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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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水芙蓉翠霞

    大山、兰花、福林在鹭河休息了一阵子,他们发现鹭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圩镇到各村的路都铺了沥青,马路两旁建了鳞次栉比的红砖水泥房子,沿街的房子粉刷一新。街上的大超市一个接连一个,鹭河酒店、客家饭店一家接着一家,还有的村里搞起了农家乐,从县市开来的旅游大巴车源源不断。大山闲不住了,说也想在鹭河整点名堂。

    大山说:“鹭河的水酒有名,我到圩镇开个店,卖水酒、黄元米果、鱼条、酒席面。”

    兰花第一个不同意,她说:“我们当了一辈子农民,哪有做生意的头脑,要是开店了,你天天要掉进酒缸里分不清南北。”

    大山说:“难道就在家里种水稻,坐吃等死?”

    福林也想着赚钱的事,不过他还是想去县城看看。他找来大山说:“城南、城北发展潜力大,十年之内肯定有干不完的活,何不去县里看看,继续到工地干,干好了养家糊口肯定没有问题。”大山同意,兰花也没有反对。

    他们三人来到县城,很快在工地找到了活干。他们白天干活,晚上就在县城走走逛逛。特别是大山和福林,他们俩似乎对县城的工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感,他们从城南走到城北,又从城北走到城南,就像考察市场一般,看了还坐下来讨论。发现天空中处处是忙碌的塔吊,县城处处都在搞房地产开发,大大小小的楼盘有近百个。他们还发现,工地上师傅多,帮忙做事的小工少。有一天晚上,大山和福林喝酒的时候就聊到这个话题,他们说与其一辈子帮人家打工,不如放手一搏,到鹭河招人,建立一个施工队,专门向工地输出小工。福林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说不定这件事情干好了,就可以不要再打工了。他们的想法虽好,但还是遭到了兰花的反对,兰花说:“人家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们三个没有文化的乡巴佬,恐怕连一个臭皮匠也顶不上。”

    大山说:“不要看轻了自己,‘世上无难事,只怕肯登攀’,我们鹭河人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

    兰花说:“你们俩走到一起喝酒没人喝得赢你们,但是要搞承包就不一定了。”

    大山和福林都反对兰花,这也正是客家女人的弱点,她们没有话语权,大男子主义仍然占了上风,男人要干的事情,女人再怎么拦也拦不住。大山和福林说干就干,连夜跑回鹭河招人,结果这个季节大部分劳动力都外出务工了,他们走村窜户只招了几个人,但大山和福林仍然觉得有干头。他们找来工头说,能否把搅拌泥沙、送材料上楼等的活全包给他们做,工资不按天算,一起包干算钱。工头盘算了下说:“行,只要你们保证安全和质量就行。”

    谈好了之后,大山和福林很快就把手头按日结算的活给承包了下来,又转手包给找来的人干,想从中间赚些差价。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这样一来,他们要按天计算工钱,按月发放工资,但是他们的钱要等干完了工程才可以结账,中间存在一个资金周转时间差。恰是这样的时间差,让没有积蓄的大山和福林措手不及,每次到了月底发工资,他们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七上八下,他们前几个月还能勉强应付,可是时间一长,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分头想办法。大山想到了他的大儿子满堂,和福林喝了两碗酒后,他拿起了电话打给了满堂,还没有等大山说完,满堂便知道大山来电话的用意。

    大山这边找了儿子,福林这边就遇到困难了,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可以帮助他到人,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那就是翠霞。他知道翠霞对他有好感,他也许不知道,回乡那天,翠霞在火车站目送他进站,直到福林的背影消失了,她才悄悄离去。翠霞犹如做了一场梦,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福林了。她还是每天准时出现在按摩店,她已经习惯了店里幽暗的灯光,习惯了见不到太阳的生活。她学会了抽烟,只要没有上钟,就在宿舍抽烟,静静地躺着看着电视。最近她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脸上,顾客经常投诉她,说他们是花钱来找乐子的,谁知道翠霞愁眉苦脸,像欠她钱似的,有时候还和顾客闹矛盾,有些地痞流氓急火攻心,直接给了她两个耳光,账也没结就走了。

    福林打来电话的时候,翠霞正在宿舍休息,翠霞没有答应福林的请求,只是问了福林心里还有没有她。福林手持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翠霞冷冷地又问了一遍。

    福林说:“翠霞,你听我说。”

    翠霞镇定地说:“小王八蛋,到底有还是没有?”

    福林没有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大山找来福林说:“钱的事情怎么样了,工友已经来找过几次了,再不发工资他们就罢工不干了。”

    福林说:“大山哥,和大伙说宽限几天吧,鹭河人最讲信用,钱不会少大家的。”

    大山说:“那也得有个时间,不然不好交待啊。”

    福林跑去银行贷款,银行说福林没有抵押,没有人担保,款放不下来。晚上,福林睡不着,约大山去喝两杯,喝到了凌晨一点,福林刚刚躺下来,翠霞打来了电话说,她刚刚下火车,她要见福林。福林连忙起来,打了一辆的士赶到了火车站。福林远远看见翠霞拉着拉杆箱在出站口,此时的翠霞,一脸素颜,看上去淡雅自然,一身休闲装,就如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给人感觉神清气爽。福林小步跑上前,喊了一声:“翠霞。”翠霞上前把包砸在了福林身上,福林捡起书包,接过翠霞手中的行李,带着翠霞坐上了回县里的出租车。上车后,两人保持沉默,翠霞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福林看着翠霞,素颜的翠霞是如此清纯可爱,反观自己,一没文化,二是个土得掉渣的农名工,年龄还比翠霞大几岁,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翠霞。如果抛去职业的话,像翠霞这样的姑娘,在鹭河是打着灯笼他也找不着。翠霞个子高挑,身材姣好,年轻貌美,如果多读几年书的话,她肯定是一位非常不错的职场女性,更不会和他的世界有半点交集,他们来到了县城,福林在梅苑宾馆给翠霞开了一间标间,安顿好了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开。

    翠霞拉着福林的手吞吞吐吐地说:“福林,你留下来吧。”

    翠霞说去冲澡,福林打开宾馆的电视,回看当日的新闻。翠霞打开浴室的门,从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说她忘了拿毛巾,福林顺手给翠霞递了毛巾。没一会,翠霞裹着浴巾出来了,洗浴之后的翠霞如出水芙蓉,头发湿润,脸庞红润,皮肤白皙而富有光泽,令人看了不由自主地失去了主张。福林忍不住地多看了翠霞几眼,又快速地将视线移开,福林知道如果继续看下去会发生什么。翠霞吹干了头发躺了下来说,福林,该休息了。福林说再看一会电视。翠霞想着福林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假正经?可是等了很久,福林也没有要上床同她睡觉的意思。翠霞的心砰砰直跳,因为自从她要福林留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把自己交给福林的准备。尽管她有时候看上去强势跋扈,其实她是个温柔细腻、矜持腼腆的姑娘。凌晨两点了,翠霞鼓起勇气说:“福林,上床休息吧。”福林顿时乱了方寸,他仔细地看了翠霞一眼,多好的姑娘啊,要是能把翠霞娶回家那该多好,他看了着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床,结结巴巴地说:“翠霞,你睡吧。”

    翠霞说:“你是看不起我嘛?觉得我做的工作丢人,配不上你?”

    福林说:“翠霞,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喜欢还喜欢不到呢。”

    翠霞说:“你骗人,你是个骗子?”

    福林说:“翠霞,我不是骗子,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当骗子。”

    翠霞毕竟是女孩子家,她没有再坚持了。福林还是坐在电视机前,尽管他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内心已是风起云涌,一次一次地自我斗争,终于理性获得了胜利。他就这样艰苦地熬了一个通宵,早上八点,翠霞还在睡梦中。福林不忍心吵醒翠霞,悄悄地离开房间,出门上街买早餐去了。他自己随便吃了碗米粉,给翠霞点了“河粉”“牛肉汤”“葱卷”等县里的特色小吃,他猜想翠霞一定会喜欢的。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宾馆房间的门,当他正准备叫翠霞起来吃早点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翠霞的踪影,翠霞的行李也不见了,床头只留了一张纸条,一张银行卡。纸条上写着:“福林,你是个好人,是我自作多情了,我配不上你,我走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银行卡里的钱够你应急了,卡的密码是你回乡那一天的年月日。再见了,我曾日夜思念的福林。不对,我们再也不会再见了。翠霞。”

    福林放下东西,飞快跑去前台询问有没有人见到过翠霞,工作人员都说没有见到过。福林查了最近两趟开往广东的火车,一趟是十点在火车总站出发,一趟是十一点在县城的火车东站发车。福林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总站,他跑遍了候车大厅和售票大厅,也没有找到翠霞,他又叫司机开往火车东站。此时,翠霞在火车东站候车大厅候车,快十一点了,候车大厅播放着检票进站的广播,翠霞拖着行李进了站台,时不时回头看了看,结果令她失望,还是没有看到福林。她骂福林不懂她的心思,为什么还不来把她找回去。不一会儿,火车缓缓进站。几分钟后,火车鸣笛发车。福林晚了一步,当他气喘吁吁跑到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发车了。翠霞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福林在站台东张西望、茫然失措的样子,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福林打电话给翠霞,翠霞拿起手机,看着窗外的福林,但始终没有接听。翠霞走了,福林回到工地上,许多工人正在等他和大山过来。福林叫人去把大山请来,他把钱交给了大山说:“钱我委托大山哥发给大家,鹭河人最讲诚信,答应过的事情一定做到,今天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希望大伙还跟着我和大山哥干,谢谢大家了。”

    说完,福林就走了。福林回到房间又打了几个电话给翠霞,翠霞一个也没有接,发了短信也没有回。福林埋怨自己,但不后悔,他再也不愿多想,闷头就睡了。只是后来,他和翠霞就再也没有了联系。这一天,大山和兰花都夸福林能干事,能说会道,只要踏踏实实干,将来就一定能干出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