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彤对凌锋的指责让凌诚愤怒。

    凌诚又不是一个喜欢跟女人争长短的男人，他看了看身边的李东来：“要不……你帮我大哥说几句话？”

    李东来觉得张彤是真的过分了，好歹夫妻一场，有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

    锋哥都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她还在那里说个不停。

    李东来心中嘀咕着，又看了看凌锋的表情，他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抽着烟。

    “如果换成是我在锋哥的这个位子上，恐怕早就想找条缝钻进去了吧？”李东来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张彤要是晓得锋哥可以当副厂长的话，她会是个什么心情。

    李东来瞅了一眼淡定的凌锋，心里突然一震。

    “我知道了，锋哥是故意的……”

    “故意让张彤这么狂！”

    “故意让她开心！”

    “在她兴奋得不行的时候，再把自己要当副厂长的事情告诉她！”

    “卧草，这种大喜到大悲的心理落差，会让张彤崩溃的吧？”

    咕嘟！

    李东来吞了一口口水，暗叫：“锋哥是怎么想到这种打击报复的方式，太……太过瘾了！”

    这该死的代入感！

    张彤装逼装得正上头。

    看到大家对她的话信了六七分的时候，也更加自信，也更敢说。

    所以，她决定今天一口气，让凌锋身败名裂。

    张彤不会放弃踩着凌锋洗白的机会，她诚恳地看着凌锋。

    “凌锋，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也别再拉着这些退休的老师们给你当工具。”

    凌锋：……

    “你说你为人正直，你说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小人，你搞经销部，搞校办企业，搞得这么风风火火的，无非也就是想让你有更多的本钱，可以跟罐头厂叫板。不是吗？”

    凌锋：……

    “你做了这么多，无非也就是想跟我爸，证明你不是个废物，想跟我们全家证明，我跟你离婚是错的。”

    凌锋：……

    “凌锋你也不用解释，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你做再多，对我来讲也是没有意义的。”

    凌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戏真多！

    周围的吃瓜群众这个时候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生怕影响到凌锋悲伤的心情。

    张彤一扫往日的怨气，把离婚这一个多月的，憋屈，在这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凌锋并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快点让这一切都结束。

    张彤看到凌锋无奈又无力的样子，她把头发勾到耳后，哧笑道：“别说你搞什么校办企业，你就算当了这湖城罐头厂的厂长，我张彤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锋哥，他本来就要当副厂长了！”李东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刚才还安静的环境在这一刻顿时炸了锅。

    张彤的脸色微微一变，其余的人也一同朝说话的李东来看过去，似乎在从李东来的表情上来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李东来，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的检讨写好了吗？”

    张贵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狠狠地瞪了李东来一眼，又瞅了瞅凌锋：“他凌锋要是能当副厂长，那我就是湖城罐头厂的厂长。”

    李东来：……

    张贵看了看在场众人，朝大家挥了挥手，他也懒得去看凌锋，高声宣布道：“相信今天上午会议当中的内容，大家已经有所耳闻了。”

    “我们分厂现在要做的就是追讨回，前一阵子丢失的一部分设备核心零部件。”

    “这可能会直接影响子弟校校办企业的正常运作。希望大家心里先有个底。”

    “同时湖城罐头厂的冷冻库，有硬性的使用规定，凌锋在未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冷冻库，已经违反了我们厂的相关规定，现在厂里强制收回。”

    “我们厂的职工家属，如果现在没什么事，该吃饭吃饭，该午休午休，至于那些不是我们厂里的人，马上离开我们厂，要不然的话，我就叫保卫科的过来了。”

    按说事情到这个地方应该就画上句号了，偏偏张彤觉得他自己的表演还没有达到高潮的地步，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身面朝这群喧闹的人群，深深的鞠了一躬，是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只听张彤一字一句的说道：“在这里我要跟大家道歉。”

    “是我没有把家事处理好。”

    “凌锋是为了我，才把厂里搞得鸡飞狗跳的。”

    “虽然这些事情不是我做出来的，但是我也有责任。”

    “对不起了！”

    张彤再次将腰弯成九十度！

    这种不把自己的问题说出来，反倒替别人道歉的人，就是绿茶。

    受蛊惑的人群在这个时候多半会竖根大拇指，夸一夸张家，教女有方，顺便把刚才张彤控诉凌锋的那些问题，在脑海当中过一遍，然后将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推到凌锋的身上。

    从此凌锋变成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张彤就是迫不得已，受不了凌锋的虚荣，受不了他的假证。最终才被迫离婚的。

    而凌锋现在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搞出一个校办企业这样的花架子，给了大家的希望，然后又亲自将这希望掐灭。

    凌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事情差一点就要顺着张彤设计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就在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凌锋，回家吃饭。”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闻见的桂花香，再配合上最温柔的声音，朝那声音的主人看去，顿时眼睛有点挪不开了。

    突然有了危机感的张彤猛地挺直了腰，转身一看，和所有人都一样，被突然出现的齐慕给惊艳得有些走神。

    这个女人扎了个丸子头，将她的脸全方位无死角地露了出来，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刷子，抿嘴时脸庞浅浅的酒窝，九头身的身材配上荷叶领宽松的裙子，脚上一双小白鞋……

    这就是青春啊！

    齐慕是彩色的，张彤是黑白的，再加上个相框，张彤应该是凉了。

    张彤的嘴皮在发抖，她感觉旁边无数人的目光都在打量着她。让她的脸皮子滚烫滚烫的。

    她拼命地吞咽着，心里似乎在求老天爷保佑，保佑这个女孩子千万不要跟凌锋有任何瓜葛。

    张贵瞅了一眼齐慕，再看看自己的女儿，本来是让凌锋颜面扫地的，结果自家的闺女却像是没脸见人。

    凌锋也没想到有这一出，看看那俏脸微红，抿着粉唇的齐慕，她羞答答的样子，让凌锋也很上头。

    “你怎么来了？”

    齐慕含着唇：“让你回家吃饭！”

    轰！

    又是一击暴击！

    这一次，大家听得都很清楚。

    张彤的身子甚至晃了晃，脸上没了半点血色，幸亏这个时候，张贵轻轻地带了一下女儿的手臂，然后指桑骂槐般地吼道：“让你们都散了，听不到是不是？别特么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不像话，赶紧都散了！”

    这时，人群当中再挤进来一个人，他笑呵呵地迎上凌锋：“凌副厂长，我还到处找你呢，来，这两张电影票，你拿着！”

    凌锋接过电影票，微微一笑，老钱，你这是给我送音箱来了吧！

    劲爆的BGM和众人震惊的表情来配合凌锋的云淡风轻，湿了！

    众人总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劲。

    钱志斌身为厂长来给凌锋送电影票！

    钱志斌刚才管凌锋叫凌副厂长？

    每个人都在东张西望，想从旁边的人的脸上看到平常的表情，而不是像自己一样那么诧异。

    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诧异。

    张贵的嘴半张着，下巴如同脱了臼，张彤刚刚才遭受了打击，没想到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

    当然，她不会这么容易地接受现实，所以她的目光在张贵、钱志斌和凌锋的脸上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着正确的答案。

    不会的！凌锋一定不会当副厂长的！

    吃瓜的人心情倒没这么复杂，但是对这种戏剧性极强的场面很感兴趣。

    事后少不了要把今天这一幕大肆宣扬一番，顺带还会添油加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说上一次。

    前一刻的李来东还在回味齐慕让凌锋回家吃饭的事情。

    “回家？”

    “回谁的家？”

    “共同的家！”

    “吃饭？”

    “怎么吃饭？”

    “一起吃饭！”

    说不定还相互喂饭。

    回共同的家，相互喂饭，那甜蜜无比的画面塞满了李东来的脑海，刺激着他，再看看那五官早已扭曲的张彤。

    李东来恍然，高手，这是个高手啊……

    后一刻，李东来的精神就已经躺在地上撒泼：“可恶，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大家看到事情突然出现转机，自然也不用再急着离开，老老实实地往下看。

    凌锋把电影票接了过来，笑眯眯地对钱志斌说：“谢谢厂长。”

    钱志斌就像得了失忆症，拍了拍凌锋的肩膀：“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口锅里吃饭的同志，用不着这么客气。”

    钱志斌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倒跟凌锋有说有笑的，不过为了让自己前后的行为显得不那么冲突，接着说：“对了，你副厂长的任命刚到，我已让人发通告，到时候专门再开个会，跟大家郑重地宣布一下。”

    刚才还是张贵扶女儿，转脸就成了女儿扶爸爸。

    张贵的脸的惨白的，准备了这么几年，以为自己要再上一步的时候，发现被人抢了先。

    而抢他副厂长位置的人，正是被他们一家抛弃的凌锋。

    不论是张贵，又或是张彤，他们都很难去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这种心情一定得细细品味，每品味一次，就会更加难受一次，而且会越来越难受……

    钱志斌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就像不明白这里的情况一样，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大家都围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凌锋打了个哈哈：“冷冻库打不开了，有一把钥匙找不到了。”

    嗯？

    大家还在好奇呢，冷冻库不是厂长让人加了一把锁吗？凌锋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谁知道钱志斌非常大气摆摆手：“找不到就算了，来个人，去拿把液压钳过来，快点把锁剪了！”

    看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过来把锁剪开，大批今天上午才做好等着入库的冰淇淋开始入库的时候，有人这才明白，凌锋和厂长之间已经在一瞬间达成了默契。

    那就是上午开会的内容作废了，凌锋真的成了副厂长，不论厂长是否记仇，他拿凌锋没辙，所以明面上要化解掉矛盾。

    跟着凌锋混饭吃的小贩们开始拿货。

    跟着凌锋重返岗位的退休教职工低声欢呼。

    齐慕看了看云淡风轻的凌锋，昨天晚上还愁眉苦脸，以为碰到什么大事，现在才明白，这不是升官了，好事一件吗？

    李东来还在吐血……

    而另一边和凌锋站在对立面的张贵父女，心里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事情还没完呢！

    凌锋给张贵散了支烟：“厂长，刚才你说要追究李东来的责任，还说要将一部分丢失的设备核心零部件追回，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贵第一反应是，凌锋当了副厂长，这是在立威找面子了！可是再一想，情况不太对劲。

    他为什么叫我厂长？

    而且还是当着正牌厂长的面叫的？

    张贵的心开始狂跳，然后朝钱志斌看了过去。

    钱志斌的脸很黑，他觉得这是凌锋在故意给他难堪呢？马上陪着一张笑脸：“凌副厂长，追究什么责任？”

    凌锋笑了笑：“钱厂长，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张厂长说，如果我是副厂长，他就是湖城罐头厂的厂长，事关校办企业的运转，我当然要跟张厂长请教啦！”

    卧草！张贵心态爆炸，舌头开始打结：“厂长，那个……我……我只是……开玩笑。”

    “开玩笑？你跟谁开玩笑？跟凌副厂长，还是跟我这个厂长？”

    钱志斌的话开始带讥讽，接着变得严厉，然后成了训斥：“凌副厂长为了厂子里的事情劳心劳力，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处处刁难。”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那些设备的部件，都是你们车间申请报废的，李东来同志变废为宝，让这些设备再次产生价值，那是有功的表现。”

    “你现在却在这里喊抓贼，这种抹黑同志的行为不是破坏组织内部团结吗？”

    “与其搞这些没名堂的事情，你不如搞一搞自检自查，问问看，报废的零部件总成，为什么还可以再使用。”

    “会不会是有人贼喊捉贼呢！”

    钱志斌卖队友那是一点不含糊。

    张贵都傻了，之前他们通气整凌锋的时候，钱志斌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风向刚变，钱志斌就特么的跟得了精神分裂症一样，说的话全部变了样。

    张贵被抛弃了，成了炮灰，他可以反驳，但是没有胆量，该他牺牲的时候，他必须得站出来，不然下场只会更惨。

    钱志斌一来是教训张贵要当厂长的胡说八道。

    二来，也是看准凌锋拿李东来当突破口来收拾曾经看轻他的张贵。

    钱志斌这种老油条，最厉害的地方还在于见风使舵，当然乐于成全凌锋。

    他唯恐示好的力度不够，还专门对李东来说：“小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后还要再接再厉，为咱们厂的设备正常运转保驾护航啊！”

    凌锋淡淡地看了张贵一眼，张贵和张彤父女俩的脸红得吓人……

    都说了不想装逼，还非得把脸凑过来挨这一巴掌，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