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烟带着舞蹈团的成员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张贵。

    刚才谢坤明明说过，舞蹈团很辛苦，就不要打扰他们休息了。

    可是张贵显然是把谢坤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许领队，今天真是辛苦了，演出十分精彩，今晚我们厂里略备薄酒感谢各位的精彩演出……许领队务必赏脸。”

    许如烟把这些成员带出来的，就要负责他们的安全。

    许如烟礼貌地微笑：“团里有规定，拒绝参加任何宴请，不是不给你们的面子，规矩也不能破，实在是抱歉了！”

    许如烟同时还朝钱志斌点点头表示歉意。

    被当众拒绝了，钱志斌和张贵的脸色当然也是不好看的。

    不过像许如烟这样的人物，从来也不会管人家的脸色好看不好看。

    挥手带着队离开。

    不远处，凌锋陪着老太太在门口等她的爱徒。

    舞蹈团这些专业的演员们出来时，走路的姿态大概都是差不多。

    外八字甩得飞起，这大概是他们全身上下看起来与容貌形象最不搭的地方。

    有人注意到凌锋，于是就小声说：“这不是刚才给如烟姐送花那个男的吗？”

    马上有人撇了撇嘴：“是呀，不过这单位安排得真的不怎么样，就只有主创一束花呢。”

    许如烟手里还捧着那束花，想想台上的拥抱，再想想凌锋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许如烟的心头涌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准确地说应该叫悸动。

    不过已经三十岁出头的她，早就明白，这只是因为没有男人的滋润，偶尔一个接触时，所产生的生理反应。

    不会跟情感扯上任何关系，她很理智。

    不过许如烟很好奇，凌锋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他是在等我？

    许如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凌锋是一个懂欣赏的人，有艺术鉴赏能力的人，所以，他真的是在等我？

    许如烟深呼吸的时候，嗓子眼有些颤，大概是紧张又或是激动。

    凌锋朝许如烟点头招呼，许如烟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两人这一刻就如同认识许久的朋友一样。

    凌锋大大方方地笑：“许领队这是要走了吗？”

    许如烟突然就不紧张了：“是啊，时间安排比较紧。”

    “许领队，可能要耽误你们一位队员一点时间，她和老太太很久都没聚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在他们这群队员当中，原来有人是老太太的学生。

    齐慕从人群当中走出来，看凌锋的眼神，有点复杂，大概是因为凌锋的那束花送给了许如烟的原因。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真实反应吧！

    看到凌锋上台的时候，她拼了命的祈求，这束花千万不要送给她。

    当凌锋的花真正送到别人那里去的时候，齐慕的失落是明显出现过的，虽然她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控制不了这的情绪。

    这叫反转带来的心理落差。

    而现在跟齐慕有同样感受的，还有一个，她是许如烟。

    许如烟以为凌锋在等她……原来凌锋陪着老太太在等齐慕。

    许如烟看看手里的花，这才明白，原来凌锋登台来送花，如同那些家长去找老师送送礼，请老师多多照顾自己的孩子。

    从人情世故上来讲，许如烟以后恐怕会特别的关注齐慕。

    只是想到自己表错情，还是有一丝恼羞。

    “小慕，你家是湖城的，今晚就不管你了，注意安全，明天早上归队，一起回海城！”

    齐慕点头答应时，队里的姑娘们有的人已经被前面那辆冰淇淋车给吸引了。

    早就看到有人手里捧着冰淇淋盒子吃得满嘴都是。

    女孩子大多对这种甜食没有抵抗力的。

    和齐慕关系要好的秦雅看到后，兴奋地说：“今天我一定要吃一个。”

    一群姑娘闹着要去买，然而凌锋对那边蹬三轮的李欢喜挥了挥手。

    李欢喜立马跑了过来：“锋哥……”

    “给舞蹈队的同志弄几个冰淇淋，不用收钱了。”

    这些姑娘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有人欢呼雀跃。

    秦雅第一个拉着齐慕摇晃：“早知道昨天的时候就找他了。”

    “馋死我了。”

    还有别的姑娘在这个时候也围过来：“小慕，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吃免费的冰淇淋了。”

    齐慕还从来没有这么受关注过呢！

    许如烟心叹，这个男人做的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让齐慕成为焦点吧。

    上台送花是迂回，台下和这些同事拉关系是笼络。

    人情世故蛮到位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凌锋过于表现自己。

    不就是一辆冰淇淋的三轮车，一副大气请客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主要还是因为齐慕露了脸惹得某些人心里不舒服罢了。

    在这个年代，没有几个人看得上个体户的。

    特别是这种地摊的行为。

    不过，凌锋是绝对允许这样的情绪出现的。

    一辆三轮车拉着冰淇淋卖可能只是摆摆摊的小贩行为。

    那么如果有十辆呢？

    一百辆呢？

    如果整个湖城都要从凌锋手里拿货呢？

    当然，那只是凌锋的计划，况且冰淇淋这个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过度产品而已。

    凌锋看着大家争抢冰淇淋，点了支烟，不经意地瞥了齐慕一眼，发现她正微笑地看着她的同事们。

    她的同事们时不时地朝她点头，吃冰淇淋时还冲她做可爱的表情。

    这都说明就在今天这半天的功夫，她在舞蹈团当中的地地位就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经意地一转头，和凌锋的目光接触到，她赶紧挪开目光。

    而凌锋则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的脸，心想：“你以后就是我孩子他妈，让你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远处的钱志斌跟张贵看到凌锋拿冰淇淋搞人情，脸色当然不好看。

    “经销部是学校的吧？”钱志斌笑问。

    张贵沉声答：“是的！”

    “学校归厂里管吧？”

    “是的！”

    “那么学校的资产什么时候成了某些人搞人情拉关系的工具了呢？”

    “当然不合规定！”张贵清楚厂长这是在说凌锋。

    钱志斌笑了笑：“明天的会上，这种事情还是要着重地提一提嘛！”

    建厂三十周年庆，最瞩目的应该是厂长才对，然而抢风头的却是那个被下放的凌锋。

    张贵知道，厂长这是打算要在明天把凌锋一撸到底。

    张贵在庆幸，幸亏张彤跟他离了，要不然，这一家子得被他牵连成什么样子哟？

    齐慕挥别了团队，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师的身边。

    邱婧一当着外人的面，没甩脸子，等到齐慕的同事前脚一走，邱婧一这个当老师的可是一点没客气。

    “这就是你当初为之坚持选择的生活？”

    “这就是你让我来看的表演？”

    “哪一个是你？”

    “哪一个像你？”

    “你只不过是流水线上和其她人一模一样的产品。”

    “你对得起自己的天赋？”

    邱婧一的语气并不是特别严厉，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惋惜。

    一般来说，这就是要和好之前最后的抱怨。

    齐慕的手放在身前，时不时左右互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让老师不生气。

    “小慕，扶着老师！”凌锋在关键时刻打破平静。

    齐慕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把老师给搀着。

    这是这几年来，她离老师最近的一次，死死地抿着唇，缩着脖子，生怕下一刻老师就赶她走。

    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老师的训斥，抬头偷偷看老师一眼。

    才发现老师惋惜的眼神正变得温和。

    抬起手来想要打人，落在齐慕的脸上却温柔无比。

    只不过语气傲娇：“让你不听话。”

    邱婧一释然了，齐慕拿头顶在老师的颈窝当中，“嘤嘤嘤”地撒娇。

    邱婧一抚着齐慕细嫩的脸庞，语气转柔：“这些年，苦了你。”

    齐慕的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转圈圈，始终没有流下来，这是件高兴的事情，不应该哭。

    凌锋明白，这师徒俩的感情早已经不是师徒，她们更像是亲人。

    人与人之间是有界线的，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很难突破这种界线。

    所以她们的师徒情应该还添加了不少别的东西。

    “锋哥，你让我弄的设备，我搞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嫂子的李东来不知道从哪里又跳了出来，拦住了凌锋他们的去路。

    按理说，出于礼貌，眼前的这三个人应该会跟李东来打招呼。

    可是邱婧一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走路。

    齐慕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邱婧一的身上。

    所以李东来的出现就像石头扔进枯井，没有带来任何他所期待的反应。

    李东来看到凌锋上台献花，又看到凌锋给那些姑娘们送冰淇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突出自己的胆子大，脸皮厚，还有些小本事。

    我李东来胆子不大？脸皮不厚？本事不比他大？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李东来的注意力在齐慕的身上，却拉着凌锋提高了音量地说：“按照你的要求，我在搅拌器上加装了调速器！”

    “实现速度可控。”

    “这可比原来你用风扇电机弄出来的设备好用得多。”

    “同时，我让人加工了支架，方便悬挂安装。”

    “拆卸方便，更易清洁……”

    让你改一台设备，你就跟造了一颗原子弹似的……凌锋白了李东来一眼。

    然而李东来并不识趣，继续手舞足蹈地讲解，就差没画一张图纸了。

    他时不时的还会看齐慕一眼，观察一下她有没有看自己。

    凌锋当然知道李东来在想什么，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只骚孔雀……

    “东来，你去背邱老师吧，她走不动了。”

    李东来愣了一下，如果是以前，他会习惯性地问：“为什么是我去？”

    现在嘛，他根本就不用思考，连滚带爬地来到邱婧一的面前躬下身子：“邱老师，我背你。”

    邱婧一白了凌锋一眼，嘴上说：“那怎么好意思？”

    李东来说：“没关系，没关系，助人为乐是我的品质，我身体这么好，不背你太可惜了。”

    呵呵！真是个傻小子！邱婧一暗笑着，趴在了李东来的背上。

    脚下就像风火轮的凌锋在努力地证明自己是个一精壮的小伙。

    也不管邱老师经不经住折腾，背着邱婧一就往前跑。

    一边跑一边还说：“邱老师，你好轻，平常要多吃一点，锋哥，你们走快点啊……”

    嗯？哪里不对劲？

    李东来往前都跑了二三十米，回头一看，才发现凌锋走在前面，齐慕略微落后半个身位。

    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如同光与影，行走在满是梧桐的林间小路上。

    齐慕刻意地东张西望来缓解自己的羞涩与不安。

    凌锋步伐稳健，手里夹着烟，还有那么一点难以形容的潇洒。

    他们俩好配啊……呸！

    李东来傻呼呼的，恨不得把背上的人给扔了。

    我来背老师，不就给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吗？

    我为什么要背老师啊？我脑子坏掉啦！

    到了家门口，邱婧一就让李东来把她放下来。

    凌锋和齐慕姗姗来迟，李东来本来挺沮丧的，不过在看到齐慕的那一刻，马上打起精神，比如挺直腰杆，比如活动一下手脚，龙筋虎猛的像还可以背着老师再跑几个来回。

    三人进门，李东来也要跟着进去。

    凌锋突然停下来，李东来一下子撞在了凌锋的背上。

    “东来，你渴吗？”

    李东来点头。

    凌锋又问：“你饿不饿？”

    李东来点得更厉害了。

    凌锋说：“那你赶紧回家喝水吃饭，看看这一头的汗珠子，身上都馊的。”

    轰！

    第一次爆击。

    李东来：我特么就是工具人哟……

    不过李东来还是不放弃，他往屋子里挤。

    邱婧一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东来，今天谢谢你了，一会我跟我的学生要说说话，外人在也不方便，你就先走吧。”

    李东来故意扯着嗓子喊：“好的，邱老师，那我和锋哥就先走了。”

    说着，李东来就拖着凌锋往外走。

    邱婧一又说：“凌锋不走，他又不是外人！”

    轰！

    第二次暴击。

    精神上的李东来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一道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扭头过来，满脸都是委屈的泪水。

    完全被不当人对待了！

    ……

    凌锋关上门进去的时候，齐慕就坐在老师的身边，耳朵红了，那色彩延续到了颈脖，目光也有些躲闪。

    看来是对老师的言语及行为感到羞涩，再加上昨晚她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联系在一起，不免会想到老师这是要撮合他们。

    这个时候的齐慕，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跟凌锋把话说清楚，又不至于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