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怒吼在圣堂中回荡，回声在穹顶中不断重复，变质，到最后令教徒们怀疑这是人的吼声还是野兽的咆哮。

    满腔怒火的埃勒死命捶打着桌子，震得桌上纸张与仪器不断跳动。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蒸汽骑士！为什么他们能准确找到我们在市中的据点！”

    埃勒一下又一下的捶击桌子，将他的疑惑与愤懑砸在桌上，他现在犹如一条口中沸腾着火焰的恶龙伏在桌上，恶毒的目光刮过下面聚集的教众，每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埃勒主教没有想到，他自以为隐秘的据点在一天之内便被人拔出钉子样一根一根拔起。各处教徒没一个逃走成功，他们都被铁卫追上直接砍杀。几处已经发展的集会所也在蒸汽骑士的轰炸下彻底粉碎。

    他本打算几天后的日食进行仪式，但集会所的毁灭让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祭品……祭品还差很多……

    他们是怎么精确的发现每一个地点的……简直就像是有人在给他们带路一样……

    埃勒双手如爪，深深刺入桌面，连指甲碎裂出血都没有察觉。

    间谍？还是叛徒？

    埃勒突然想到几天前马卢拉的过失，那真的是不小心的过失吗？

    他缓缓抬头，看着下面目光涣散的马卢拉，很明显这个教团神父的心思现在并不在这里。马卢拉现在在想什么？是在想那群被残害的教众家人还是在想那群带着铁卫攻破集会所的警察？

    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毒蛇的注视让马卢拉回过神来。

    马卢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被埃勒怨恨的看着，自己这些天没有一刻能够安眠。

    他脑海中满是那个被自己所杀但又从女神神殿所逃出的半精灵，本应被献给女神的灵魂却仍徘徊在这个世上，而信仰坚定的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无法忘记他弥留之际的那个表情……

    马卢拉二十年坚定的信仰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他突然对自己的信仰感到迷茫。

    他沉思着，一双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的思考。

    “马卢拉神父，跟我走一趟。”

    抬头，埃勒主教低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刀剑与鲜血。

    马卢拉十分疑惑，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不过还是跟在埃勒主教身后走向了地下。

    作为一名神父他从未深入过教堂深处的地下室，他常听人谈起，下面存在着强大的神明眷属，女神的神圣遗物，也有人大胆猜测说下面存在着——神迹。

    马卢拉过去从未在意过这些传闻和猜测，而真的踏上这条路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从记忆中把一条条传言挖出。褐色的土墙上挂着一盏盏油灯，墙壁上挂的一张张蜘蛛网告诉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过。

    黑色的台阶一步步将他引入深渊。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越时间来到了数百年前，在领路人的带领下走进一座遗迹。

    他们在暗淡的火光中前行许久，直到他们踏入了真正的黑暗。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数齿轮咬合声，金属撞击声掺杂在一起，将黑暗中的蝙蝠惊走。

    马卢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数不清的金属管道在头顶盘旋蜿蜒，在拐角处缠绕，如藤蔓交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络，然后向下曲折，插满地上两个巨大的容器的每一个孔洞。透明的巨大容器下画着血红的法阵，闪烁着诡异的光，等待着启动的那一刻。

    埃勒转身说：“上前来吧。”

    主教闪开，将全貌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到，在中心是一排排跪倒的人。是他的同事从工厂带回的工人，是他手下从贫民窟带回的流浪汉，还有他买回的孤儿。他们这时候已经成了血肉干涸的骨骸，血肉与灵魂全部都已经融入身后的容器。

    “这些还远远不够，你也去成为仪式的一部分吧。”埃勒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

    马卢拉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

    “因为你的过错与泄露让计划受挫，众多据点被毁，只是让你献出一个灵魂是对你过往成绩的认可，不然你的滔天过错不可能这样了事。”

    马卢拉惨然的笑了笑，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主教会那么看着自己，为什么会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原来是自己也将成为祭品。

    因为自己放走了那个孩子，导致了现在的状况，让教团的降临计划受阻。

    马卢拉摘下兜帽，释然走下台阶，走向中央的尸骸群中。

    二十年前为救家人他在走投无路下祈求神明，只有迪特塔拉回应了他的呼唤。十年前因为信仰，他找寻千里，亲手终结了叛徒的性命。他在年轻时已经为这个神明献上了一切，终于，现在她连自己的灵魂也要拿走。

    有后悔吗？马卢拉在走向死亡的路上询问自己。因为神迹，因为家人，他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哪怕是未来的数十年。他在无数个夜晚都曾问过自己是否值得？但在脱下长袍回家看到家人的笑容后，他仍旧选择继续为黑暗女神所奔走，杀人，将每一个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孩子推进火坑。

    或许这就是自己应得的下场吧。

    马卢拉走到仍跪着的死去的人群前，他们身体干瘪，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是一具具蒙着皮的骷髅。马卢拉能看到他们痛苦的的表情，能想象到他们死前的惨状。

    自己也将变成这个样子吗？或许这就是我罪孽一生的下场……

    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抬脚踏入。法阵仍在运作，甚至不需要他跪拜，双脚踏入便会被瞬间剥去灵魂。

    “站住。”

    声音不大，但这声音对他来说有着绝对的命令性，他收回脚站在原地。

    埃勒主教从上面走下，“回来吧，你不是叛徒。”

    “嗯？”马卢拉傻眼了。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埃勒主教会认为自己是叛徒，是因为自己放走了菈菈吗？

    走回埃勒身旁的马卢拉依旧十分困惑不解。

    市中心的广场，两人在降落的蒸汽骑士前等待驾驶者走出给他们一个解释。

    伊索尔德很清楚，能够从帝都调遣来一台蒸汽骑士并熟练驾驶的，在纳什科只有阿登纳一人。

    周围越来越多的市民围了上来，想要一睹蒸汽骑士的风采，亲眼见识这个只会出现在故事书上的形象。

    蒸汽骑士的胸甲打开，一阵蒸汽散开，阿登纳从中跳出。与兴奋惊呼的市民不同，希里斯和伊索尔德的脸色非常难看。

    “哟！你们好啊，猎魔人，伊索尔德。”阿登纳梳理头发，十分开朗的打招呼。

    “我需要一个解释。”希里斯淡淡地说。

    阿登纳笑着说：“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么？”

    “别装傻了！”伊索尔德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引起市民的一阵骚动，“给我说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

    阿登纳拍开她的手，收敛笑容声音带着一股冷漠：“伊索尔德，别忘了我是市长。在纳什科无人有权质问我，何况你一个已经被停职的护卫长。”

    他再次挂上开朗的笑容面向围成一圈的市民，安慰着躁动害怕的人。在这方面，他这个市长真的很合格。

    待阿登纳将围观的市民驱散后，他再次面对等待回复的两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想要的答复。”阿登纳笑，但与面对市民时温暖如春风的笑容不同，是一种拒人以外的没有温度的笑容。

    “那——”

    “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没等伊索尔德说话，阿登纳干脆地给出拒绝。

    “伊索尔德，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们一起在前线共事多年你知道我的作风。”他说完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希里斯，“猎魔人，你很出色……”

    阿登纳走到他面前，只是一个人类的他站着才让人注意到，一直坐在座椅上的他身材异常高大。

    他低头说道：“但对我而言，只有成功与失败，只是出色还远远不够。你的行动都很完美，但在整体的推进上速度还是慢了一些，所以我选择亲自帮你一把。”

    他俯下身，双手插进裤袋中，嘴巴贴在希里斯的尖耳边轻声说道：“你所想的不只是这样吧，你想要的应该是那群吃屎邪教徒的血，用你的刀去劈砍，用你的枪去洞穿，让他们的血流干流尽。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你在利用我。”希里斯后退几步，注视着阿登纳的脸，“我是一名猎魔人，听命于人我的职业生活，我不会因为这个愤怒。”

    希里斯转身离开。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他扭头说道：“但如果你再随意揣测我的心思，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