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侯府，张灯结彩，下人忙里忙外，就连平日里进不得前厅的小厮也被安排在侯府门前接待，宾客络绎不绝，皆恭祝魏无伤新婚安康。魏无伤站在侯府门前一一向来府宾客拱手行礼，一旁的小厮通报着来往的宾客。宾客将礼品放下后便被领入席，只等所有宾客就坐便可开席。

    “李芙李大人到!”

    “相爷到！”

    ......

    许久后，宾客几乎到齐，但见魏无伤迟迟还没有开宴的动静，众人渐渐不耐烦，已经饥肠辘辘，都只是小声议论着魏无伤一介武夫果然不懂礼仪。倒是武将按兵不动。端坐于席上，也是讥讽文臣养尊处优，身子娇贵。

    “太子殿下，安乐公主，永乐公主到！”随着一声通报，众人一改刚才的不和，纷纷站起身。

    魏无伤连忙跑下台阶，亲自迎接三人的到来，待三人将礼物一一递给小厮后，在魏无伤的陪同下走进侯府。但见宾客齐跪于宴席中间：“参见太子殿下”。

    “诸卿平身”。

    安乐公主心生诧异，小心询问一旁的永乐公主：“姐姐，为何他们不拜我二人？”

    永乐公主不禁失笑：“妹妹有所不知，都城与济州礼仪虽都源自大盛律法，但也有细微不同。父皇曾下令诸位臣工除朝堂外不必跪拜皇室，但遭到清流集体反对，说是臣不跪君有违礼制，君不君臣不臣，长此以往天下岂不乱套。最后还是父皇做出让步，允许臣子跪拜太子和父皇，这才作罢。所以他们不拜我二人也不算失礼。”

    安乐公主点点头，往大臣中望去，一眼便看见了小时候曾经见过的那张熟悉的脸。

    太子入席后，众人也纷纷入席，侍女将食物、果品端上了桌，只见一盘中有西北狼肉，以皇室御厨独家秘方烤制而成，相传吃一块此肉可三日不饿；一盘中有来自极寒之地的寒虾，顾名思义此虾通体性寒，少食则延年益寿，贪嘴则会体寒而亡，故量也是比其他菜肴少上许多；一盘中有无羽凤凰。虽名为凤凰，实为一种特殊的鸟，只因极其难养、又形似传说中的凤凰，方得名无羽凤凰，此为皇家特享佳肴，民间一没有养菜鸟的人，也没有烹制此鸟的厨师，故江湖传言无羽凤凰乃为上天降下专供皇族享受的美食。诸如此类山珍海味还有许多，皆是民间不可得见之物。

    待菜上齐后，舞女也开始大展舞姿。大盛民风朴实，思想开放，故舞女衣不蔽体，犹如西域艳女魅惑过往商贾时般娇艳。文臣也心猿意马，更何况是武将，早已欲生欲死。

    “参见公主，”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摇摇晃晃地走到安乐公主桌前，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在原地，太子殿下在与魏无伤谈笑，并未注意到宴席的变故。见没有人上前阻止他，武将更加肆无忌惮：“臣听闻公主为济州郡主时擅长歌舞，时常去到济州军中为济州军跳舞以安抚其思乡情绪，可有此事？”

    安乐不知何意，只得稍显迟疑地点点头：“将军所言不假，确有此事。”

    闻言，武将全然不顾公主身份，索性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换作酒壶，一饮而尽后说道：“臣也思乡心切，可否请公主殿下为臣舞一曲？”

    闻言，四下皆惊。太子方才快步上前，恰听见武将出言不逊，大怒而拔剑架于其脖子上，“你是何人？胆敢如此侮辱本宫的妹妹。”

    太子拔剑使得僭越的武将噗通跪倒在地求饶：“太子殿下恕罪，臣酒后胡言。”武将的酒意被太子的剑意话生生压下，武将知晓自己犯下死罪，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苦苦求饶。

    然太子紧紧握住剑柄，武将只觉剑刃已经划破脖子，鲜血滴落，他几乎已经听见鲜血滴落在大地上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地狱恶魔的召唤。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让太子原谅其大不敬之罪。

    魏无伤见状立刻上前一脚踢飞武将，大声呵斥其：“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随后转身向太子请罪：“臣驭下不严，请殿下恕罪。”

    太子将剑扔在一旁，随后拉起安乐公主，“苏安乐是陛下亲封的安乐公主，亦是本宫的妹妹，此后若有人敢再对公主不敬，犹如此剑”。太子说罢，脚轻轻踩地，强大的内功将剑震起，太子单手将剑震碎。

    众臣纷纷连忙表态：“臣等不敢，臣拜见安乐公主殿下。”

    “太子哥哥，安乐想去偏殿静静。”

    太子心想出了这个插曲，肯定惹得苏安乐心烦意乱，于是干脆准许了。安乐公主走后，太子向门外的侍卫挥了挥手，太子在走近的侍卫耳边交代几句便继续参加宴会。

    但方才无礼的武将已死于快剑之下。

    发生的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宴席的正常进行，宴席在一轮轮的舞蹈中被推向高潮。

    “太子殿下，老臣敬你一杯，感谢太子殿下成全犬子的婚事。”林相恍恍惚惚举起酒杯，分不清其眼底的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挖苦讽刺，太子自然是听出了话外之音，却也不得不假装无事发生而喝下此酒。

    林相开了头后，在场的大臣纷纷向太子和魏无伤敬酒，太子和魏无伤已有八分醉。

    “诸位王公大臣，”太子强睁双眼，举起酒杯：“今日本宫实在是不甚酒力，此为最后一杯，此杯尽后本宫怕不省人事，柔然侯也该去看自家夫人了。”

    人群熙熙攘攘，“遵太子殿下令”。

    太子说道：“为大盛贺，为陛下贺！”

    众臣齐呼：“为大盛贺，为陛下贺！为太子殿下贺！为柔然侯贺！”

    “为诸位臣工贺！”太子说罢，早已没有力气站立，只觉眼前一黑便重重地倒在酒桌上，太太子贴身侍卫急忙扶起太子离开了酒席。太子走后，宾客也四散而去。

    此时的侯府空留下残羹剩饭，纵使侯府下人不停打扫收拾，却也迟迟不能重现往日侯府之干净威严的相貌。但见碗筷四散开来，酒杯掉落于地上，偶有大臣倒于糟粕之中，在家奴的搀扶下方才颤颤巍巍站起。

    在侯府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时，李芙也踉踉跄跄准备离开侯府，却因为酒劲上头，在侯府迷了路误入侯府后花园，李芙来不及退出便觉得眼前有人站在面前，于是干脆坐在亭子中，口齿不清地说道：“实在失礼，我贪杯了一些竟误入此处，待歇息片刻后就离开此处。”

    眼前人看着李芙的样子并未有任何理睬他的话，只是将醒酒药塞入李芙嘴中，李芙顿时警惕：“放肆，吾乃朝廷谏官之首，岂敢谋害于我？”

    “李大人可清醒一些？”

    李芙摇摇头，甩去酒意，眼前人的装扮方入眼中：通身黑衣，脸被面纱遮挡，却身材凹凸有致，女子也。

    李芙顿感不妙，恐眼前人是刺客，于是急忙问神秘人究竟要干什么，酒意已全部散去。

    “大人莫怕，小女子是替人伸冤而来。”神秘人手捧状书，跪倒在李芙面前。李芙犹豫片刻后接过神秘人手中的状书，细细看去。

    许久后，李芙急忙合上状书直冒虚汗。

    “你是谁？”

    “小女子不过是受人之托，至于所托者何人，小女子也不清楚。此事事关皇室，小女子也是大盛国人，不忍看大盛国因此而被颠覆。素问李大人公正不阿，一心为民，故特寻李大人上呈天听，早做打算。”

    李芙摇摇头，瘫坐在石头上，“你可知，其中内容一旦公布，我九族将命丧黄泉。”

    “小女子所做之事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交给李大人了。”

    说罢，神秘人向李芙磕了一个头后便离开了。

    李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犹豫，他虽自诩为清流，上敢谏君王，下可安黎民，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受七情六欲左右，不得不考虑家人的生死。

    李芙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的事，刚跨进家门，夫人便细心上前为其更衣：“又喝得浑身酒气，就不怕孩子闻见吗？”

    李芙抓着夫人的手，“夫人，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

    成为夫妻多年，她知晓李芙是一个清明在外的好官，别说贪污，就连家中的日常都要分一些出去给难民，因而这些年夫人也是过得极其辛苦，但也从未得到李芙的一句体贴话，夫人也未曾怪于他，全当他只是一心为国为民罢了。但此刻，当闷葫芦突然开窍，却觉得如此不自在，于是夫人无奈地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说这些干什么？”

    李芙紧紧抱着夫人，许久后说道：“夫人，带着孩子离开都城吧。”

    夫人诧异地问道：“为什么？我们能去哪？”

    “去哪都行，去一个别人找不到你们的地方，不要问为什么。”

    “有性命之忧吗？”

    “诛九族。”

    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夜带着孩子离开了都城，临走前为李芙准备了明日上朝的衣物和吃食，恋恋不舍，却只道万事小心。

    李芙手拿状纸，在大厅坐了一整夜，临近上朝方才换上朝服，离开家门，前往城南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