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镇抚司的其他人相比，其实杨轻这种不好酒，不谄媚，又不讨好上司的人，已是很好的榜样。

    加之锦衣卫又是世袭，绝大多数都是抱着能混一天就混一天的心态过日子。

    牟帅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对下属也挺和善的，只要大家办差的时候尽心尽力，不犯糊涂，平日里怎么犯浑也不会管。

    锦衣卫的风气大抵如此。

    章杰挥袖道：“你们这些豪族子弟，尽出纨绔。”

    杨轻皱眉还想说什么，见人已经走远了。

    牛三低声解释道：“他是我们北镇抚司的佥事，平时我们衙内上上下下的银钱用度都是他在安排。”

    “这人又是什么来路？”

    似乎是悄悄话的声音太大了，章杰刚走了两步明显听到了这番问话，他的脚步稍停，正欲回头，又只是气馁一叹，便摇着头离开了。

    “杨公子，我们北镇抚司还没有副指挥使，两位同知其中一位去了南镇抚司，要查问东南局势，还有一位去了北面戍边，现在衙内的二号人物，便是这位佥事了。”

    “此人也是牟帅身边的得力干将，我们衙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帮着安排，吃穿用度也都是拿在这位佥事手里。”

    杨轻颔首点头，“他刚刚说豪族子弟，尽出纨绔，是不是有我老家的情报？”

    牛三思量半晌，“这话，实在为难卑职了。”

    “怎么为难？”

    “杨公子的老家是在淮南，那边的士族豪绅具体是什么底细还要去问南镇抚司，具体事由如何还要过问南边，但杨公子可以放心，卑职这就让人八百里加急，将吩咐送去南镇抚司。”

    不多时，小卓提着食盒出来了。

    “老爷吃了吗？”

    “嗯，吃了。”小卓双手提着食盒，站在少爷身边，双臂垂着，食盒正好挡住膝盖。

    “老爷吃得很多，许久没有吃得这般畅快，听狱吏说老爷昨晚念了许久的诗，念得是王维的从军行和陇西行，老爷还教这里的狱吏读书识字，还让他们读文章。”

    看来老爷子的牢狱生活很不错。

    还能教别人文章识字。

    牛三刚离开片刻，又脚步匆匆而来，“杨千户，刑部的人来了。”

    来人正是张子麟，此刻他的眼角与嘴边还有瘀青，说话前一张嘴，嘴角就疼得一抽，言道：“来人呐，提审寿宁候张鹤龄。”

    说罢，这些刑部的官吏手拿着棍子，小心翼翼走入北镇抚司。

    见到自己手下的官吏这般小心又担惊受怕，张子麟拿出一卷纸，朗声喝道道：“我手里有内阁的批文，你们光明正大进去拿人，何必这般胆怯！”

    这位刑部侍郎站在门外，大声说着。

    四周穿着黑袍的锦衣卫纷纷站起身，光是被这些锦衣卫看着，就让这些文吏感到心惊。

    指挥使佥事章杰脚步匆匆出来，他接过批文确认了之后，笑道：“张侍郎，不必如此。”

    张子麟的神色这才好了些许。

    章杰又道：“牟帅还说了，昨日杨千户是第一天上任，不是很懂朝中的规矩，冲撞了刑部，实在抱歉，往后会好好约束下属的。”

    张子麟抿着嘴，还瞪着眼，心中依旧有闷气，冷哼道：“说什么抱歉，这牟帅还不是在偏袒自己的下属，真要道歉就将杨轻革职查办。”

    闻言，章杰的脸色也拉了下来，道：“张侍郎此言不妥，锦衣卫上下都是皇帝任命，也只能由皇帝裁撤。”

    张子麟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人在别人衙门口，只好退却一步，道：“好，都回来。”

    一众刑部小吏如蒙大赦，悉数退了回来。

    章杰拍了拍手，就有锦衣卫的狱吏押着张鹤龄人出来。

    张子麟又道：“还请……请杨千户一同入刑部审问。”

    “慢着！”章杰将杨轻拦在身后，皱眉道：“牟帅找他有事，暂时不能去。”

    “哼。”张子麟挥袖带着人离开了。

    在牟斌治下的锦衣卫还算是团结的，至少在团结下属这件事上，做得很好。

    虽说章杰对这个新来的千户杨轻多少有些看不上。

    可在对外人上，明显能够感觉到袒护下属的意思。

    章杰道：“你随我来。”

    杨轻给牛三投去放心的眼神，便跟着走向北镇抚司的后院。

    小卓放下食盒，连忙跟上。

    京城如今还是二月天，寒冬还未从北方褪去。

    杨轻跟着章杰来到了后院。

    牟斌喝着茶水，大冷天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道：“杨一清的奏疏司礼监给回复了吗？”

    “回牟帅，还没回复。”

    牟斌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章杰一边给倒上茶水，继续道：“听说翰林院的杨廷和，严嵩等人又去司礼监问话了。”

    听着茶水倒入杯中的水声，章杰又道：“大概这个时候就快有消息传来了。”

    杨轻站在一旁，又看了看身侧的小卓，没有说话。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个小旗快步而来，他抱拳禀道：“牟帅，翰林院众人在司礼监与刘瑾吵了一架。”

    “有结果了吗？”

    “刘瑾还是没有批复杨一清的奏章，现在朝中一众文臣都在声讨司礼监，阁老刘健已递交了奏疏，是直接当面呈奏陛下的，希望陛下能够裁撤东厂宦官，并且裁撤当初的东宫刘瑾，谷大用，张永他们。”

    “还有……”那小旗官抬眼看了看杨轻，低声道：“还有现在的杨千户。”

    牟斌忽然一笑，道：“杨千户，此间误会还是希望你去化解。”

    杨轻迟疑了好一会儿，皱眉道：“要是这个误会不能化解呢？”

    章杰道：“杨轻初任锦衣卫，下手没有轻重是难免。”

    牟斌掀开茶杯的盖子，闻着茶香缓缓道：“事情你都听到了。”

    杨轻道：“听到了。”

    “东厂那些番子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阉人掌权往往会很极端，刘健要陛下裁撤他们，那就是势不两立，这两天你去阁老家里看守，提防东厂。”

    没想到朱厚照一登基，东厂与文官之间的矛盾会闹得这么快。

    牟斌又吩咐道：“科举舞弊案，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