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伐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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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好手助浆(上)

    上辽城的官榻深藏闹市,雕楹碧槛,浮华流景,原是朝中大员落脚之处。申扬的父王未继位,母亲尚在世时,二人久居贞和庄,常常有些贵人借机赴会,走动拜见,就近住在官榻内。申元兴继位成王,这里再难现人丁潮涌,平日只是仆人收拾打扫,待每年元尾喜庆,用作节日筹备之处,才重现兴盛。

    申、苏一行入得官榻,众仆放下活计,先拜安宗子大人,当中一人迎上禀报,请来的田正信此时正安坐于正厅,恭候宗子大人。申扬听闻终露喜色,领了苏青虹快步踏入正厅。

    正厅桌旁端坐一男子,年约五十余,脸有疤痕,面覆斑点。男子见申扬来了,起身迎上,也不跪拜,只是单单作揖,行了拜见礼:“田正信拜见公子。”苏青虹看此人生得不俊,形色丑陋,礼制上又不在乎宗子身份,心里霎时多了一分嫌恶。

    申扬倒是不改喜色,走到正厅主位坐下,回道:“正信叔,请坐吧。之前藏宝给你们戏团下了定,不知这些时日,元尾喜庆上的歌舞准备得如何?”

    田正信依言坐回桌旁,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放心,庆贺上辽城的大典,鄙人及戏团不是第一回,得公子口谕后,已着人排演,今次还新排了歌舞、戏曲,务求完满公子嘱托。”

    “那极好,有新的看头,今年的元尾喜庆定要办得风光。”申扬喜道。田正信瞥了眼苏青虹,欲言却止,申扬见况,续道:“此是心腹,言语尽倾无妨。”田正信闻言心道,上回拜会公子未曾见过此女,短短时日,倒是冒出来一个心腹。不及多虑,他坦言道:“今次元尾喜庆大为不同,陛下亲临庆典……荣国新败,朝野震荡,陛下亲征,定是要在这庆典上,祭天祀地,为战事鼓舞军心,慰勉万民,以期同欲仇敌,御敌域外。”

    “想来父王亲临庆典,也只有此节,往年庆典他并无雅兴,从未到上辽城观礼。”

    田正信忽而正色,朝苏青虹厉声道:“我不管你是何心腹,今日言语,出不得此厅!我也不怕说与你,别看老头现在管的是戏团,听的是小曲,闲适太平。老头早年组织义军,尸山血海过来,脸上一道疤一条人命。你若是告了今日此厅里的言语,就算公子斡旋,老头也定教你生不了,死不得!”言毕风起一掌,拍掉木桌一角。苏青虹只看得那缺角切口齐整,被这人骤起之势吓到心惊,只能跪拜称诺不止。

    田正信不作理会,任由苏青虹拜毕退至申扬身旁,续作缓言道:“近年定国侵扰我荣国之势愈盛,此番一再强攻,不待庆业转圜,看来逼迫荣国臣服之意昭然。陛下亲征,刀剑无眼,弓戟无情,立储之事定会早日决断。公子大统之位近在咫尺。”

    申扬不以为意,摆手道:“父王四子,我大哥常伴左右,武练出众,却是庶出,无背靠大族,难登大宝。我偏居上辽,离庆业朝堂远之又远,天颜难见,空有嫡长宗子之名。舅舅们式微,想来做个安乐之主才是我的归宿。三弟火性难熄,动则辱骂责罚府中幕宾门客。素来为父王不喜。只有四弟,久居庆业,跟随父王骑射诵读,又拜名家为师,储君之位我看父王定是属意于他。”

    “四公子体弱,时下恶邻四起,乱世当道,陛下恐怕很难将大业托与他。若是荣国又……那时议和不成,四公子的身子如何领兵征战沙场。”

    “只怪定国狼行,蛇吞天下之欲不息。想我荣国,二百年前还是天下共主,万民仰慕,文宗发源,武库汇聚。不过二十年,藩王叛乱,烽火并起,裂为七国,皆称正统。北边定国趁势南下,劫掠焚毁荣国皇庭所在——历苍,连宝库当中的宝玉,都被抢去做了他们万京的皇宫地砖。后一百余年,定国侵攻不断,吞并疆土。余下六国也是内乱不断,改旗易帜,废王更姓,只独留我荣国仍是国姓为申。若不是当年七王各怀计较,何至被定国进犯于此,唉……”苏青虹见申扬言语间,目色游远,眉间升起忧虑,似是想起荣国那往昔繁盛,如今却落得退居南疆,偏安一隅的窘境。她本意安慰,望向田正信仍是峻色不改,不敢多言,桩杵不动。

    田正信洪声道:“公子宽心少虑,若是公子将来坐镇南疆,以公子聪明才智,复归中土,重振山河将是定数。鄙人愿为公子尽绵薄之力。”

    申扬叹道:“以定国现下声势,荣国回归故土,还都历苍,即使励精图治少则也要四十年。更不消说收回疆土,荣国一统,变数如同星海,遥遥无期。”

    田正信劝解:“鄙人走南闯北,既见过乐业一方,不问世事的后辈,亦见过不忘国耻家恨,愿图一统的大好男儿。公子志大,他日开策纳士,收录贤良,如同星海行船,顺风助力,海远岛近,不刻将达。最为可惜,陛下似是忘了宗庙高堂,多年来未有建树,保得南疆不生新变已是力竭。”

    “父王难支,朝堂之内各怀异心,南疆余下六国,只怕申姓正统意图复土,恨不能除而后快。南疆七国,联军难成,恐怕各个击破只差时日了。”

    “定国乃是豺狼之国,欲壑难填,风闻定国南侵,源于纵断之策,图谋吞下荣国、皓国两家比邻之国,截断东方三国入主中土之势,再行困缚蚕食,届时天下十地,将占其七,称霸元州,无所阻碍。”田正信说话间,忆起往日率领义军抵抗定军,面露愤恨。苏青虹听得二人说些立储、纷争之事,知晓理当屏退仆人,也通明适才田正信为何忽作威胁。

    申扬见正信叔对定国如此愤恨,说道:“定国既作豺狼之恶,又兼跋扈之态,我在齐风楼用饭,你道我遇上何人?”遂将定国战俘白然诸般跋扈言行尽倾。田正信听得眉头紧皱,待申扬解了“失首冤囚,誓破荣国”所含恶意时,终于不忍,握拳爆锤桌案,咬牙道:“无耻鼠辈!”

    “是了,我荣国地界岂容鼠辈张狂,父王如此宽待此人,必是为前线战事转圜,既然明面上动他不得,那此次庆典,我要率人入江,一争高下,飞江夺舟上,重挫鼠辈锐气。”

    “公子想赢,鄙人劝公子再做计较,那狗贼用些下贱之徒,又许重金,定是要他们舍命相助。江水湍急,暗涡隐匿,那上辽官军,卫戎城防或是好手,可论击水行舟,我看未必拔群,公子若是不弃,鄙人倒有些好手相助。我的戏团里,奇人众多,当过渔夫、船夫,深谙水性之人不少,他们身体精壮,恶水里划桨掌舵全不在话下,我将他们挑些与公子,比那叫花、走卒自是强上百倍。那定国的狗贼想在大典上出尽风头?想都别想!”

    申扬烦恼助桨之选,听闻当下有更好的人手,当下喜不自禁,赞道:“正信叔是旱田甘霖,解我燃眉之急,若是没有你这戏团,我一时不知率何人能够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