的提醒自己，去江南市场，等于是自断一臂，想要飞黄腾达，哪有那么容易。这一走冒的风险实在太大，风险跟回报不成正比。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温淼处在他们的位置上，同样会纠结，所以并不打算强求。

    刘华刚第一个站起来：“温总，我跟你走！”

    温淼的眼神有些欣慰，似乎在传递着一种“关键时候还是只有你靠得住”的信息。

    其余的人反应也就，慢了两三秒，温淼似乎就已经失去兴趣听他们的表态，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入夜！

    皖都一个不起眼的路边摊上，刘华刚点了一些宵夜，买了几瓶酒，半个多小时之后等来了那个梳着中分，穿着白衬衣的男人。

    上午在会议室当中，第一个站出来对温淼冷嘲热讽的就是他，刘华刚三更半夜的约他出来见面，说他们两个之间没点儿猫腻，鬼才相信。

    男人坐下二话不说拎开瓶盖给刘华刚倒了一杯酒。

    这个细节大概有欣赏的意思，也有感谢的目的。

    刘华刚双手捧着杯子，小心应对着这位市场部经理的客气。

    “我是没想到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就主动申请跟着温淼去江南！”唐有成端着杯子撑在桌面上。

    刘华刚赶紧捧着杯子跟他碰了一杯，一口喝干净的杯中酒这才说：“温淼这个女人太精明了，谁都不清楚她去江南到底是躲清静，还是以退为进。”

    唐有成叹了一口气：“我身边但凡是有你这么个帮手，江东的市场何愁啃不下来一大块？我是真想把你调回我身边来。”

    刘华刚心中有点飘，他说道：“最得力的帮手，有的时候不一定要跟在你的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嘛！”

    “我他妈就喜欢你小子这么聪明，把温淼给我盯死了，等到我啃下整个江东市场时，我的位子留给你！”

    刘华刚的心脏一下子就快跳出嗓子眼，快一步抢过酒瓶，给唐有成倒上酒：“谢谢唐总栽培！”

    要说这个年代的人聪明也聪明，笨也笨。

    同样一句话你放在三十年后说吧，十个下属有九个都会在心里骂上一句，你妈死了，又给老子画饼！

    如果，熟读史书的人，说不定也会清楚这种经典套路。

    比如说朱元璋忽悠他儿子朱隶：“好好干，你大哥身体不好！”

    是不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温淼带着手下悄悄地进入江南的时候。

    凌锋可一点都没闲着。

    抽样调查的表格已经全部都运了回来，凌锋将它们分发到所有人的手中。

    由于提前跟各位校长打个招呼，喝过酒，凌锋的人马走进校园，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选择在拿通知书开家长会这一天进入校园。

    因为这一天的学生和家长到的比较齐整，抽样调查也就更加容易一些。

    许怀和周文两个人原来就想过做这方面的数据收集，可是由于工作量大，需要的经费太高，这方面的调研迟迟没有展开。

    但是现在有凌锋带头，把一切都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所谓抽样调查，也就是在一个班级当中选十个或者更少的人，进行一个数据收集。

    马东锡非常不解的跟在凌锋的身边问：“凌指导，为啥抽样调查要选择那些个子小，成绩差的学生呢？”

    凌锋说：“谁也不想自家的孩子成绩好，个子高？抽样调查选择他们，也就是将第一个目标人群设定为这一部分学生！”

    “当他们觉得喝一盒口服液就能改变智力，就能促进增长发育的时候，，他们的家长一定不会省这一点小钱的。”

    “可是真正厉害的是，成绩中等和成绩好的学生看到这些成绩差个子小的学生，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努力改变的时候，你觉得他们还坐得住吗？”

    凌锋笑了笑，我卖的不是产品，卖的是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