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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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周辛启二十四年,仲夏。羌国灭国,外疆落败,其属地归附西周。

    王都郊外的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匹极为耀眼的银白色宝马正向王都疾驰而来。

    守城门的士兵上前拦住,并怒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眼见来人没有勒马的打算,士兵准备持兵器攻之。

    带着惟帽的纪辞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扔给了为首的将领,怒斥道“滚开!”

    将领见是程公府的令牌,急忙挥手示意放行。

    待纪辞远去后,一名士兵上前问道“老大,这人谁啊?怎么说话如此冲?”

    他低头看着通体透绿的玉佩,道“程公府的人,看这腰牌的质地,身份应该比永安王还要尊贵。”

    “此事可需上报?”

    他将玉佩递给士兵,吩咐道“派人送去程公府,并将此事上报”

    “是”

    程公府

    纪辞纵身跃下马背,顺势摘掉了惟帽。马奴上前牵住银灵,守门的小厮连忙上前行礼道“世子!”

    “三小姐可在?”

    “小姐已离府三月之久,目前一直居住在郊外的林家药庐,小人这就命人去告知三小姐。”

    “不必了,本世子亲自去。”说完,纪辞连程公府的门都没进,再次跃上马背往药庐方向驶去。

    半炷香后,一名士兵驾马而来,小厮上前询问“小大人有何要事?”

    士兵双手奉上锦盒,道“我乃守王都城的御林军,这是刚刚一位公子过城门时所留下的,奉我家大人之命,特前来归还。”

    小厮接过锦盒只见里面躺的是程家上等翠玉腰牌,瞬间明白士兵嘴里的公子,就是刚刚匆匆而来的宁安候世子。

    “那位公子是程公府的贵客,往后还请小大人切勿阻拦!”小厮一边行礼一边礼貌的说道

    “自然”

    说完,士兵便回了岗位。

    小厮转头小跑着向后院的湖心亭跑去。

    先前,永安王办丧,因顾及程公年迈经受不住打击,程之焕便下令隐瞒,奈何这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程公的耳朵里。程公因痛失嫡长孙一病不起,程之乐听闻后便立刻赶回了离山,床前侍奉。

    因此,如今的程公府内只剩程之焕一人了。

    小厮上前将锦盒打开放置程之焕的面前,道“二公子,世子来大昭了!”

    程之焕手持琉璃酒杯看着锦盒中的翠玉腰牌出神,随后轻声问道“世子可有说何事?”

    “未曾!世子应该是来寻三小姐的,好像很迫切。”

    程之焕放下酒杯拿起腰牌摩挲片刻,道“备马!”

    “是”

    林家药庐

    侍女缓步走进程之笑的闺阁中,行礼道“三小姐,宁安候世子正在正厅等候!”卧榻而眠的程之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帷顶出神片刻。随后,轻声说道“更衣吧”

    “是”

    纪辞在正厅里着急的来回踱步,可率先而来的却是林衍兰。

    “世子殿下,有礼!”林衍兰行礼道

    “林二公子!”纪辞着急起来一向目中无人,可终究是爱屋及乌,同样回礼于他。

    林衍兰不客气的随意寻了处舒适的地方坐下,道“在下知世子此番何意,我们...不知情!”

    纪辞气愤道“如今你们倒是撇清干系了?”

    二人相视沉默。

    一个平静且无奈,一个仇视且愤怒。

    没多久,纪辞缓和情绪后,问道“此行,本世子只是想知晓表哥的情况”林衍兰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端起侍女刚奉的茶徐徐饮了起来。

    门外,杉杉来迟的程之笑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跨越门槛,说“失踪!其余...我们也不知”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天下就没有暗营打探不到的没消息。”

    程之笑坐在正厅左边的椅子上,道“这就是鹭鸷派人传回来的消息。秋失踪,我的担心不亚于你。”

    “....”

    纪辞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可是跟他有关?”

    二人沉默不语

    “本世子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他多想秋死,尤其是你...程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他冰冷的眼神加上阴冷气愤的语气,让二人莫名有种疏离感。

    这样的纪辞谁都没见过。

    林衍兰立马道“世子殿下!请注意言辞!”

    “言辞?难道不是么?本世子哪句话说错了?”

    纪辞大步行至她面前,双手用力抓住椅子两边的扶手,缓缓俯下身盯着她,道“表哥信守承诺来娶你,可你一边拼命逃脱婚约一边又和萧允不清不楚。如你所愿...表哥将婚约退了,那你就乖乖嫁给萧允不成么?”

    “...对不起”

    “你被囚禁、生死难料的时候,表哥不惜自请废储也要来助你脱困。此行若君上没有命凤宁军镇守边境,他会死在大昭的你知道么?程三,你半点都配不上表哥的爱!”

    纪辞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林衍兰在他身后大声说道“可笑笑也为了太子殿下弑君了?”

    “...”

    “世子殿下,您可知程家为何树大招风却依旧能坐稳高位,就算有官员刻意弹劾还是将军的永安王,而先王却置之不理?”

    纪辞转身一脸漠视的看着林衍兰,他继续道“行,忠君之事;立,报国之志!这是程家每一代自降生起都要熟记于心的家训!”

    林衍兰起身缓步走到程之笑身边看着垂眸自责的她,道“笑笑自幼受家训规束,但凡有损大昭和皇家的事情她绝不会任性胡来,唯独王陵那一次...世子应该知晓我朝圣上六艺是受教于恒公,您当真觉得太子中的那一箭是因为在下医术精湛么?”

    纪辞不解的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就是您所猜测的那样,他从未想过真的置太子殿下于死地,不管您信与不信,他既坐上王位就绝不会做出挑起两国战争的事!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找到太子殿下。”

    纪辞沉默着,他虽不了解萧允,可林衍兰的说辞确实是他当初最疑惑的地方。他看向一直垂眸沉默的程之笑,随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的说道“这件事,本世子一定会查清楚。倘若真的与萧允有关,本世子将携金戈铁马踏平你们大昭!”

    林衍兰默默向他行了个告别礼。

    “程三,你知道么?秋爱了你整整十一年!与你分别后的九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打探你的消息。是否平安?是否健康?是否开心?可你呢?在你心里...究竟有他几分的位置?”

    她湿润着眼眶缓缓抬眸对上纪辞的视线,可半句话却都说不出口。

    见她依旧不语,纪辞的神情再次覆盖上了清冷感。

    突然,一名小厮急忙跑了过来“不好了二公子,外面来了一群士兵,已经将药庐团团围住了。”

    林衍兰问道“何人敢如此大胆?”

    一道既熟悉又冷漠的声音传来“大胆?哼,谁能有他宁安候世子大胆,无圣谕私闯大昭,该当何罪?”

    紧随其后的是戴着面具的昆吾。

    “萧允!”

    “世子不仅私闯大昭,还直呼寡人名讳,当真不怕有来无回么?”萧允面带微笑的徐徐向他靠近。

    “你既来了也省的本世子去找你,表哥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失踪?!”萧允一脸好奇的看向静坐在一边的程之笑,见她露担忧神色瞬间明了,随即不屑的大笑道“哈哈哈...世子殿下是信息有误么?”

    “你什么意思?”

    “第一秋可不是失踪,他啊....死啦!”

    萧允的笑容逐渐病态,看着纪辞瞬间煞白的脸色,他心中甚是欢喜。

    他不喜欢第一秋,不喜欢纪辞,不喜欢西周人。

    若不是萧展一再阻拦,他一定趁现在西周元气大伤时刻,攻打西周!

    纪辞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眼眶逐渐微红起来“....你撒谎!”

    “撒谎?哼,世子重伤初愈就只身一人来到大昭,不就是因为怀疑第一秋的事与寡人有关么?寡人告诉你,第一秋....死了,寡人杀的。”

    ‘第一秋..死了...死了’这句话重复的在纪辞耳边想起,犹如晴天霹雳、惊天之雷。

    纪辞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双手也逐渐失去温度。他想去拔腰间的墨月,可过度悲伤导致他根本没有力气去握紧剑柄。

    林衍兰见他身躯微躬随时会踉跄倒地,便大步上前将他扶着坐下。

    “当时,第一秋带领数千名凤宁军水师营支援西海,就在他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寡人用十三寰翎金羽箭于百丈之外射透他的心脏。你应该了解寡人的骑射,对吧?世子殿下”

    说完这些的萧允,下意识撇了几眼程之笑的方向,只见她生无可恋的静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默默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右手,心中无比嫉妒甚至痴狂。

    “萧允!我他妈的要杀了你。”纪辞红着眼一把推开林衍兰,使出浑身力气一手持墨月长剑,一手持偃月短刀,疾步如风的向萧允攻去。

    昆吾立刻持剑迎上。

    二人动作行云流水,可纪辞却招招致命,现在无论是谁挡在他面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世子,住手!”程之笑怕萧允真的会让纪辞有来无回,便立刻起身上前阻止,可纪辞完全无视她的命令。

    哪怕昆吾拼尽全力可依旧不是纪辞的对手,很快,他就落于下风。

    长剑和短刀随着纪辞的招式一步步划破昆吾的衣衫,直至一刀将他的面具砍成两半,一剑即将划破他的颈动脉。

    程之笑看到面具后那张熟悉的脸庞,忍了许久的眼泪,这一刻终究还是流了出来

    “小辞,住手!”她学着第一秋的语气大声怒斥道

    纪辞瞬间停住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程之笑,哽咽着怒吼道“你没听到么?他杀了表哥,他杀的是我西周的储君。我表哥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该死在夷川,不该死在并肩作战之人的‘手里剑’!”

    程之笑缓步向他走去,两双溢满眼泪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

    她伸手拦下纪辞持剑的右手,温柔的说道“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能折在大昭,西周不能同时失去两位储君。秋之所以可以做到不顾自身危险带兵支援,就是因为他相信,万一自己有个不测,西周还有你。”

    纪辞的眼泪再次泄洪而出,他瞬间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墨月蹲在地上痛哭起来“他怎么可以杀了表哥,怎么可以....”

    程之笑看着这一幕也立即心疼起来,悲伤和心疼一同涌上心头,她缓缓蹲下佯装抱着安慰他,同时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永安王说过,战场之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也说了,秋是个极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他,所以...你要回夷川去找他!况且...他还没有履行约定回来娶我,他不会舍得抛下我们的”

    她又将玉骨哨偷偷塞进他的怀里“遍布天下的暗营,也会听你调遣,你要相信他们,同时...也要相信秋!”

    林衍兰上前搀扶二人起身,随后准备送纪辞离开,可门外的御影卫却将他们围住。

    程之笑转过身平静的看着萧允,道“放他走”

    萧允戏谑、微笑的说道“寡人凭什么要听你的?他私闯大昭、企图行刺,两大罪状寡人倒要看看西周王舍得拿什么换他!”

    程之笑突然双膝跪地,纪辞见状连忙上前准备拉她起来,好在林衍兰及时拉住了他,微微摇头。

    “你竟然为了一个西周人向寡人跪下?”

    “...求你..放他走!”

    萧允不自觉的竟走至她面前半蹲下来,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问“若是在西周,有如此处境的是我,你也会这般哀求么?”

    “你不会去西周”

    萧允紧接着追问道“你会么?”

    “....我求过的”程之笑低着头小声喃喃道

    “什么?”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一双眼睛再无当初的灵动“我求过的,你忘了么?”

    萧允看着她平静似水的眼神,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二人僵持许久,见她微微皱眉,手也下意识的抚上膝盖,他终究还是心疼了。

    “...放他走。”

    御影卫收到命令后,立刻退至两边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