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渡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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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四方云动

    一座院门前,一个背着桃木剑的道士抬手敲了敲。

    其身后是白衣佩剑的李天心,没戴斗笠的小安和戴斗笠的红袖。

    半晌,门并没有打开,门内也并无人应答。

    反而是周遭路过一些行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甚至会小声谈论。

    至于谈论的内容,在耳力极佳的杨道存和李天心面前,这种程度的小声与大声无异。

    于是两人都齐齐皱起了眉头。

    来的路上已经听杨道存说了这一家子的悲惨经历,自然对他们生起了无限同情,以及对那个不知名高官公子和千金楼等人的无限厌恶。

    此时听行人如此口无遮拦,实在不爽。

    与杨道存不同,李天心可没那么好脾气。

    他剑眉上挑,冷着脸一手按在剑柄上,霎时一股凌厉的气势便散发出来。

    周围的行人都是普通百姓,瞬间便被吓得四散离去。

    “哼。”

    李天心不屑一哼。

    “怎么还没出来,宅子里是没人吗?”

    在继续敲了几次门无人回应后,小安疑惑地问道。

    杨道存有些不安。

    他大声朝门内大喊:“连姑娘,我是连先生所说的朋友杨道存,请开门一见。”

    仍是无人回应。

    杨道存脸色一沉,手掌按在门上推去。

    却发现大门轻易就开了,门闩并没有拴上。

    四人进了小院,开始四处观望。

    这座院子,明显许久无人打理,四处杂草丛生,遍布蛛网,倒是地上的落叶被收拾在了一个角落里,地面还算干净。

    “分头找!”

    杨道存和李天心率先分开,一人去了主屋,一人去了侧厢房。

    小安眨了眨眼,拉着红袖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四人再次聚在院中。

    “如何?”

    李天心摊了摊手,道:“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小安将厨房中的场景描述出来:“厨房里有舀出来的半碗米,和还没清洗的半只鸡。”

    “还有满满一缸水,看起来是刚倒满的。”红袖小声补充了一句。

    “看来连姐姐是刚打算生火做饭,只是还没开始。”

    小安总结了一句。

    杨道存脸色凝重地举起一张纸,其上用娟秀的字迹写道:“杨先生,很抱歉失约了,我去千金楼找我爹了,对您的好意不胜感激。”

    “千金楼!”

    李天心当即跳脚。

    “连先生所说的办事是去千金楼吗,那可是一个匪窝,恐怕凶多吉少啊!”

    “是啊是啊,要是这个连姐姐也去了千金楼,那恐怕……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小安也十分着急。

    他和李天心都是直面过千金楼恶人的,对他们的品性十分笃定。

    杨道存亦是心急如焚。

    连先生已相当于将女儿托付给他,便是他的责任,若是连姑娘有什么闪失,他无法原谅自己!

    虽然连姑娘似乎正准备做饭,却突然就去千金楼了,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在内,但此时也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大喊:

    “千金楼今日大开千金宴,宴请廊州城中各路英雄豪杰,共聚共饮!”

    “什么,千金宴提前开了?这唐四究竟想做什么?这么着急被本剑仙一剑端了。”

    李天心已经将手握在剑上,大步而出了。

    “千金宴一开,定然龙蛇混杂,届时连先生和连姑娘更危险了。”

    杨道存快速跟在李天心身后。

    小安有些迟疑,毕竟他们本来是打算去找陈景清的,中途已是耽误了许久,此时又要去向一处避之不及的龙潭虎穴。

    只是迟疑了一瞬,小安就下定了决心。

    他转头看向红袖,红袖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立马跟上了非常能打的剑仙和同样能打的道士。

    “千金楼今日大开千金宴,宴请廊州城中各路英雄豪杰,共聚共饮!”

    随着一众紫袍穿街而过,传来一句句“宴请令”,整座廊州城仿佛活了过来。

    过路行人纷纷驻足,不由得回想起此前一次次千金宴时,各路江湖人齐聚,更有富家子豪掷千金的景象,每一次都引人注目。

    只不过这一次的千金宴,似乎比以往有些不同。

    正在街边揪着胡子指导别人下棋的赵仙师忽然起身望向紫袍来时的方向。

    “这千金宴,为何提前开了。”

    他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竟然眉头深深皱起。

    只是突然被人扯了一把,下棋之人将他拽了过去,语气着急:“大师啊,快帮我看看这步棋如何下啊。”

    “好好好,这就来这就来!”

    赵仙师忙不迭地晃着脑袋观察棋局,很快便指点了起来。

    同时一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屁股。

    只见其破旧道袍的屁股处,不知如何多了一个脚印。

    至于他一直随身的幡子,此时正倒在地上,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有几个脚印了。

    群芳阁中,正为美人的起舞翩翩奏琴而和的中年男子,忽的停下了跃动的手指,按住了箜篌发出的余音,转头望向窗外,视线中有一个紫袍骑马而过。

    他笑了笑,就此起身,抬手向仍在忘情献舞的美人抱了抱拳。

    “锦夕姑娘,实在抱歉,黎某要就此告辞了。”

    群芳阁的头牌——锦夕姑娘停下身姿,含情脉脉地看着儒雅的中年男子,满脸不舍。

    “黎郎何事如此仓促召集,竟连妾身这一舞都不能看完。”

    这两日相处,已是让锦夕对中年男子深深着迷。

    眼前这位名叫黎平的男子,与其他只知看着她起色心流口水的俗物不同。

    他谈吐文雅,气质极佳,从未显露出普通男人的情欲,而且他极通音律,擅长所有乐器,尤其是一手箜篌可称绝响,即使是江南花都中巧仙院那位被称为江南第一琴女的临音姑娘,在音律上的造诣也未必比这位男子高。

    他还经常能指点出她舞蹈中一些细微的不足,且极有见地。

    这让早已视男人如禽兽的锦夕姑娘如遇知音,只想着与他相处再久一些,甚至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锦夕姑娘的舞技已是炉火纯青,黎某再不能有什么孤陋之见了。实在是有要事要办,只能先行告辞了。”

    黎平笑着摇了摇头,已是走向屏风外去。

    锦夕姑娘委屈地杵在原地,一双眸子含泪,嘴里软腻地嘟囔:“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只此一番作态,便能迷倒廊州甚至江南无数男人,甘愿回到温柔乡中。

    然而黎平却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抱剑老仆早已候在门外,随主人一同离开。

    仙拳派的大院中,正僵硬把弄着两把大斧的郭阳,嘀咕着“那个怪物是怎么拎着两把这种玩意打架的”

    这让院中表面上在练拳,实际上全在看门主动作的徒弟们心中一阵好笑。

    自从被那段宏轻松击败后,郭阳就执着于那是对方人高手长,斧头又大,才能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自己也去整了两把斧头,打算从此改练兵器了。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双拳难敌双斧。

    而在一名紫袍穿过街道,留下那句话后,郭阳立马放下斧头,对院中正“勤奋”练习拳法的弟子们扯了一嗓子:

    “都别练了,跟我一同去千金楼看看唐四那个家伙又要整什么阴谋诡计!开个什么破宴会还有全程通报,整得跟廊州城是他家似的。”

    弟子们顿时兴奋地停下本就不认真的拳架,聚拢而来,跟着郭阳去千金楼凑热闹了。

    本在酒楼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人镇得整座酒楼其他食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段宏,在听到紫袍过街之后,猛地抓起最后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再一口饮尽壶中酒,随手将酒壶摔碎在地上,打了个如闷雷般的响隔,似乎震得整座酒楼都在晃动。

    他拖起地上的铁链,一圈圈缠在手臂上,用力锁固,铁链的另一端是一个如门板大小的夸张斧刃。

    楼中只有铁链摩擦时的脆响。

    待将两只手都缠上铁链后,他从兜里掏出几颗铜板,丢在桌上,拍着肚皮起身离去了。嘴里用粗狂的嗓音念叨着:“饱了饱了,该去见识一下千金宴了。”

    直到段宏离开一会,酒楼里才有第一个人松了口气,更有甚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这一走,仿佛酒楼都轻了不少。

    郁郁不得志的老汉刘等,此时正在客栈房间里独自喝着闷酒,还在为昨日挨打已是感到烦躁。

    昌盛镖局那三个孙子当众侮辱扶摇是个名气大于实力的不入流剑客,自己居然没能帮他找回场子,当真是奇耻大辱!

    本来想拔剑教训一下这仨孙子,谁料宝剑太久没用,竟一下没能把出,让他们抢了先机,真是奇耻大辱!

    刘等生气得就想拔剑来一套“扶摇剑术”,可最后在手指即将碰到剑柄之时,却忽然顿住了。

    他缓缓收回了手,叹了口气,兀自嘀咕:

    “年纪大了,与一帮不懂事的小辈,不至于出剑。罢了,罢了。”

    这时,窗外传来紫袍的大喊。

    刘等坐直了身体,皱着眉头思索一番,随后抓起宝剑,出门而去。

    “凑个热闹去!”

    刺史府书房的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院中几名守卫已是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李密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房,陷入了疑惑。

    那么几个人,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他绕着书房开始走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好似脚没沾地。

    最终,他停在了书架前,看了看侧面一处地方。

    那里与其他地方不同,异常干净,仿佛有人曾在这里擦拭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将手按在那处地方,干净处的边缘比他的手掌没大多少。

    于是他将耳朵靠近墙面,手掌用力一推,听见了书架背后发出了异常的响声。

    他收回手,默默看了眼书架,心中叹了口气。

    得,这回又扑了个空。

    算了,毕竟他们窦仙门的杀人准则就是鬼追魂随,杀身索命,不着急,不着急。

    他走出了书房,看见脚边一个守卫的尸体,沉默着用力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守卫的脚断了。

    一群废物,连个废物世子都看不好。

    廊州北城门外,一个白发苍苍却极为魁梧的老人,背后负着一把九环刀,正屹立在大门之前。

    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好像一座巍峨高山,别说门口的守卫了,似乎就连这块地方的风,都被压得无法流动。

    两名守卫顶着能将人压倒在地的气势,拼尽全力将城门推开。

    门内,守将单膝跪地,不敢抬头,也抬不起头。

    “恭迎白虎护法!”

    云霄山上,裴景明举着茶杯,看着廊州城的方向,遥遥一敬,轻笑念叨:

    “恭迎老祖宗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