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伐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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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好手助浆(中)

    “公子想赢,鄙人劝公子再做计较,那狗贼用些下贱之徒,又许重金,定是要他们舍命相助。江水湍急,暗涡隐匿,那上辽官军,卫戎城防或是好手,可论击水行舟,我看未必拔群,公子若是不弃,鄙人倒有些好手相助。我的戏团里,奇人众多,当过渔夫、船夫,深谙水性之人不少,他们身体精壮,恶水里划桨掌舵全不在话下,我将他们挑些与公子,比那叫花、走卒自是强上百倍。那定国的狗贼想在大典上出尽风头?想都别想!”

    申扬烦恼助桨之选,听闻当下有更好的人手,当下喜不自禁,赞道:“正信叔是旱田甘霖,解我燃眉之急,若是没有你这戏团,我一时不知率何人能够胜出。”

    田正信声色肃然道:“只要是公子的事,鄙人自当尽力,何况此番事关荣国颜面。戏团大部虽是些残疾兵士、家破妇孺、失亲遗孤,上沙场卫戎边疆是尽不得什么匹夫之力了。但是众人拳拳之忠,不弱诸民,报国之奋,怒涛犹在。”

    申扬听罢一时意动,目底似是雾起泉涌,决然回道:“我誓拔头筹!”身旁少女初见田正信,因其容貌丑陋而轻看,现下也被他报国尽忠之言折服,戏团里尽数是些“家破妇孺、失亲遗孤”,并催起苏青虹怜惜之情渐生。

    田正信叹息道:“只盼公子将来登高天境,让百姓安居乐业,早止干戈,世上我们这些戏团,也好少些用苦心残身来逗乐糊口之人。”

    “他日父王若是许我国祚,定当奋发图志!”申扬神正身恭,庄然道。

    “公子宏图,鄙人从来知晓,若非如此,鄙人翻山过河,问城访镇,览物阅人,费尽心力,探访各国地界诸事,写下见闻,所为何事?此是半年来见闻收录,按公子所需,已详述备注,整理成图册。诸般问访阅历,皆是由鄙人及心腹隐秘亲历,鄙人亲手整理誊抄,未存副本,公子小心收藏,万不可遗落。”田正信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本图册,瞥了眼苏青虹,谨慎呈给了申扬。

    申扬接过图册翻开略扫一眼,合上便回道:“正信叔到底领过义军,其中的地图标注实在详细。之前你交与我的图册,我已编号成集妥善收藏。”

    “公子谬赞,能为荣国的将来出力,是鄙人顶尚荣幸。此次戏团巡演各地,受了各地官家百姓喜爱,公子安排的事情也顺利无碍。倒是遇到一事,鄙人不解,想说与公子,望示以灼见。”

    田正信得了申扬点头应允,续道:“戏团在荣国地界行走时,遇到另一戏团,戏台上演得是一出新剧,尽是些荣国历史人物,什么将军、名臣、士子等等有名的人。编的是些鸡零狗碎,野史艳情故事,与鄙人所知历史全然不同,剧目演得有趣,逗得百姓村民哈哈大笑。探问之下,戏团大部是荣国人,掌事却是定国人,同我们戏团一样,各地巡演久矣。以鄙人粗见,那新剧虽是有趣,总觉异样,却想不明了异样何在,回来上辽便想请教公子其中一二。此是心腹所报,详情列于适才交与公子的图册内,就在……这里。”田正信让申扬翻开图册,指了记载那页。

    申扬看了片刻,略作沉思,回道:“我现下还思索不到,正信叔所指异样,我亦深感。待他日觅得答案,我即刻告知……既说见闻,此女青虹,前几日我与她闲谈,说起一事,正想问正信叔,可知离雨之事?”遂抬手指了苏青虹,要她将离雨的诸要,诉与田正信。苏青虹依言将离雨的所见所知,一五一十相告,并将父亲有关离雨教诲如实说了。田正信边听边思忖,苏青虹言罢,他也未作回答,少顷,对申扬说道:“此事过于玄妙,鄙人虽是广游四方,却也从未见过离雨。须知那离雨难闻,世所罕见,莫说见过,就说是听过,鄙人此生也只得寥寥二三人谈起。她所说种种,恕鄙人寡闻,无法验明。请公子再请高人作解。”

    申扬笑笑,说道:“正信叔不知的事情,那问别人也问不出来。那也好罢,只能到冬天再去依她所说,寻那离雨踪迹。”苏青虹虽是失望自己所言得不到旁证,好在公子给了宽慰,待到冬天再寻离雨,到时亲见奇景,自然能让公子高看一眼。而后,申、田二人又说了许多,直到晚膳后,田正信邀了申扬,同去戏团挑选行舟好手,申扬爽快同意,苏青虹好奇心起,求了公子要一同前往,申扬调笑哪里热闹也少不得她,面露笑意许了请求。田正信见申扬偏宠此女,也不多言,只默默记在心里。

    一行三人乘坐马车往城西驱驰而去,苏青虹看申扬未带近卫,心道公子真是极信赖此人,又见往西沿途,石板路变成泥土路,闹市成破屋,灯火渐稀,明白戏团所在应当是穷苦之地,倒是应了正信叔那句,皆是些“苦心残身来逗乐糊口之人”。也不知公子如何与这市井之徒结识,就是一路仔细听了申、田二人说话,从中也猜不出端倪。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高大木屋前,三人下了马车,苏青虹看到街道四下也尽是些破败木屋,街上行人衣衫破旧,三人服饰更显出挑。她惊异于繁华的上辽城内,竟也有如此穷困一角,抬首望向田正信走去的木屋,其上木匾写了苍劲四字“行远坐乐”,便小声问申扬:“公子,此戏团叫‘行远坐乐’?”

    申扬正欲作答,只听得领路的田正信背身朗道:“戏团不叫这名,牌匾是鄙人从别处摘得挂上的,倒是有几分与我们处境相似,行万里路,作可笑事。戏团叫辽园,这才是戏团名字。”语气中稍带落寞。苏青虹更压低声与申扬耳语道:“正信叔似是不悦,不知何故?”

    “他……身负血仇,你刚道的匾额,原是悬于他家中……后来荣、定两国交战,全家蒙难……其他物件俱被焚毁,只独留这匾额还算完好。”申扬轻声回道。苏青虹听得真切,心忖原来正信叔和我一样境遇。于是又多了两分同情。她随申、田二人穿过大门,内里虽收拾得干净,但目不放远,只看近前,都是陋室旧瓦,与街上所见无异。男女学徒各自三五成队,卖力练功习唱,脸上稚气未蜕眼色坚定。

    田正信唤来一人,朝那人数了一串人名,那人闻言不住点头,待人名数完,便去按名寻人。田正信领了申、苏二人穿过众学徒,来到内堂看茶等候。少时,十几名青壮男子鱼贯而入,并排站定。田正信命众人先跟远来贵客请安,只道申扬是个顾姓行走商贾,众人齐整向“顾老板”问好。

    待众人行过礼,田正信依次说起各人长处,或是自小水边长大熟悉水性,或是曾在江上捕鱼为生,或是做过跑船贩货行当,也不一一话繁,只称击水行舟俱是好手,请申扬从中挑些上眼青壮,往后时日用心操练,必定赢过那定国妄人。申扬点头称赞,这些男子虽是不高,四肢却粗壮有力,一看便知经年累月劳力而成。他看来想去,都挺合适,也不知如何从中挑出帮手。

    踌躇之际,当中一人踏出半步,粗声道:“老爷犹豫选人,就由我来挑吧。我定挑得好手为老爷卖命。”出列之人较他人矮了半头,年约二十,浓眉圆目,厚唇白齿,身形健硕,目色炯然。申扬见他话盈志满,笑道:“你又不知我找人作何行当,有何要求,工钱几何,期限又几何,为何话说得如此之满。”

    此人也不含糊,立时回道:“老板历来待我们极好,顾老爷又与我家老板交好。那差事自然是不会差。我看老板带我们来与顾老爷见面,夸我们尽是些习水好手,老爷又是行商,那肯定是要我们帮衬些水路贩货的活计,我从小在渔船上长大,这活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