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把碗重重一放，“老夫人今儿个来了，还带来个什么所谓的外甥女，说她父母都过世了，非要给老爷做贵妾，还说什么她外甥女再不济也是举人的女儿，比别人的身份高贵多了，要不是父母双亡，还瞧不上府里的庶子门第，如今只是做个贵妾，倒委屈了！我看那什么外甥女根本不是真的，就是随便找个人想给夫人不痛快！”

    老夫人同意商户出身的夫人嫁给老爷，不过是因为老爷本身也是庶子。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和自己的嫡子住一处，老爷早就凭着自己的本事和老夫人分府别过，但孝道为重，老爷在府中还给老夫人留了上等的院落，老夫人偶尔心情不畅了会来住几天，找找不痛快。

    宴席不欢而散，我去夫人房里伺候，夫人已经睡下了。我偷偷看她脸色，夫人睡着的眉眼间仍有淡淡哀愁，从前我从没见过。我心酸得慌，给夫人掖了掖被子，轻轻叹了口气。老爷时常去外地公干，我偷偷给他去了一封信，说了贵妾的事情，我很怕老夫人趁着老爷不在将那外甥女直接给老爷纳了。

    第二天，夫人把我们三个大丫头的卖身契都还给了我们。我们捏着卖身契却没什么喜悦，总觉得心下惶惶，夫人是觉得护不住我们了吗？

    老爷很快回来了，不知道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走了，贵妾的事也没人再提了。我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老爷这次是告了假才回来的，不好久呆，又走了。这日隔壁镇上的铺子里出了事，我出门去了铺子上，在铺子里时总觉得心慌，处理完事情后便快马加鞭的往府里赶。

    还没到角门，便看到角门处跟我相熟的小六在给我使眼色。

    我掉头往府外的巷子后而去。

    等了一会儿偷偷的过来了，他红着眼圈，我忙问：“你怎么了？”

    小六年纪不大，我们平日日都跟他说得来话，小六一下哭了出来，他压着声音道：“叶儿姐，府里变天了！”

    原来我走后老夫人又来了，还突然浩浩荡荡喊人去她院里“捉奸”，后来在老夫人的卧房内抓到了在偷奸的夫人和奸夫。

    那奸夫慌乱间已经跑了，而老夫人当场要把夫人打死，桃夭和甘棠死命扑在夫人身上，甘棠被打得血肉模糊死了，那场面太血腥，府里还从没出过人命，老夫人亲见那场景也直皱眉，便把夫人改为沉塘，而桃夭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到一旁没人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焦急的问。

    “沉塘是昨天晚上了。”

    我一下如坠冰窟，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夫人她不可能通奸的，一定是老夫人栽赃！”

    “叶儿姐，我们好多下人们都看到了，夫人就那样赤条条躺在床上，床上连条被子都没有，最后沉塘的时候身上都只有一件甘棠姐当时匆忙脱下给夫人披的外衫。甘棠姐太可怜了，呜呜……”小六擦了把眼泪，“对了，小少爷今早跑出府了，下人们都出去找了。”

    我的脑袋又是嗡的一声，“桃夭呢？桃夭不是还活着吗？她现下在哪儿？”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出府了，可能是昨天府上太乱了也没人管她，今早她竟从府门外来，让我偷偷叫小少爷出来，然后……小少爷跟着她走了，就再没回来，我谁都不敢说是我叫小少爷出去的。”

    “没人发现你叫小少爷吗？”

    小六擦了把眼泪，摇摇头，“没有，小少爷那时正一个人偷偷在角门这边徘徊，正好我看到他就把他叫过来了。”

    “好，这件事你千万别跟别人再说了。”

    “嗯，我看到你就想起甘棠姐、想起桃夭姐，觉得难过才说了，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叶儿姐你放心，不然我也会被打死或发卖的，现下府里彻底被老夫人接管了，老夫人说夫人下作，把夫人院里的丫鬟全都发卖了。”

    我踉踉跄跄的一路东躲西藏去了小六说的夫人被沉塘的地方，我只恨自己不会水，不然便可以下去把夫人捞上来，眼泪似乎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流。我找到了夫人被沉塘的位子，那里附近有很多脚印，还有被拖拽的痕迹。

    这水多冷啊，夫人在下面一定很难受，我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脑子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对！我要找人把夫人捞出来，夫人只穿了一件单衫，我要给她穿的暖暖的。我起身想跑去找人，一转身却撞倒了人，这空旷的湖边，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竟没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似是被我撞得不轻，我忙到跟前想把他扶起，才发现竟是老爷，他头发散乱、面如金纸。

    我将他扶起，他看到是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听说窈儿穿的少，我来给她送衣服，”窈儿是夫人的闺名。我看到老爷手里握着一条月白色的夹袄长裙。

    “好，老爷，我这就去叫人把夫人捞上来，我们给她穿上厚衣服。”

    “来不及了，这世道要乱了。”

    我不知怎么答，哽咽道：“老爷莫急，奴婢马上就找人来。”

    走出去几丈远，心下觉得不对，回头看去，老爷已把夫人的裙子在腰间系好，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塘。

    我只觉得喉咙干涩，想喊，却一点声音发不出，这池塘偏僻，我来的路上都没见过人，此时深更半夜，月光下的旷野外更是空无一人，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