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雪
街边某个见不得人的角落,探出一顶斗笠,斗笠下是陈景清的脸庞。
又探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头发梳理整洁,胡子亦是刮了个干净。赫然是原本一直样貌粗狂的老季!
再之后,便是蠢蠢欲动的秦珊珊和紧张兮兮的老妇人。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她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了,让她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刻了几分。
此时的陈景清穿着老季的衣裳,而老季则穿着陈景清的昂贵衣袍。
看得出老季对身上这件白衣十分满意,总是时不时地揉搓一下。
两人在暗道里便互换好了衣服,老季甚至向秦珊珊借了把小刀刮干净了胡子,将狂乱不羁的头发都梳到了脑后,只留下额前几缕。为的就是与陈景清互换身份,关键时刻可以迷惑敌人,甚至老季可以飞毛腿跑路,以身做饵。
让人没想到的是,陈景清身材高挑,而老季其实与其相仿,只是平时习惯性躬身驼背,才显得不高。实际上两人身材唯一有不明显差距的地方,就是老季更为壮实一些。
陈景清瞥了眼头一次收拾得如此干净的老季,嘴里啧啧称奇:
“老季,没想到你收拾干净后,竟有本公子几分风流倜傥,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他属实是没发现老季竟生的不错,甚至可以说俊朗,年轻时必定也是个迷倒百千少女的家伙。此时穿着他的白衣,竟真的十分英俊潇洒。
也是,毕竟小安长得就很清秀灵动,是那种路过一个妇人看见就忍不住想在他脸上捏两把的程度。儿子长得好看,就算娘亲贡献再多,当爹的也应当不差才对。
只是在陈景清的印象中,老季永远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这才让他一直怀疑小安不是亲生的。
“嘿嘿,公子哪里话,你才是真正的世间美男子,我连公子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老季任何时候不忘溜须拍马。
“倒也是。”
陈景清欣然接受了老季的马屁。
秦珊珊一脸嫌弃地瞥了眼两人。
“所以本姑娘什么时候行动啊。”
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陈景清耐心地教育她:“你是一个盗贼,一个合格的盗贼就应该克服毛躁急性,学会耐心隐忍,如毒蛇一般伺机而动,不动则已,一旦机会出现便动如惊雷,一击致命。只有学会这样你才能从巡狩司巡江要犯中的丙等晋升为乙等,盗门中人才会认可你。”
然而,这一次秦珊珊并没有被陈景清忽悠,她斜着眼睛看着陈景清,不屑道:“你说的那时刺客吧。本姑娘是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刺客能比的。”
“......”
陈景清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
这时,只见一个紫袍骑马而过,留下一句大喊。
四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秦珊珊眼睛一亮,兴奋道:“本姑娘可以去了吧。”
陈景清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抓住已经要窜出去的秦珊珊,对她郑重其事地嘱托:“记住,一定要等宴上所有人都落座了,再行动。而且,一旦把钥匙丢给唐四,你就赶紧脱身,不要逗留,明白吗?”
秦珊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为何不逗留,不是说钥匙给了唐四爷白龙玉像就会出现吗。本姑娘本来就是去偷白龙玉像的,当然要在那里抢夺啊。”
陈景清一脸严肃。
“白龙玉象现世,届时那些牛鬼蛇神都会大打出手,其中不知藏有什么怪物,恐怕即使是唐四也吃不了兜着走。你觉得你的实力能在那种环境下抢到白龙玉象并活下来吗?”
“我……”
秦珊珊顿时有些退缩,她对自己的实力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偷盗手段一流,正面跟高手们对拼,绝对她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
陈景清很满意她的神态,继续循循善诱:“你想啊,你是盗门之人,正面抢夺不是你该干的事情。等到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筋疲力竭,好多个两败俱伤,你再找准时机横空出世,坐收渔翁之利,既省了力气,又偷到了宝物,你再来一句‘本姑娘是盗圣午时唯一亲传弟子盗神子时’,然后扬长而去,看着一群白痴在那里跳脚却拿你没办法,岂不快哉?”
秦珊珊一双大眼越听越亮,最后已是疯狂点头,一巴掌拍在陈景清肩膀上。
“甚好甚好!想不到你个草包世子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本姑娘对你刮目相看了!”
本公子一直都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好吧,是你太笨了而已。
陈景清腹诽,揉了揉生疼的肩膀,既然这笨蛋女贼这么发自肺腑地夸了自己,那自己就不与她计较了。
老季忍不住瞥了眼陈景清得意的模样。
这种事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想干的事情吧,对他来说叫做人前显圣,所以他才这么有心得。
虽然他从来没做过,用钱个势砸出来的人前显圣倒是干过不少。
“那本姑娘去啦!”
秦珊珊已经迫不及待想手握白龙玉象喊出那句即将传世的名言了。
“去吧,记住了吗。一定不能逗留,及时脱身。”
“听你的听你的!”
秦珊珊紧了紧包裹,施展轻功,几个轻盈的腾跃便消失在这街上,除了他们仨,无一人注意到她。
“这女贼的轻功当真不错,与她的脑子完全反了过来。”
陈景清啧啧称奇。
老季凑了过来,小声笑道:“第一次见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在意和婆妈。”
陈景清挥了挥手驱赶苍蝇一般:“去去去,本公子只是不愿意看一个人真的就这么把自己笨死罢了。”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嘿嘿。”
老季满口应是,眼神却十分揶揄。
陈景清皱起了眉头,一巴掌拍在老季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头发上。
“混蛋老季,穿着本公子的衣服,又收拾干净,总算有了个人模狗样,就不要跟以前一样贱兮兮的,让本公子瞧着不爽至极。”
老季摸着脑袋,非常后悔自己为何要犯贱,只能把这委屈咽下去了。
“那公子,我们接下来做甚。”
“当然是……躲,躲到陈关那混蛋来救他的宝贝儿子。”
陈景清说得风轻云淡。
老季立马抓住了拍马屁的机会:“公子英明。想必王爷此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别说屁话,小声点。”
“公子说的是……”
“是你个头,都让你别说话了!”
“……公子方才说的明明是让我小声点。”
“现在让你别说话了,本公子听着心烦!”
“……”
与廊州相距百里处,一座驿站。
此时的驿站,仿佛提前下了一场皑皑大雪。
门口有守卫甲士伫立,亦有骑兵游走巡视,一张张大旗在风中飘摇。
大旗上统一写着一个大字:
“鹰!”
这些甲士,从甲胄到盔缨,从腰间佩剑到手中长矛,从马匹到大旗,从嘴角到眼神,都是清一色的白。
如同雪暴一样冰冷凛冽,又如同鹰隼一般凶狠勇猛。
“大雪临沙三千里……万军丛中一线白……不愧是南潇军最精锐的部队——雪羽白矛。”
雪暴之外,浩都勒马而停,望向驿站中。
那里,仿佛已经有一道目光,穿过重重障碍,落在了他身上。
应该说,是落在他专门别在腹上的玉佩上。
那个刻着“清”字的南潇王世子的伴生玉佩。
这一瞬,浩都如承千钧之重,浑身毛骨悚然。
本能告诉他死亡已经来临,但他即使浑身肌肉极速颤动,也无法动弹。
一道身影一步跨出了雪暴,来到马前,摘走了玉佩。
“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