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老师傅背对着狱吏们躺下来的时候，我就轻声地跟他道了别，跟着狱吏们回到了地下的牢房。看到狱吏们转身离开了之后，我又把老师傅跟我说的话简单地给使节大人他们讲述了一下。大家一听到天下之中国家很快就要征讨边境部落了，看起来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有卫士们显得有些兴奋，他们突然对着正在讲述的我说道：“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了，那我们加入征讨军队效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新君王的赦免了？”

    “那你们首先要在战争爆发之前活下来了，如果新君王在老君王的葬礼过后，就决定把我们给处决的话，那你们就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听到我这样说之后，卫士们顿时泄了气，不过很快又露出了一线希望，接着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争取活下来了，而且必须要活到战争爆发以后了。”

    看到这个场景，我不忍心打断他们，只好让大家继续保养身体，又告诉他们如果新君王聪明睿智又有能力的话，不仅可以彻底掌握朝廷的权力赦免我们，还能够对朝廷上下的积弊进行变革，天下之中国家也就可以再次强盛起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归国以后也可以利用此种情势来推动朝廷的变革，那我们国家也有可能再次回到清明的状态。我正低声地跟他们描绘着这种可能性的时候，狱吏们突然走过来对着我们大声地喊道：“现在都赶紧吃饭了，一会儿就要回来收碗了。”

    等到狱吏们给我们分完了粥，大家就开始默默地喝了起来，此时使节大人他们的眼里都透露出了久违的神采，显然是听到我刚才的讲述之后，内心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不过我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反而难受地喝不下去粥了，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给他们所描绘的，尽管让他们暂时充满了希望，但是最后或许根本不会发生。随即我就意识到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处在绝望中的人们以缥缈的希望，然后告诉他们这些一定能够实现，这样他们就可以接受当下的任何现状和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直到他们发现希望根本无法实现且变得愈加痛苦的时候。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后，又想到这样的情形只能徒然加剧相信希望的人们遭受的困难和痛苦，但是给予希望的人们却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因为直到最后大家也不会觉得是他们的问题，只会认为希望实现的时机和条件并不具备，能够察觉出其中存在问题的，可能仅仅是其中的少数人而已。等到大家都清醒过来想要追责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或许他们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所描绘的希望，或许自己已经放弃而转向了其他的事情，最后深受痛苦的还是那些曾经抱有希望的人们。因为他们为希望付出了所有，但是最后却一无所获，不仅丧失了外在的名誉，还徒然遭到人们的冷嘲热讽。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内心顿时懊悔不已，但是又不能在大家面前直接地表现出来，只好逼着自己赶紧把碗里的粥喝下去，然后等着狱吏们过来进行收拾。当大家躺下休息的时候，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躺下了，不过却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睡。在思来想去了许久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努力利用现在的条件帮助大家实现这一希望，但是如此一来的话，我们的希望就只能全部寄托在新君王的身上了。如果他是一个好的君王的话，那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还有希望；如果他不是一个好的君王的话，那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只能是绝望了。就这样我又混乱地想了一段时间，才终于迷迷糊糊地躺着睡了过去。

    清晨时分我又被狱吏们准时带到了老师傅的牢房，不过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牢房的时候，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通读文稿，而是把昨天的想法都他讲述了一下。他在默默地听完之后，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缓缓地对着我说道：“这个不是你的问题，给予人们希望需要勇气，让人们认清现实也需要勇气，在人们认清现实的基础上帮助他们实现希望就更加需要勇气了。不过你要注意的是不要给予人们太多虚幻的希望，就像你自己意识到的，这样最终只会徒然增加他们的痛苦和绝望。但是现实总是让人们痛苦的，希望又不一定能够实现，所以给人们希望可以暂时宽慰这些痛苦，因为此时给予他们希望总比给予绝望要好的多，至少可以让他们撑过目前正在经历的事情”。

    我听完之后就沉默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其他的话了，接着就继续开始通读起了老师傅的文稿。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是在重复着这样的事务，就当快要将文稿通读完的时候，一天临近中午时分，狱吏们突然走到通道上，对着所有人大声地说道：“朝廷决定三天之后举行老君王的葬礼，你们近期都要谨慎应对一下的。新君王既然允许你们参加葬礼，我们到时候会带你们前往葬礼的地方。你们在参加葬礼的时候，不仅要为老君王的驾崩感到难过，还要为新君王的即位感到欣喜！”

    在牢房里的人们都应诺了之后，狱吏们又突然走到老师傅的牢房门口，大声地对着我说道：“你现在就回到自己的牢房里，赶紧准备一下，以后也不用过来照看老师傅了。”说完就粗暴地打开了牢门，然后让我尽快跟着他们离开。

    我跟老师傅一时之间都感到十分诧异，因为没有想到他们在这个时候让我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君王的决定，但是考虑到给老君王举行葬礼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再问些什么了。于是我就对着他们请求道：“请允许我把这些刚整理的文稿给老师傅讲述一下，这样他以后就可以自己整理了，那我也就不用再次过来了，后续就麻烦你们多多地照看一下他了。”

    “那你尽量快点，不要耽误我们处理其他的事务了！”听到我的请求之后，狱吏们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于是我就赶紧把通读过的文稿和记下的问题分门别类地按照顺序排列好，又一一指着给老师傅讲述了一下。他一边听着我讲述，一边翻看着文稿，在确认没有了问题之后，才无奈地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望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又恭敬地行了个礼，接着有些惆怅地说道：“老师傅，我们三天之后在老君王的葬礼上见吧！”

    “年轻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我感到非常地满意，这也应该是我半年多的牢狱生活最安心和欣慰的日子了。希望最终还是在你们身上的，我只能是努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你们以后还是继续多多地努力吧！接下来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三天之后在老君王的葬礼上见吧！”在他也是有些感慨地说完之后，我就看到狱吏们又催促了起来，于是就再次恭敬地跟他道了别，接着才转身跟着狱吏们离开了牢房。

    02

    狱吏们带着我返回牢房的一路上，我听到其他的使节和御医们都在谈论着老君王葬礼的事情，也都猜想着使节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驿馆，然后等待着葬礼仪式的如期举行。当使节大人他们凑上来询问我的时候，我也只好跟着大家附和了一下，又把不用再去老师傅那边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尽管大家在听到之后都表现出了一丝隐忧，但还是为老君王葬礼的事情感到希望满满。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打断他们的状态，只好默默地跟着他们一起庆祝着老君王葬礼的到来。

    三天之后的清晨时分，我们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就听到牢房外突然骚动了起来，狱吏们在通道上不断地叫喊着葬礼的准备事宜。在催促着大家喝完粥之后，他们就给我们发了一套不太像样的外衣，尽管大家都感到不太舒服，但是至少比现在穿的稍微厚了一些，也会让我们在寒冷的天气里感到好受一些。接着他们又依次给大家戴上了镣铐，然后催促着我们走出了牢房，于是我们就混在其他国家的使节和御医们中间，慢吞吞地来到了刑狱的门口，随即看到停着好几辆破旧的囚车，旁边还站着不少穿着白色丧服的卫士们。

    此时天色还没有明亮起来，一阵阵的寒风吹过来的时候，我立刻感觉到比地下的牢房还要阴冷。尽管大家穿着狱吏们新发的外衣，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纷纷踉踉跄跄地退回到了前厅。当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犯人们，并没有发现老师傅身处其中。一想到要在外面的寒风中站立很长的时间，大家又开始大声地嚷嚷了起来。但是狱吏们就跟没有听到一样，也没有大声地呵斥，只是把我们挨个赶上了点燃着灯笼的囚车，接着让车夫们立即带着大家离开了刑狱。

    当我们走上囚车还没有站稳的时候，马车就已经走动了起来，于是大家就退到囚车后面挤成了一团，不过反而让我们都感到暖和了一些。于是我们就这样挤在一起，顶着呼啸的寒风，看着天际的曙光，听着破旧的囚车吱呀吱呀地赶往举行葬礼的地方。这次马车在折返了一两条道路之后，就沿着街道一直往西行进了过去。很快天色就大亮了起来，行人们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看到我们经过的时候，都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毫无疑问他们认为老君王是被我们治死的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并没有朝着我们扔东西，这也是让我们感到庆幸不已的事情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我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广场，还聚集着一大群穿着白色丧服的人，但是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或者呼喊的声音。广场的正北面是一处高大的建筑，按照我们国家的方位设置，那应该就是天下之中国家的祖庙了，也就是给老君王举行葬礼的地方了。当我们的囚车经过这群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广场上端正地站立好了。尽管他们看到了囚车里的我们，但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然后转头继续静默地站立了起来。

    在囚车沿着广场又直行了一段路程，车夫们才慢慢地停了下来。此时旁边护送的卫士们匆忙地打开了囚车，把我们都赶了下来并按照顺序依次排列好，然后带着大家快步地走到刚才那群人的右边，接着大声地告诫着我们：“接下来你们都不许说话，也不许乱动，等到葬礼仪式结束的时候，我们会带你们再次返回刑狱的。”

    听到他们说完之后，大家只能无奈地在广场上站立了起来。尽管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太阳还没有升起，广场上不时地吹过来的寒风，让刚才挤在一起取暖的我们，又顿时感觉掉落进了冰窖，浑身止不住发抖了起来。于是大家都连忙裹紧了衣服，不过凛冽的寒风让我们感到无济于事，只好一边打着冷战一边使劲地搓着双手。巡视的卫士们不断地走过来提醒我们注重仪态，大家也只能缩紧着身子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任凭寒风肆虐地吹来吹去。这样的时刻对于我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是大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断地祈求天气尽快变好和葬礼仪式尽快完成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对面和右边也都陆陆续续站满了穿着白色丧服的人，下人们也穿过人群在广场上来回地忙碌着。当和煦的阳光姗姗来迟，终于照到我们身上的时候，大家瞬间都感觉好受了一些。但是随之而来的朔风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有所加强，这就让我们又感觉到更加寒冷了。我禁不住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发现左边的人群中有一些穿着我们国家外务处衣服的人，于是就赶紧跟身边的使节大人示意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之后，也立刻对我点头表示了确认。既然如此，那这些人就是各个国家新派的使节们组成的队伍了。

    此时我感到又是惊喜又是愤怒又是忧虑，惊喜的是我们确实见到了我们国家派来的使节们，愤怒的是他们这次既然可以作为使节，那为什么上次没有作为使节前来出使呢？忧虑的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跟天下之中国家协商处理我们。于是我跟着使节大人一起努力地朝他们示意了一下，或许是相隔太远，也或许是穿着一身囚衣，他们并没有理会我们，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行为，只是跟周围的人们一样静默地站在广场上。当我们努力了好多次，但是发现没有任何结果的时候，也只能互相看着对方叹了一口气，期待着在葬礼仪式结束之后再找机会接近他们了。

    03

    在冰冷的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左右，大家都感到自己被冻得全身麻木和神情恍惚了。正当我们快支撑不住想要倒在地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下人大声地喊道：“新君王驾临，在场的所有人都整理好仪态，准备迎接新君王！”在听到他连续喊了三遍之后，大家恍惚的意识才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接着迅速地抖了抖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样也能够让僵硬的身体活动一下，因为此时大家的手脚都已经被冻的无法动弹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就看到穿着白色丧服的新君王穿过左前方的队列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穿着白色丧服的大臣们，接着右转身朝着祖庙的台阶走了过去。在缓缓地登上台阶并来到一处平台之后，他就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他身后的大臣们也都依次分列站在了台阶上。此时我看到之前礼仪处的大人也走上台阶，大声地对着我们喊道：“葬礼仪式正式开始，现在所有人开始为老君王默哀！”

    在大家跟着周围的人们都低下头以后，巡视的卫士们也在广场上走来走去，检查着在场所有人的默哀情况，时不时地就会听到他们纠问着仪态不端的人们，因此我们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只好保持静默的姿势一直不动。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终于听到礼仪处的大人大声地喊道：“默哀结束，现在新君王单独向老君王致哀！”

    接着我们抬头看到新君王转身继续走上了台阶，由于祖庙耸立在三层宽广的平台之上，因此当他走过了第三个平台，我们就算是踮起脚也没有办法看到了。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听到祖庙里开始演奏起了哀乐，过了一小会儿又静默了下来，不过大家并没有看到新君王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礼仪处的大人才站在平台上大声地喊道：“现在由新君王的母后、叔父和大臣们向老君王致哀！”

    接着我们就看到之前站在新君王近处穿着白色丧服的一批人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随即就消失不见了。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听到祖庙里的哀乐又演奏了起来，又是像刚才那样静默了一会儿，我们再次听到礼仪处的大人大声地喊道：“现在由各国派来的使节们向老君王致哀！”

    然后大家就看到自己国家派出的使节队伍，按照刚才的流程上前给老君王致哀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其他的队伍依次上前进行致哀。渐渐地我们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站立在广场上了，在礼仪处的大人又大声地喊了几次之后，大家才终于听到他对着剩下的人们喊道：“现在由新君王特别准许的人们向老君王致哀！”

    正当大家都巴不得赶紧走动起来的时候，礼仪处的大人却对着我们摆了摆手，接着让隔了好远的一列队伍走了过去，他们的衣服外面同样套着跟我们一样的外衣，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下人在搀扶着。在他们走上了台阶之后，我才发现老师傅也颤颤巍巍地身处其中——想必这些人就是被老君王下狱的前朝大臣们了，不过他的状态明显比在牢房的时候差了不少，于是我就不由地担心了起来。当他们缓慢地走上平台的时候，都稍微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下人们就搀扶着他们消失不见了。

    又是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一个下人跑了过来，喘着气大声地对着大家说道：“现在轮到你们为老君王致哀了。”此时我才发现我们是最后一批向老君王致哀的，礼仪处的大人甚至都不愿意亲自通知我们。尽管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快，但是也只能默默地跟着下人朝着台阶走了过去。当我们走上平台的时候，看到祖庙大门的前方是一处比较大的场地，新君王就背对着我们站在大门的中间，之前上来致哀的一部分人在大门得两侧静默地站立着，其余的人则是站在祖庙东西两侧的台阶上，但是也都不敢交头接耳，只能静默地等待着葬礼的结束。

    于是我们就快步走到了祖庙的大门前，然后看到祖庙的内部非常宽大，老君王的棺椁就停放在大厅的中央，正对着天下之中国家历代君王的牌位，新君王的母后、叔父和大臣们就站在棺椁的两边，靠近他们摆放的就是演奏的乐器。此时悲伤的哀乐再次响了起来，大家也都依次上前向新君王表达对老君王的哀悼之情。等到我上前哀悼的时候，新君王特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并没有说话，在点了下头之后就继续接受下一位的哀悼了。

    当我们这些人完成了哀悼之后，又都走到了下人指定的位置，跟周围的人们一样继续静默地站立着。此时新君王就转过身来，对着在场的人们发表了一些对老君王的悼念之词以及即位后励精图治的规划。但是我看到他周围的叔父、大臣们和各个国家新派来的使节们都是面无表情，有的甚至还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至于那些被老君王下狱的大臣们和我们这些前来出使的使节和御医们，对他的这些话也是无动于衷，因为大家现在只想听到他最终如何处理我们的方案。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听到新君王决定如何处理我们这些下狱的人们：“自我即位以来，朝廷多方请求严厉惩处你们这些谋逆的大臣们，但是考虑到你们对老君王和朝廷多年以来的忠诚和尽责，我跟诸多大臣一致决定在新年之后赦免你们，不过要削夺你们的职位和俸禄，并且一律黜落为平民，以后永不叙用。至于各个国家前来给老君王诊疗的使节和御医们，经过朝廷的多方调查，尽管目前还不能确定你们是否有谋逆和弑君的行为，但是在诸多大臣的谏议下，我决定暂时赦免你们，不过你们仍然要待在刑狱里等待着朝廷最后的调查处理。”

    听到新君王决定赦免我们的话，大家顿时都喜不自胜了起来，也完全不顾及所谓的仪态了，立刻对着他大声地喊道：“感谢新君王，新君王仁恕，新君王英明！”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巡视的卫士们也开始大声地呵斥了起来，此时我看到他的叔父和大臣们脸上明显出现了不快的表情。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就赶紧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又继续对着我们说道：“接下来老君王就要出殡了，我要跟诸位大臣们一起护送棺椁前往城外的陵地。你们将老君王的棺椁送到城池的西门，才能够再次返回刑狱的。在老君王入土下葬之后，我会跟你们国家的使节们商议如何进一步处理你们的。”

    大家听到他的这些话，刚才兴奋的情绪立刻被冲淡了不少，不过还是感到了欣慰不已。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看到在礼仪处大人的引领下，老君王的棺椁被一队卫士们缓缓地抬出了祖庙，接着新君王和他的母后、叔父和大臣们都跟在后面慢慢地走下了台阶。在老君王的棺椁经过人群的时候，大家也都赶紧分开道路并低头表示默哀，接着依次跟在队伍的后面进行送别。当我们都走下台阶的时候，我看到老君王的棺椁被放到一个敞口但是布置庄严的马车上，前面和两边也都站满了护送的卫士们。礼仪处的大人检视了没有问题之后，一名穿着白色丧服的车夫就驾驶着马车缓缓地走动了起来，新君王和他的母后、叔父和大臣们则是跟在马车的后面缓慢地步行着。

    当新君王领着长长的队伍离开了祖庙的广场，我们也依次跟在他们的后面缓慢地步行了起来。此时道路上的寒风依然强劲，但是大家在知道自己被暂时赦免的情形下，也就没有感到十分地寒冷了。尽管我没有听到队伍里有人说话，但是却看到了大家久违的笑容，虽然这跟整个葬礼的氛围并不合拍，不过大家确实也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因此就感觉送别时的氛围是相当地轻松，并没有十分地压抑了。

    大约步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我们看到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处高大的城墙，前来送葬的队伍也都慢慢地停了下来。接着我们看到新君王和他的母后、叔父和一些大臣们换乘上了马车，在一大群卫士门的护送下，又跟着老君王的棺椁缓缓地走出了城池的西门。但是他们身后的队伍就没有任何动静了，随即我们就听到礼仪处的大人对着在场的人们大声地喊道：“没有前往送葬的大臣们，你们可以先自行回去继续处理事务了；各个国家派来的使节们，我们会送你们返回到驿馆休息的；至于今天从刑狱出来的犯人们，我们也会把你们送回到刑狱的。现在大家不要擅自乱动，好好地听从一下我们礼仪处的安排吧！”

    04

    在礼仪处大人的安排下，我们看到最前面的大臣们首先乘坐着马车离开了，接着就是各个国家新派来的使节们也被马车接走了。但是当轮到我们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的马车，也没有见到早上的囚车，只听到礼仪处的大人对着我们大声地喊道：“你们这些犯人们，就跟着卫士们自行走回到祖庙前的广场，你们的囚车在那里等着你们，然后让车夫们带着你们返回到刑狱吧！”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大家立刻不满地躁动了起来，因为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眼看着也快要落山了。整整一天下来，大家也就早上喝了一碗薄粥，却在寒风中待了将近三个时辰，都是已经被冻的浑身僵硬了。卫士们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就立刻拿着刀剑围了上来，接着礼仪处的大人也大声地呵斥道：“你们要是不听从安排，我们就立刻上报朝廷，说你们在葬礼上大不敬，让新君王取消对你们的赦免！”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大家顿时就都没有了脾气，只好唉声叹气地转身跟着卫士们朝着祖庙前的广场走了过去。不知道是大家急着返回刑狱，还是不用跟着老君王的棺椁缓慢地移动，这次还没有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返回到了囚车的旁边。当大家迫不及待地爬上囚车的时候，又都赶紧挤作了一团，催促着也是等待了许久的车夫们驾车赶往了刑狱。

    又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车夫们终于驾驶着囚车把我们送回了刑狱。当我们匆忙地下车走进了刑狱的前厅，我看到老师傅也步履不稳地挤在了人群中，但是这次并没有被下人搀扶着。在看到他如此憔悴之后，我就想着挤过人群问候一下，但是狱吏们很快就把人群拉开，带着大家回到了各自的牢房，因此我也只能无奈地作罢。当我们走进牢房的时候，看到其他牢房的人们已经支撑不住了，直接瘫坐了地上或者晕倒在了茅草上。此时我也是浑身发抖着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使节大人他们沉默不语地躺在了茅草上。

    尽管牢房里依然是那样地阴冷，但是跟外面的天气比起来，我们还是感觉到暖和了不少，因为大家不用时刻吹着冰冷的寒风了。此时大家惟一感到的就是又累又饿，于是很多使节和御医们又开始叫喊着让狱吏们赶紧送饭。但是狱吏们并没有搭理他们，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给大家送来了一碗热粥，这对处在煎熬中的我们来说是非常难得了。以前的这个时候，我还能听见其他牢房的人们抱怨和辱骂的声音，但是经过了一整天的折腾，大家再也没有说些什么了，只听到大家匆忙地喝粥和很是满足的声音。

    我看到这个场景之后，心里就不禁感慨了起来：这些使节和御医们仅仅经历了一天，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不知道那些流民和贫苦的人们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了。他们不仅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也难以抵御冬日的寒冷。那些身处高官、贵族和豪门的人们，如果不经历这样的状况，根本不可能理解底层的生活状态，也不可能对民众有着真正的同情，即便是那些之前贫苦但是后来富有的人也同样如此。这些人只会按照幻想的情境去描述底层民众的生活状况，认为都是他们不努力奋斗所导致的结果，跟上面的朝廷和这个国家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底层民众悲惨的生活状况都是他们自己导致的，那这些人就没有义务去拯救他们，除非在慈善的号召下大发一下善心，偶尔给他们施舍一些救济物品。如此这些人就会觉得已经尽最大努力给他们提供了帮助，如果他们的生活状况还是没有得到好转的话，那就真的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他们以后的生活状况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狱吏们突然走过来喊着要收拾了。我就回过神看了一下碗里的粥，发现都已经有些变凉了，于是我就赶紧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把碗递给了前来的狱吏们。在他们转身离开以后，我看到大家也都不再交谈，也都不再抱怨了，而是直接躺到茅草上休息了起来。确实折腾了一整天之后，大家都是精疲力尽，估计也没有心思再想其他的什么了，以至于我也是在躺下不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