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斯回到旅馆后照常维护着武器。

    自从开始调查委托他一直都没有时间能够如往常一样对武器进行保养。在维护的同时，这也是给自己一个静下心整理现状的时间。

    自从一头扎进这座庞大的城市后，他很长时间没有独自沉思。

    自己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船在乱流中不知所措。

    他用揩布沿着棱面细细的擦拭剑身，反复进行的这个动作让他能够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希里斯本打算通过这个委托追查教团的踪迹，他达到了这个目的。教团扎根这座城市，榕树般的根系盘根错节，随便一铲子下去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他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那个带头人。

    希里斯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对那个人的印象只有那个握剑的手和手背上的那个印记。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但他还是要继续。

    因为他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在这里的一切结束后，他会处理好所有事情然后悄然离开。

    希里斯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滞。原本已经什么也不想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过往的记忆，像是涨潮的潮水拍打已经干涸的沙滩。

    他讨厌回忆过往，因为过往的幽灵总是在不断警醒他现在，他每次随着回忆用那些美好温暖自己后总会在这条线的终点迎来那场雨。

    希里斯清楚地记得，比近十年的美好记得更刻骨铭心。

    他从尸骸中站起，衬衣被鲜血和雨水浸透，白色上晕出一朵红花。钻心的刺痛让他想要大声哭泣，他却叫不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

    漆黑的天幕，倾泻的雨水，他听不到一丝声音，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自己，他成了一个滞留于此的亡魂。

    “你想要的是鲜血，想要那群人血流干流尽。”阿登纳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希里斯无法辩驳。

    他说再猜测自己的心思便杀了阿登纳，原因就是这个市长猜得太准。

    他举起剑，剑身透亮如镜，上面出现一张脸。不是他曾经那张顶着浓重黑眼圈、鸡窝样乱发的阴郁男，而是一个灰白皮肤，短尖耳朵的脸。

    希里斯扯出一个笑容，在一个类卓尔精灵的脸上，这个笑容显得阴险可怕。

    “我们来找你——喂！你干什么呢！“推开门的伊索尔德和她身后探头的菈菈看到希里斯后都愣住了。

    ‘‘你们怎么来了？’’

    “你走太快，菈菈还在我身边。我就把她给你送回来了。”伊索尔德“哎呀哎呀”的为难道，“如果我不是说带她找你她可是一步都不动的。“

    希里斯嘴角抽动，大多时候面无表情的他这个样子很罕见，伊索尔德笑出了声。菈菈看看伊索尔德又看看希里斯，她松开手走到希里斯身边。

    希里斯感到有只手握住自己，那只手很小，很柔软，也很冰凉。小小的力气施加，剑慢慢放下，他看到自己的脸消失，在眼前的是菈菈。

    他看着她，想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他掰开她的手将剑放回剑鞘。

    希里斯看着面前关心着自己的两人，心中出现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他所做的事情无法带上其他人，他所走的这条路太过狭窄容不下别人。

    在沉思中他已经做好打算，他会将菈菈留在这里，伊索尔德很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伊索尔德不愿照顾但希里斯有信心说服她。

    菈菈会留在这座城市跟伊索尔德生活，而不是一直与希里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胡乱揉着菈菈的头发，菈菈闭上眼向前靠了靠，这样子让希里斯想起自己前世独居时养的那只小猫。这么可爱的的孩子不应该跟着自己受苦。

    “我打算去找阿登纳，向他问清楚。”

    “或许在我们行动之前我们可以先坐下好好思考清楚。”希里斯拍了拍身旁，菈菈乖巧地坐在那里。

    他说：“你跟阿登纳是老相识，一起在北境前线从军，所以你很了解他。”

    伊索尔德拉来一张椅子双手撑着椅背反坐：“没错，准确说他是我的后辈。”

    她思考着如何概括那段漫长的时光，从哪开始讲述。

    “我和他同样在北境负责边防，在他来前是我负责管理。”她说，“起初没人看好这小子，都以为是皇族贵族无聊来寻刺激的。但之后他们的看法就改观了……“

    希里斯说：“他作战很勇猛？”

    “勇猛？可不只是那样，”伊索尔德笑笑，“他简直就是一只冲进羊群里的老虎，阿登纳能做到凭一人的力量改变整个战局。哪怕在作战外他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来接替了我的位置，完美做到了体贴下属，身先士卒。简直就是为这份工作而生的，只是有两个个缺点……“

    “缺点？”

    伊索尔德所说的做法和阿登纳那仿佛大理石雕塑一样的外表简直就是中年大叔的完美范例，希里斯倒没有直接想到什么缺点，让他说的话可能是性格恶劣，他想到阿登纳悄悄对自己说的那些东西，脸上蒙起一层阴霾。

    “第一个是独断专行。”伊索尔德脸压在双臂上说，“不过我更愿意说是死犟。“

    “犟？听上去像是在说一个小孩子。”

    “没错啊，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小孩。”伊索尔德理着眼前的刘海，“我可是已经四百岁了，而且从他入军二十多岁看着到现在。我清楚他是多犟的一个人。

    “作战计划只要定下就说一不二，谁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管前面是高山还是大海都会视若无物地冲过去。他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哪怕你把他打到血肉模糊也不能从那张流血的嘴里问出一个字。”

    “你是在告诉我，我们不可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

    伊索尔德叹气道：“没错，他不愿意说你就算打死他也撬不出来一个字。”

    “那另一个呢？”

    “第二个也是我推断的他这次行动的目的。你知道他为什么主动要去北境前线加入战斗吗？”

    希里斯摇摇头，他不擅长看面相揣度心思。

    “因为他热爱战斗，喜欢战争。他喜欢枪炮开火的声音和硝烟的味道，他热爱蒸汽机甲发动时蒸汽喷射的刺耳声，他更钟情于看到敌人在军刀和子弹下肢体破碎的景象。在被皇帝从前线调离后他一直在压抑着，在发现教团后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留到现在。我现如今倒是明白是什么缘由了。”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找猎魔人来调查？他大可直接靠现在的兵力自己清剿教徒参与战争。”希里斯皱眉说，“根本不需要重金雇佣什么猎魔人下水。”

    “是因为你的眼神，希里斯。是因为你在听到杜莫教团后眼神中隐藏不住的杀意。”伊索尔德答道，“阿登纳说，你是那足以点燃整个城市的火焰。“

    希里斯沉默不语。

    “但我知道你不是毁灭的火焰，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不会如他所愿。”伊索尔德看着一旁的菈菈，眼神温柔如水，“火焰不会去拯救一个孩子。”

    希里斯沉默半响，然后说道：“既然我们无法从阿登纳那里得到信息，那我们就需要转移目标尽快找到教团的残党，制止将会发生的灾难。”

    “……”伊索尔德盯着希里斯，她发现他的脸有些泛红，“喂，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当作没听到啊，给个反应。“

    “……”

    “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闭嘴，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