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之后我靠种花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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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随意

    三月初八百花宴。

    斯县尊早令不要奢靡,以茱萸湾近处现有的一处花圃,名叫“海棠苑”的为主,少征用各户的花木。

    各家苗木铺子都要趁这一日争奇斗艳,扬名立万,于是这海棠苑内风流繁华不可言说。

    恰逢海棠浓淡相宜花开最好的时节,放眼望去如云似霞,初开的海棠花如胭脂点点,盛极的花则渐成缬晕,将败的海棠若宿妆淡粉,红得深深浅浅。

    垂丝海棠香气清酷,似兰似麝,“满园春”花开似霞,甜美柔和,西府海棠其状艳丽,香气淡薄,小娘子们在春风中追逐着这若有若无的气味儿,裙裾飞扬,看得人眼花缭乱。

    又有别处移来各类桃李杏花,甚或晚梅、蕙兰、山茶、月季、君子兰、春杜鹃等,一丛丛、一簇簇,难为花匠们厉害,使这许多花凑在一起报春。

    如此盛景,游客只恨不能立时将其入画,尚不到吉时,热切的人们已把园子逛遍了。

    元娘等人惦记斯思的相约,不敢多逛,很快就挤到了戏台前,在旁边寻找最大的彩棚。斯思的侍女正在棚外等她二人,此时便扬起帕子招呼她们。

    进得棚内,见斯思被一群小娘子围在中间,众人正插花作诗玩儿。

    这些小娘子能与斯思交游,身份都不算差,见斯思招呼元娘两人,因面生,便都停了手里的玩意儿,错眼看她们,见她二人问好,都展落大方,便也笑着点头致意。

    她二人便坐下,也看众人插花。

    今日繁花似锦,小娘子们争先恐后,令人四处搜罗了各色花草,众人一窝蜂抢了,插花、编篮,有才情的再配以诗句、对联,各显神通。如今正玩到热闹处,棚里笑语嫣然。

    斯思指着满桌插好的花,问元娘:“你觉得哪个好?”

    元娘一眼看去,只见花瓶、花囊、花篮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美不胜收。她因与众人不熟,不知各人心胸脾性,便不肯评说,只说:“都怪好看的,我有些看花了眼。”

    内中有个小娘子轻嗤一笑,酸道:“我等插的花,想是顾娘子看不上眼,人家建了百亩花园子,是高手呢,如何瞧得起我们微未技艺?”

    元娘略感诧异,忙道:“恕我眼拙,不认得这位小娘子。我家苗圃尚未动工,我于这行是个新人,不敢称高手,且诸位的作品各有千秋,我不敢妄加评断。”

    斯思体贴人意,想到元娘所在的牌坊村,正在吴里长治下,不愿她得罪了人,忙从旁介绍:“顾姐姐,这是吴家凤林妹妹,她爷爷乃是你们那一带里长,现管着你们十来个村子的。”

    元娘恍然,想是吴小娘子听了她拒亲吴慎的事儿,来鸣不平了,便笑一笑不说话。

    吴风林正是吴慎的侄女儿,平日里最喜欢她小叔叔,见元娘不语,她反心生不快:“顾娘子谦虚不肯品评,但你既是种花的,想来手艺不差,不妨亲自插一篮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附和:“正是,顾娘子快不要推辞,方不辱没了养花的名声呢。”

    其他人都看热闹——这也是常情,新来的人总要露一手,才能入她们的眼,也不是谁都能玩到一处的。

    元娘看她们的意思,再不如意就要说她不配种花了,自己不好一味退让,于是环顾一眼桌上剩下的花材,说道:“既如此,我便拿这些桃花、杏花插个瓶来献丑了。”说着看一眼凤霞。

    凤霞忙笑道:“我与你搭把手。”

    原来虽然元娘精于栽培,但她在花的插配上却总差点意思,每每任其自然,流于奔放,常被误解为技不如人,别的小娘子插出来齐齐整整,唯独她插的信马由缰,呲乎随意。

    偏她小小人家还总说:“去留随意,道法自然。”

    熟悉的人都笑她手笨,只有顾准一语道破:“你看她品评别人插花,难道是不懂美丑?是她不论花儿美丑,一支都不肯舍,半分都不肯剪,怎么插得好呢。”在顾准眼里,总是自家的孩子心太软了些。

    凤霞熟悉她的风格,只精挑细选了一支畸零的横枝桃花,底端花开盛极,顶端花苞微绽,又选了一支短小分叉的满苞杏花,别的都不肯给元娘。

    元娘便接过来,一边布置一边说:“花儿少,恰好配这个米色细瘦的铜瓶。如此地道直而宽厚,天道随意自然,瓶口再点缀夹竹桃叶,人道平和稳重①,想来可以了。”

    果然插出来有一种简约自然之美。

    如今淮南路繁华日盛,插花大都富丽堂皇,少见这样清瘦零落的,小娘子们也觉得好看,都赞:“甚美。”

    吴凤林也道:“顾娘子果然厉害。何不再写一联来配这花。”她想着,姐妹们写诗都是早有准备的,临时抓了顾元娘来,她未必能有好句,必要她出个丑才甘心。

    元娘笑着看她一眼,略一思索,便要了纸笔来,小娘子们都围上来,见她潇洒写到:

    倾国倾城懒争艳,花影婆娑独自香。

    双双不肯嫁东风,笑对春光意自强。

    桃红杏白绽芳华,蜂舞蝶飞春如画。

    静赏流年心似水,淡看风云梦初长。

    一手飞白体的字写得极好,诗意也洒脱自得,字与诗颇为相合,难得她是现想的,众人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忽见她团了那字扔在桌上,笑道:“写得不好,不敢在小娘子们面前献丑。我听外面丝竹悠扬,何不同去听曲观舞。”

    斯思也笑着上来携了她的手,又拉上旁边一位小娘子,团团簇簇地掀开帘子走去看歌舞。如此观花赏曲斯闹了半天方散,倒也叫元娘与凤霞两个结交了几位和善的小娘子。

    欢声逐渐远去,无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悄然闪进了彩棚,将元娘团乱的字纸打开,一字一句读过,收入袖中,又悄悄离开了。

    百花宴后,天气转暖,村子里都恢复了劳作。

    百花盛放的时节,各处苗圃、苗木铺子、挑担卖花的赶着旺季做生意,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元娘却赶不上这一波花市,还在育苗。因天暖,索性连苗床都不用了,直接在自家院内填土筑垄,撒了十来样儿花种子,四月初的时候,已经冒出寸许长了。

    这日元娘与张娘子、孔胜等在家给花间苗,何嫂子在院内浆洗衣裳,时鸣就从院内井里提水浇田。

    因花苗并不都是自己培育,也需要买一些,孔胜便向元娘胶交待,从哪处预定了多少苗儿,何时可以送到,又说起麦子已经开始灌浆,丰收可望,需早早定下短工来,以免麦收时忙乱。

    元娘套了草鞋,拿臂钏将袖子拢上去,敛了裙子蹲在垄边,手里正忙着,额角上挂着密密的汗珠儿,听他说了,便停下来想一想,回道:“您老人家总是一个人跑前忙后的,也太辛苦,得雇个小子来,帮您跑腿。咱们花圃上,还得再要些懂花木的人,您一个人忙不过来。只是良人难觅。”

    张娘子说道:“以我的意思,长长久久做生意,还是买几个人来妥当。”

    何嫂子拧着衣服,水珠四溅,也插言道:“娘子说的是。小娘子别怪我多嘴,我们以前也经过几个主家儿,要紧的人都是要买断的。”

    元娘忙说:“正是要您两位积年的经验呢,哪里会怪罪。”

    又和孔胜商议,“师傅瞧着,跑腿的小子买一个,若有妙手花匠能买断最好,不能买断的那就与咱们签长契。古家庄那边种地的老把式,教他们几日,也能学一些种花的技艺,到时候也用得着他们,得早早地定好。”

    这说的是帮孔胜传递消息兼侍奉他的、专精种花的老师傅、能耕作除草的老农,一共得三批人手。孔胜听得也有道理,他再有技艺,一个人也成不了事,于是点头应了,过两天找中人问问。

    正商议得热闹,忽见二门上,李蔚的堂姐素心急急忙忙走进来,边走边问:“婶子,县里我婶子让人送信儿来,说是金珠那里发动了,我娘和我要过去帮忙,您老同去不?”

    张娘子扔下手中花苗,喜道:“果真?那是要去的!”于是带了元娘和时鸣,伙了素心和她娘,跟着李家派来的大车,一起去县里。

    一行人到了衙前巷,车将将停稳,时鸣就跳下去依序接了她们娘儿四个,匆忙进了内院。

    如今后罩房元娘原先住的那间已经空出来,做了产房,她们到时,曹老安人与李蔚正坐在厅内,小曹氏的亲娘和收生婆婆在产房里照应,周婆子从旁陪着,周嫂子与两个丫头进进出出地端热水、送草灰,又开了东厢房的门去把备好的尿片、小衣裳取来,忙忙叨叨。房里面小曹氏的声音一叠紧似一叠,听着高亢有力。

    张娘子等忙向曹老安人道喜,曹老安人一生子女四个,都长大成人了,连四郎都是长到十五六岁才去的,对妇人生产一事倒看得没那么重,接生婆婆也说小曹氏这胎怀相好,她便老神在在的,不像李蔚那样满地乱转。听得张娘子道喜,她便回道:“刚进去半个时辰,才将又吃了一碗浇头面,这才开始呢。”

    不料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产房里收生婆婆说:“快了,再使把劲儿,看到头了。”

    这下子曹老安人也端不住了,娘儿几个都挤在帘子外面,着急地听着消息。

    再一时,里面传出一声有力的啼哭,小曹氏的叫声也停了,收生婆婆喊道:“好了——呦,是个小子,娘子快看看。”

    李蔚哪里还站得住,嗖地一步窜过去,掀开帘子进去了。曹老安人喜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左右两边紧紧拉着她妯娌和张娘子的手,高兴地一连说了两声:“是个小子,是个小孙子。”

    正说着话,收生婆婆抱出孩子来,送在曹老安人旁边看,曹老安人谢她:“嫂子辛苦了,多加半贯喜钱。”喜得收生婆婆点头哈腰。

    张娘子从旁直道孩子长得俊,尽挑了三郎和金珠好看的地方长,元娘遂借光也看了看,心中不免纳罕:“怎么生得这么丑,娘还说好看?还说得万分真心。”

    她却不知道,小孩子家刚出生都长得差不多,也就是老人家、孩子娘能看出个一二三来,待长上两三个月,那模样就出来了,再长到童年、少年时,又会大变样,人家才说“女大十八变”呢,小儿郎也是一样的。

    此时李修得了信儿,正从前院走过来,边走边喜道:“我来看看。”后又与曹老安人商议,明日各亲友处报信儿,定于某日吃满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