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鸡是会下蛋，但下的蛋都不值钱有啥用，它要是真会下蛋，第一颗蛋就下个公鸡多好。”

    方静是有知识的女人，如果换成那些悍妇，估计一巴掌就朝婆婆脸上轮去。

    在三、四十年代，婆婆的权威不容媳妇侵犯。

    到了八、九十年代，很多婆媳之间的关系，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媳妇的家庭地位开始直线上升，农村一些悍妇打婆婆、骂公公的事屡见不鲜。

    【注：这里没有贬低农村妇女的意思，只是聊聊那个时代发生的真实，绝非虚构】

    方静这句话扔出来，顿时炸锅了。

    知道原因的吃瓜们，忍不住偷笑。

    邓母知道儿媳妇这是在嘲笑自己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若是第一胎就生儿子，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抱孙子。

    “我再怎么不会生公的蛋，但我至少能生蛋，有的人连个蛋都生不出。”

    邓母之前指桑骂槐还算是留点余地，现在她也是豁出去了。

    儿子想要继续留着不生蛋的鸡，她这个做妈的绝不允许，今天正好把事情闹僵，让这只不生蛋的鸡，没脸在窝里蹲下去。

    怒火中烧的方静也豁出去了，冷笑着脱口而出：“母鸡不下蛋，难道都是母鸡的事吗？”

    方静后面那句话没说，但谁都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母鸡不下蛋公鸡也有责任。

    这意思很明显，她怀不上孩子未必都是她的错，也许是邓宝明的原因呢？

    在屋里不语的邓宝明真坐不住了，他刚起身，叶亨和刘超同时抱住他不放。

    “宝明，你是男人，你忍着点，婆媳俩吵架你别掺和，她们吵一会儿也就算了，你若是出去，就是火上浇油，无论你说什么都是错。”

    叶亨抱着邓宝明的腰，不让他出去，“有些话，都是话撵话撵出来的，你别当真。”

    “宝明，村里谁家不吵架？谁家不是鸡飞狗跳的？只要吵架，能有好话吗？很多话都是话赶话赶出来的，若是当真，你就输了。”

    刘超也跟着劝，他虽没媳妇，但村里每天都有人吵架，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吵架时还能说什么好听的话。

    被两个好友拉着劝，邓宝明想想也是这个理，虽然方静这句话说的有点狠，但其中也有被逼的成分。

    自己老娘自己知道，平时尖酸刻薄，说话句句带刺，他做儿子的都受不了，何况媳妇。

    邓宝明在屋里被好友劝住了，邓母可劝不住，听见儿媳妇败坏儿子的名誉，护短的她双手不停的拍地，犹如疯了一般，指着方静：“你就是个不下蛋的鸡，你就是不生蛋的鸡，我邓家不要不生蛋的鸡……”

    邓母才六十出头，看上去却跟叶亨的奶奶年纪差不多，只不过不是小脚罢了，脸上皱纹如橘子皮，头发花白，穿着大腰棉裤，松紧口布鞋，围裙上还粘有干了的猪食，蹲在地上看着很可怜，可能拍地手疼而改成拍手，用唱戏的哭腔诉苦。

    “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十八岁嫁到邓家，我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啊，生了四个丫头最后来个拉秧瓜，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容易拉扯大却不听我话了，我不如死了好啊……”

    “老东西老来得子，开心到不分寒暑出去修车赚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惹了一身病说走就走的啊，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撑着天天出去修车啊，就是想走时能有个孙子提灯笼给他引路啊……”

    邓母边哭边诉苦，当说到“孙子提灯笼”这句话，立刻代入众人的内心深处，开始同情她了。

    农村人把有儿有孙看得极重，老人认为，将来死后有儿子摔瓦盆，有孙子提灯笼，这辈子才算没白来一趟人世间。

    “宝明妈也确实不容易，生了四个丫头，家里没有劳动力，老两口吃了很多苦，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跟她一样大的，都快有重孙子了……”

    “就是啊，她大闺女的儿子只比宝明小一岁，孙子都快能走了。”

    “所以说啊，宝明他妈急啊……”

    “听说宝明他爸身体不好，上次有人看见他咳血了……”

    “哎呦，啧啧啧……没个孙子，换谁都急啊……”

    “确实，这都三年了，肚子咋还没动静，不会真是……”

    “……”

    “……”

    人言可畏，人言能压死人啊！

    方静刚才也是怒极才说那句话，说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宝明平时待她很好，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她，她在众人面前这样说他确有不妥，此时婆婆骂她是不生蛋的鸡，她也不还嘴，只是静静站着，低头看地。

    她是有知识的人，知道跟婆婆这样年纪的老妇人争吵无理可讲，自己不可能像她那样坐在地上拍地撒泼耍赖，和这样的人争吵，自己永远是输家。

    听到婆媳吵架，邓宝明的父亲鞠着腰背，叼着烟斗走来，对邓母道：“吵什么吵，还嫌不乱吗？给我回去。”

    老邓是典型的北方老农模样，发须花白，饱经风吹日晒，如枣皮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皮松弛耷拉着，常年修自行车的双手如锉，宽大棉袄棉裤，腰间勒一根布条，靸着快要露大脚趾的青布鞋，嘴里叼着的烟斗上系着烟丝袋，走路时一晃一晃，用严厉的语气呵斥完老伴后语气转而温和：“方静啊，你婆婆老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屋去吧！”

    见公公向着自己说话，方静站在一边默默流泪不止。

    童苏云和周玉彤不知何时来了，妯娌俩走到方静身边，周玉彤掏出卫生纸递给方静，低声安慰她。

    邓宝明和叶亨是发小，两家的关系很好，周玉彤嫁过来那天被邓宝明，刘超，田启文他们堵在大门外面，还是方静，童苏云，叶利，叶贞她们几个里应外合，冲破层层阻拦，成功进入洞房。

    婚后周玉彤常随叶亨去邓宝明家玩，她为人随和，跟方静处的不错，只是怀孕有妊娠反应后，才少出门。

    此时的周玉彤却不知道，她真心的安慰，却带来方静更深的妒忌。

    方静认为怀孕的周玉彤站在自己身边，就是炫耀来了。她也恨叶亨，如果当初叶亨不拒绝她，她何至于会如此狼狈，如果叶亨娶了她，可能现在孩子都能跑了。

    宝明，确实太短了。

    坐在地上的邓母，先被儿媳妇的话激怒到失去理智，老邓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双手拍的发痛，索性脱下鞋双手各执一只拍地，将一腔怒火发泄到老邓身上。

    “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生个拉秧瓜不孝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老天爷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嫁了一个一巴掌拍不出一个屁的老废物，生个孽子不听话呀，花喜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老邓伸手去拽她：“行啦，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邓母更来劲了，用力甩开老邓的手：“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我能生能养，比起那些不生不养的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比起那些不要脸的，赖在窝里不走的鸡，我有什么丢人的……你这个老东西居然嫌我丢人，我给你生了四女一儿，你居然嫌我丢人，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早就该蹬腿咽气了……”

    忽然，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年人，是方静的父亲方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