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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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巴渝风情意浓

    大山、兰花、福林三人过了春节后回到了县里工作,年前他们包工程吃了亏亏了钱。再次回到县里,大山说自己老了,算不过上头的资本家,还是老老实实打份工为好。大山扛着工具去工地的时候,不少人还跟着喊他刘老板。大山说,你们见过这么狼狈的老板嘛?还是叫我大山吧。不喜欢叫大山的话叫我老刘也可以。兰花说她干不动工地的活了,不想再去工地推斗车,搬水泥。大山说,也好,你去找过一份事情做吧,实在不行就在家里给我洗衣做饭。兰花说,她在物业公司找了一份保洁员的工作,一个月也有两千多块,不会比在工地差。大山说,什么保洁,就是搞卫生嘛。兰花说,不要看不起搞卫生的人,只要勤俭节约也可以买车买房。大山说,行行行,年纪这么大了,有地方要就行。福林说,他还年轻,不想再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了,成天灰头土脸,一身脏兮兮的,连找个对象都找不到,他不是看不起工地上的活,只是这份工作寒来暑往,风吹日晒,又赚不到几个钱,还不如足浴会所做服务员。大山笑着说,福林,也好,你趁年轻赶紧找过一份事情做。

    大山在工地干活,工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规矩,白天不可以喝酒,晚上喝酒管不着。大山白天酒瘾犯了也只好强忍着,到了晚上他就要报复性地饮酒。他逢人就说,两个儿子长大了,家庭压力没这么大了,就如挑担一样,上了一个又一个坡,现在到了平地可以暂时放下担子休息休息。下了班后,他迫不及待要跑出去抽烟喝酒。以前他抽十块钱以下的香烟,现在改抽二三十元的香烟,有时候还去买大中华。他固定在一家离住处较远的小店消费,每次到了店里,他敲了敲小店的柜台说:“老规矩,买包烟,两瓶啤酒,一碟花生米。”店老板给了他一包二十多元的烟,两瓶啤酒。大山一个人坐在小店的桌子旁喝起了寡酒,时不时点燃一支香烟。他拆开烟,环顾四周,无论小店有几个人,他逢人便发烟。发烟的时候顺便问一句,老乡贵姓?如果对方说姓刘,他便高兴地说,我也姓刘,我们是本家。如果对方说姓谢,他便说我家里那位烧火的也姓谢,我们可是亲戚啊。如果对方和他年龄差不多,他便会满足地喊人家老庚。如果对方也是鹭河人,那就更有话题可聊,这个认识,那个也认识,聊着聊着,两个陌生人成了亲戚或者亲家,就这样,一包烟还没有离开小店便发完了,两瓶酒,自己没有喝几口就没有了。

    大山又到柜台和老板说:“再来一套老规矩”。

    老板客套地问大山:“一天抽要抽多少烟?”

    大山笑了笑说:“至少两包,有时候三包。”

    老板说:“那一天得消费不少。”

    大山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钱说:“儿子都长大了,我自己赚自己花,不要他们负担,也不负担他们。”

    老板说:“老刘,你儿子能干啊,你有福气啊。”

    大山听老板夸奖临走又说:“来包大中华,明天要去见老板。”

    大山从来不和小店老板说自己是干啥的,但尽管不说,他在工地风吹日晒,皮肤粗糙黝黑,以及他的穿着打扮,老板轻而易举就看得出来,大山就是普通农民工一个,只是大山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好面子罢了。

    大山从小店出来,打电话给了福林,喊福林出来喝杯酒。福林说,他在足浴店做大堂经理,时不时要接待客人,现在喝得少了,要喝酒也要到零点以后。

    大山就问,福林,你在哪里的足浴店,我过去看看你,大堂经理是什么经理?

    福林那边音乐声音大,他大声地说,在城南大道,你想来就现在过来。福林把店里的位置告诉了大山。

    大山说,城南大道我熟悉,我现在就过来。

    大山吸着香烟,不一会儿就到了福林说到地方。

    足浴店的名字叫巴渝风,店的占地面积大,店的外墙有一个数百平米的LED显示屏,里面播放着巴渝风的广告和一条大鱼游来游去。大山心想,巴渝风的老板当得可真大,不说别的,光这个显示屏也要费不少钱。大山又看见巴渝风店门口停满了豪华轿车,有的轿车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店门口还有专职人员穿着反光背心在门口引导顾客停车倒车。店门口左右两边站着几位高挑漂亮的姑娘,姑娘穿着职业短裙,远远看去青春飒爽又不失风雅。来一位客人,几位姑娘同时弯腰鞠躬喊道“欢迎光临,巴渝风欢迎您。”

    大山见那气势不敢进去,他嘀咕着福林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当什么大堂经理了,一个月应该赚不少吧。大山来这,准是翠霞给介绍的。大山再走近一看,只见大堂内清新淡雅,不像是一般的足疗按摩店,大堂内还写着“给我一天,健康百年”的广告语,他发现除了门口的迎宾小姐长得苗条漂亮,大堂内的姑娘也皮肤白皙,让人看着舒服。

    大山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过了这个潇洒风流的年纪了,我一农民工来这里干啥,我回去自己去喝两杯酒算了。

    说罢他掉头就走,没想后面有人大声喊着:“大山哥,大山哥。”

    大山回头看见是福林,福林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胸前还有一个对讲机,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模样。

    “福林,是你,咋一下子变得不认识了,彻头彻尾像个城里人。”

    “大山哥,城里人个啥,我土生土长的鹭河老表。这人嘛,就靠一身衣裳,你看警察穿了制服就有了权利了,医生穿了白马卦就有责任了,我穿这身衣服就像个经理了不是?”

    “福林,你还别说,还真像经理。不对,你现在不就是经理嘛?”

    “大山哥,对,我就是一大堂经理,这一楼大厅的事情都归我管。”

    “哦,大堂经理是这么个意思,福林,几天不见就出息了。”

    “大山哥,我们巴渝风除了足浴按摩,还可以泡澡,喝酒,看电影,进去体验体验?”

    “福林,你别开玩笑了,我大山就一工地的小工,你那地方我哪里消费得起。再说我一把年纪了,这地方也不是我该玩的地方了。”

    “大山哥,你想太多了,巴渝风是休闲足疗的地方,面向普通老百姓开放,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在里面喝一瓶酒和在大排档喝一瓶酒没有太大区别。”

    “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去,我宁愿去大排档喝啤酒,吃炒猪肝。”

    “大山哥,走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福林带着大山进了巴渝风,刚走进大厅,十来个姑娘就一齐说:“欢迎光临,巴渝风欢迎您。”

    这气势差点把大山给吓到了,让大山倍感自卑和不自信。福林给大山安排了一个小包间,里面有一个大屏幕,两三张躺椅,正是泡脚用的椅子。过了一会,一位姑娘进来说,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大山说,服务啥,我是来喝酒的。

    姑娘说,先生,别担心,酒,我们福林经理已经为您备好了,我帮您把鞋袜脱了。

    大山说,姑娘,您这是要干啥呢?我这岁数都可以当你爸了,你可千万别胡来。

    姑娘笑着说,先生,看您想哪里去了,我们巴渝风总部在省城,在这可是全县最有名的足疗店,您到这里来,肯定要体验体验我们这里的特色足疗啊。

    大山说,哦,原来是这样,我自己来拖鞋袜。

    过了一会,一位服务员送来一瓶精三两和一些下酒菜说,这是我们福林经理交代的,先生,您慢用。

    大山心想,福林这小子咋一下子混的这么好,像当了大官似的,服务员说什么都是福林经理交代的,送上来的酒菜也是以前他们常吃的酒菜。

    大山感动地说,你们福林经理念旧情重感情,是个大好人啊。

    那姑娘一边给大山捏脚,一边说,我们这里的姑娘都说福林经理好呢,大伙都说,谁要是嫁给了福林经理,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大山喝了一口白酒说,那倒也是,福林,真是好兄弟啊。

    姑娘给大山捏完脚又去洗手,洗完手又给大山捶背。

    大山说,姑娘,不捶背了,我有些喝醉了,我要回去了。说完从口袋里掏了几百块钱给她说,够不够?帮我去买下单。

    姑娘说,先生,您不用买单,我们福林经理交代好了。

    大山说,啥?福林又交代好了,好小子。

    大山临走,把剩下的最后一口白酒给喝光了,他去大堂找福林,大堂的姑娘说,福林经理接待客人去了。

    大山说,好小子,搞得忙得像个大领导似的。

    走出巴渝风,夜已深,迎面吹来一阵微风,大山感觉特别清凉。他回到住处,兰花给他留了一盏灯,自己却睡着了。大山想和兰花说说福林的事,可兰花睡得很熟。

    到了县城以后,大山成天晚上喝酒,今天说是和工友喝,明天又说是和鹭河的老乡喝,可他后面就再没有提过去了福林那喝过酒。一个礼拜,有四五次,他喝得不省人事,都是人家扛着回来的。

    兰花见大山喝得像一捆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打着呼噜,打呼噜的声音比打雷还响。她被大山吵着一个晚上也睡不着,她自己勤俭节约,省吃俭用,可大山却挥金如土,之前卷烟丝抽,现在倒好,抽起了大中华。

    有一次,兰花说大山,她说不要说在刘屋,就是在他们公司也没见过几个人抽大中华,大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真是有难啊,全部这样当纸烧掉了。

    大山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赚来不就是花的嘛。

    兰花说,可你也要为两个儿子想想啊。

    大山睁大两只眼睛盯着兰花说,我不能用不能花,那还要钱干嘛。

    说罢,大山借着酒劲,掏出兜里的钱,点燃打火机说要一把火把钱给烧了。

    兰花知道大山喝醉了,知道说不得大山便哽咽着说,你可以抽大中华,可以喝酒,我不说了总可以了吧,大山求求你把钱给收起来,我们赚钱多不容易啊。

    大山把兰花推开说,滚你他妈的,用力将打火机和钱都扔了出去,打火机砸在地上发出声响,冒出火花,被砸了个粉碎。

    兰花沉默着,不哭也不说话。

    大山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兰花趁大山睡着了,去把打火机碎片和钱捡了起来。兰花再也睡不着了,她睁着眼睛,直到了天亮。

    第二天,大山酒醒来后好像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左一句又一句喊着兰花。兰花给大山做好了早餐说,吃了赶紧去上工吧,迟到了老板又要说,大山随便吃了几口放下碗筷就走了。兰花收拾好东西,也骑着单车去了公司。

    到了晚上,大山隔三差五去找福林,福林每次都和大山第一次去一样招待大山。大山每次都喝一瓶精三两,泡个脚就走,见福林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喝完酒泡完脚,在大堂说要见福林经理,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福林了。

    一位前台的姑娘说,哦,您找福林经理啊,他在一个月前已经离开了巴渝风,他去了广东,说找什么翠霞。

    大山恍然大悟,原来福林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县城,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大山,是因为他不想让大山知道他是去找翠霞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他给自己的消费卡充值了,交代好了前台说,只要大山来了就算他的账。前台的人也就照办,每次大山来了,他们都说是福林经理安排的。直到这个晚上,这位姑娘说出了真像。听了这个消息后,他给福林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从那以后,大山再也不去巴渝风了,想喝酒就一个人去大排档或小店喝酒,想喝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直到酒意浓为止。在小店往来的次数多了,后面想喝酒却发现口袋空空。他到小店说:“老板,从今天开始,我每次来都签字,月底结账一次怎么样?”

    老板说,签字那就等于打白条,我不干。

    大山说,我可是你的大客户啊,你看看对面的饭店了没有,很多干部在里面吃饭都是签个字,月底再来拿发票报销。我不需要你的发票,这么好的生意你不做?

    老板说:“行,行,做,做,又是来一套老规矩?”

    大山说:“那就先来一套老规矩。”

    兰花没有少为大山喝酒的事情伤心,她也知道她说再多也没用。大山这辈子就这样了,除了喝酒,他的生活再没有其他乐趣,更没有所谓的目标了。她也渐渐看得开,不再对自己太苛刻,想吃肉的时候就去菜市场买,想吃水果了就到路边摊买点,但她还是那么勤俭节约,从来不乱花一分钱。

    有一天晚上,大山又说要出去喝酒,兰花说早去早回。话刚说完,兰花的电话响了,是弟弟忠明打来的。忠明说:“鹭河前两天下大雨,母亲如厕不小心摔了一脚,摔断了腰,现在在床上躺着,生活不能自理。”

    兰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山,大山说,今晚不去喝酒了,明天一早我们坐班车回趟鹭河,去看看咱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