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改变了目的地，在老太太家朝罐头厂大门的路上找了一个地方猫着等，果然没过多久，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单元门口，凌锋点了支烟，准备去跟他媳妇偶遇。

    齐慕探望完老师，有激动和惊喜，当然也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当然，不管怎么样的情绪，却都跟凌锋扯上了关系。

    首先，激动和惊喜的是老师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看起来长了一些肉，而且老师的腿脚比以前有力，已经能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自由行走，从身体状况上来说算是一个健康的老太太。

    这说明凌锋照顾的好，不对，应该是那个跟凌锋有着亲近关系的姑娘把老师照顾得很好。

    至于复杂的情绪也能跟凌锋扯上关系的原因就在于，齐慕不明白凌锋为什么对老师这么上心？更不明白，他明明自己这么忙，为什么还要特地找个人来照顾老师？

    当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不免让齐慕想起那天在舞台上表演时，凌锋大摇大摆上来献花的样子。

    然后又想起那天晚上凌锋送她离开时，突然说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可能”的画面。

    坏死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涌出这三个字来。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娇嗔。

    经过一小段黑暗的道路，前面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齐慕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果然是凌锋。

    他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齐慕就已经要和凌锋擦肩而过了。

    人与人最尴尬的瞬间，莫过于两人的关系在熟与不熟之间，明明是点头之交，在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相遇时，为了打不打招呼而纠结着。

    你朝他点头吧，怕他看不见。

    你不朝他点头吧，又怕自己没礼貌。

    然而，对方也这么想。

    所以经常会出现，大家都装没看到对方，直到完全走到面对面的距离时，两人才非常默契地相视一笑：“来了？”

    “刚来，你吃了吗？”

    然后一转头，松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件压力极大的任务。

    凌锋和齐慕两个人之间大概就有点这个味道。

    齐慕第一次看到凌锋的时候，就想叫他，只不过忍住了。

    这一次，她也没打算提前跟凌锋打招呼，因为她坚信凌锋会先跟她打招呼。

    可惜她不了解凌锋。

    凌锋要是主动的话，刚才大大方方就去邱婧一家了，还用得着找个地方堵她？

    凌锋的样子看起来是心不在焉的，低着头，甚至有那么几分颓废的味道，只顾着自己抽烟，明明满腔的桂花香，他也只能强忍着凑上去闻闻的冲动，埋着头孤独地行走。

    叫我，叫我，叫我……

    “凌锋！”

    YES！凌锋已经和齐慕擦肩而过了，本来心都凉了半截，听到齐慕的轻唤，心里都笑傻了，不过动作却缓慢，先愣了一下，再左右看看，然后再机械地转身，看到齐慕时，还要刻意地歪歪头。

    从这些细节上，所以反映出来的信息应该是凌锋在努力地搜刮着记忆……

    他……不记得我是谁了？齐慕憋不住火了。

    “你是……齐慕？”

    “呵呵！”齐慕彻底不想搭理凌锋，甚至后悔叫住他，不过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只能酸了吧叽地说：“凌主任贵人事忙，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凌锋这才把烟头找地方杵了，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头：“事情太多，搞得我焦头烂额的，反应迟钝了。”

    凌锋回头看看邱婧一家的方向：“你这是准备去看老师？我们一起，我也过去看看。”

    “不用了，我刚从老师家里出来，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了，你不是去过老师家了吗？”

    你看到我，你不叫我……凌锋心里吐槽，表面装憨：“我去过了吗？哦……想起来了，好像去过！”

    齐慕从凌锋今天的表现来看，觉得凌锋恐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首先，凌锋两眼无神，头发湿漉漉的，而且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就记不住了。

    同情心、好奇心是女人天生就具备的特质，要不然也不会三个四个围在一起吃瓜吃得飞起。

    凌锋如果刚才急冲冲地去了邱婧一家，就会给齐慕留下一个凌锋专门奔着她去的印象。

    追求一个没有十足把握的女人时，保持分寸，坚决不表白，也绝不舔，才是立于不败的关键。

    让她好奇，让她付出，以被动之势行主动之事，这才是王道！

    凌锋明明就想跟齐慕原地结婚，明天生孩子……这个不行，总之就是迫切。

    但也知道这种事，心急不得。

    而齐慕因为自信沉稳的凌锋在情绪上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她产生了好奇。

    齐慕明明想走，可是嘴不听使唤地问：“凌锋，你是碰着什么事了吗？”

    看看，这不就成功了，只要她敢问，话题和故事就有延续。

    许多人到这个时候肯定会装一装，显得自己很大气，很男人，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你别管！”

    其实心里想的是：“问我，问我，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如果是两口子或者确定关系的对象，可以这么搞。

    但是半生不熟的关系，出于礼貌，女方一般就不问，那么话题和故事就止于此处。

    多几次这样的场面，一段关系差不多就没了下文。

    凌锋没有假装坚强，而是慌乱地全身上下摸烟，叼嘴上，又找火，总之就是突出一个手足无措。

    找了个半天，也没找到火柴，总而言之就是突出一个六神无主的样子。

    齐慕就这么看着凌锋，同情心说来就来。

    最后凌锋苦笑着说：“你这是要回家吧？我送你，边走边说。”

    齐慕满脑子想的都是凌锋可能碰到的什么麻烦，哪知道凌锋给他无处安放的孩子在找妈呢？

    “走吧！”齐慕半侧着身子，等待着这个男人与她并肩而行。

    凌诚在市里跑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

    凌熙在旁边絮叨：“老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漂亮就算了，还能被大哥碰上，大哥从生出来就开始踩狗屎……不对，上辈子就开始踩狗屎，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老二，她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不会又把我们赶回老家去吧？”

    “你看看大哥刚才跑得比短命的还快，他肯定很喜欢那个姑娘。”

    “要是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的话，我也不回老家，去深城，对……你说话啊……”

    “轰……呼……轰……呼……”

    凌诚的呼噜声震天响。

    “猪一样！”

    凌熙骂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有那么多话说？

    她很好奇大哥和未来嫂子之间会说些什么，呼哧呼哧地跑到邱婧一家！

    老太太侧躺在床上闭着眼，凌熙几间屋来回找。

    “就这么大个地方，还能藏得了人？”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凌熙急忙问：“我大哥和嫂子呢，他们怎么不在？”

    邱婧一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自觉的，这才见了一面就知道那是嫂子了，而且这么笃定，看来凌锋对齐慕那是真的很上心。

    邱婧一哼哼地说：“你大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太婆的家里，只怕找个机会在路上堵齐慕了。”

    “我大哥有这些心思？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呢，我大哥他学坏了。”

    凌熙心眼儿多，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但是在感情这方面是存在盲区的，她不解地问邱婧一：“为什么一定要找机会在外面去堵嫂子呢？”

    邱婧一叹了一口气：“你未来嫂子家庭条件很不一般，凌锋这孩子如果不耍点儿心眼儿，多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小慕那个丫头又怎么会相信有命中注定这种缘分？”

    还有这种说法？凌熙又长见识了，不过她又很好奇：“那是你的学生，我大哥跟她耍心眼，难道你都不担心吗？”

    邱婧一说：“为了自己的感情，为了爱，耍点手段又怎么了。”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维系的时间长短，就看心眼多不多，要不然你以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就白头偕老了？”

    凌熙觉得邱婧一说的特别有道理，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嫂子以后不会把我跟我二哥赶回老家去吧？”

    邱静依愣了一下：“为什么你觉得我的学生是这样的人？”

    “可是张彤她就是这样的，她生怕我们从老家过来打扰，跟我哥结婚那么多年，我爸妈连她爸妈都没见过。”

    邱婧一问：“我像张彤吗？”

    “呜……”凌熙摇了摇头

    “那你像张彤吗？”

    “呜呜！”

    “既然我不像张彤，你也不像张彤，为什么你觉得我的学生会像张彤呢？你总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就觉得所有人都跟这颗老鼠屎一样吧？”

    凌熙憨憨的笑了笑：“老师，老鼠屎用的很好。”

    这一老一小居然就在屋子里这么笑了起来。

    邱婧一还不忘嘱咐道：“你这个当小姑子的可千万别给你嫂子使性子……”

    “她性格骄傲，但人很温柔，特别容易相处。”

    “要是你跟她两个发生矛盾，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马上房间当中就传来凌熙撒娇的声音：“老师，你拉偏架！”

    ……

    路灯下的老街，拉长的阴影张牙舞爪，时不时的会有踏儿哥打着铃铛从身边穿过。

    这会让齐慕的尴尬缓解一下子。

    她并不是因为觉得和凌锋待在一起尴尬，而是因为凌锋从大门出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说话。

    明明是因为他碰到了什么麻烦，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所以才一路走来，可是一直不吭气是为什么？

    难道还要我亲自问他？齐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凌锋是故意不说话的，让这种尴尬的气氛延续的时间稍稍长了一些之后，一旦开始会聊很多。

    但凌锋并不想当一个倾诉者，他只想当一个倾听者。倾诉的那个人，也是付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一个男人在看见一个女人的时候非常感兴趣，这个男人说话也许就会滔滔不绝，将自己的事情、朋友的事、家人的事，全部都用来给这个女人分享。

    这就是一种付出的形式！

    之后，男人希望得到女人的反馈，如果女人不反馈，那男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在心里问，她是不是看不上我……完了，凉了！

    更严重一点的情况就发生在十多二十年之后的那些男人手里拿着手机，每隔三分钟的时候就会看一看手机的屏幕亮过没有，看看有没有短信之类的。

    更有甚者，因为长时间没有收到回信，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电话出了问题，将电话调至飞行模式，然后再打开，或者是关机再开机，这样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信号的延误而错过的每一条信息。

    所以有付出的那一方，更在意的是反馈效果。

    凌锋突然扭头看着齐慕笑了笑：“最近在团里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呼……齐慕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凌锋说话了。

    齐慕说：“过得挺好的，而且今天刚刚收到通知，我成为团里的主要演员了。”

    一般人这个时候彩虹屁来一波，凌锋却只是很平淡的说：“这不是你应得的吗？”

    啊？

    齐慕可以想象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听到她传递这样的喜讯时一定会表现得比本人还激动，并且从头到脚地把齐慕夸上一遍。

    凌锋的态度很平淡，却让齐慕收获了更大的惊喜，齐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通俗来讲就像一个学霸，满分一百五十分的情况下，他考了一百五十分，别人在恭维他的时候就给学霸会说：“题简单！”

    或者是“运气好”。

    如果欠揍一点的，就会说：“这不是我应得的吗？”

    同样道理，最后的这一种装逼方式，用来夸对方，就能收获更好的效果，俗称：“你不装逼我来帮你装！”

    这样可以让对方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的认同感和满足感。

    大概就是齐慕在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齐慕已经被凌锋彻底的带跑偏了，她歪着头问凌锋：“你为什么觉得这些是我应得的？”

    凌锋说：“所有人都只看到你在台上的惊艳，却总是忽略了你在幕后的坚持努力，你穿上演出服的时候，就像美丽的天使，但是又有谁知道，在舞蹈鞋遮盖的地方，满满的都是伤痕？”

    “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流了这么多的汗水，成为主要演员只是第一步而已，以后跳A角也是有可能的呀！”

    哪有凌锋这么夸人的？夸的人家心花怒放。

    齐慕抿着嘴低下头，走到阴影当中时，齐慕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空气当中满满的都是桂花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