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卢拉感觉非常糟糕。

    他认为自己的上级，埃勒主教已经疯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埃勒本身在八大主教中就是风评最差的一个。冲动，狂热，蛮横无理，独断专行。他或许是最虔诚的一个，但绝不是最受欢迎的一个。

    在市内的据点全被捣毁后，主教下令让纳什科内残余的教徒不要回来，就地搜寻祭品献祭。他完全不在乎教众的性命，如果不是顾及手下的下属他可能直接让那些逃跑失败的人献祭自己。

    现在，自己成了主教的助手，为神明的降临做准备。

    马卢拉·斯塔卢默，杜莫教会的神父，如果是往常他会为自己能够参与这个宏大的仪式感到自豪，但现在不行。他回忆起那个雨夜后，那张脸就如同幽灵般附在他的身后。在贫民窟的那条街上，那个幽灵拦下了自己的车，他追来了。

    他逃过了黑暗女神的收割，从猎物化身猎手前来追杀自己，从十年前追猎至此。

    马卢拉仍旧记得那次任务的信息，那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任务目标是一个卓尔女人，她算是马卢拉的同事乃至上级。但她却突然间背叛了教团，马卢拉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他也不会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只是领了任务，带着手下去完成任务。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他明白了原因，是因为家人。

    房间内挂着彩带，气球，气球中还有一条简单的横幅。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的来客。

    他们在庆祝生日，而一群突袭者摧毁了这一切。任务完成得不太顺利，那个男人是个用剑好手，还有枪。折了好几个人才杀了他，那个卓尔女人倒是很轻松。

    在最后马卢拉看着那个孩子不知如何是好，那孩子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他不知道一个孩子在这种剧变下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最后他亲手将自己的剑送入他的胸口，直到紫色的眼睛失去光泽，那孩子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之后的夜晚，马卢拉总是做同一个梦。

    他梦到那个拼死反抗的男人是自己。在自己垂死挣扎的时候，他拼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男人举起剑刺入自己女儿的身体，鲜血飞溅到那人的脸上，他脱力倒下，看到女儿无神的眼睛望着自己。

    他亲手葬送了数不清的人，也不曾有过这种触动。他想过原因，或许是因为在过往他从没有真实的见过，没有感受过，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有着自己的家庭。

    亦或是，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不愿去想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同为人父的感受吧。马卢拉是一个教徒但不是一个邪恶的变态，亲手摧毁一家人的幸福并不会让他感到兴奋，只会让他自我怀疑。

    马卢拉出神的走在圣堂的走廊上，他相信自己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会拼死守护自己的家人，出剑凌厉绝不犹豫。那如果是复仇的幽魂来索命呢？马卢拉不知道答案，马卢拉一直在寻找答案。

    他再次来到地下，蒸汽推动活塞带来动力，齿轮摩擦声永远响着，黄铜与银打造的庞大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他不了解这些机械在仪式中的作用，但在埃勒手下工作多年的他知道不需要多问，做事就行。

    马卢拉来到埃勒身后：“主教，您所说的要求我已经让教众去做了。”

    “嗯，很好。我们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耽搁了仪式。时间快到了，我们不能停下。”埃勒出神的望着容器，脸上的狂热近乎疯狂，“马上就结束了，马上……”

    两个容器间的地面上，法阵愈发耀眼，随着呼吸闪烁，仿佛有了生命。

    这几日游客与商人都在不断离开，战后的纳什科相比往日的繁华多了几分凄凉。以往人满为患的街道上只留下了被掀起的石砖和大大小小的弹坑。

    “街道上都空了啊。”伊索尔德语气复杂，在她来到这座城市以来，她第一次在见到纳什科空荡无人的街道。这座城市往日可是被称为不夜城的，无论昼夜街道上都挤满了不同的种族，无论是谁脸上都带着笑容。

    “大概只有原住民留下了吧，谁也无法保证这段时间城市是安全的。”希里斯说，“阿登纳的轰炸对分散逃出的魔物很有效，但余波冲击下街道也损伤严重，他们不敢用命赌还存不存在下一波。“

    “但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可能存在的下一波扼杀。”

    “没错。”

    他们不是出来逛街，而是要去警察厅，阿登纳独揽大权将所有部门归于自己治下，所有可能存在的信息渠道都被他切断。现在希里斯想要再度获取教团的情报只能去警察局抓……找一名警察询问。

    这不是个轻松的主意，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不吝啬使用武力。

    在伊索尔德的带领下，三人在城市中穿梭，没用多久便来到了警察厅。警察厅内，装潢在华美与干练中达成一种绝妙的的平衡，在华丽高贵的装饰墙和家具上，随处可见如同黄金的铆钉粗放地将管道和传动装置连接起来。

    齿轮与管线融入这个空间的每一寸，用声音宣告着自己的存在。警员们在桌前忙碌工作，随手拉下连杆，宛如对一只巨兽挥下长鞭，动力在外露的管线里狂奔，带着滚水沸腾的汽笛声将主人的命令传达。整个警察厅，狂放与华贵的气势巧妙地的杂糅，形成一种独有的美感。

    两人来到接待台，接待员礼貌地问：“您好，请问能为您做些什么？”

    希里斯向伊索尔德使个眼色，伊索尔德撇撇嘴上前一步开口道：“我来找个人。”

    接待员仔细打量后惊呼一声，“伊索尔德大人！”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调整好后说，“没问题，大人想要找谁？”

    “在之前教团袭击中，我救了一名警察，主要是想过来问候他的伤势。”伊索尔德微笑着，笑容和煦如风，沁人心脾。

    “好！请您详说。”

    伊索尔德讲述那名从地道中逃出的警察的样貌和特点，希里斯这时候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只能在一旁看好菈菈，虽然这个呆呆的小姑娘不会乱跑。

    接待员恍然大悟，说：“您要找的是丹吉尔吧？”

    “啊，嗯，应该是吧。”伊索尔德不太确定，她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警察的名字。

    “他因为受伤无法出勤，这几天在档案室值班，我可以去叫他。”

    “不，不必了。我们去找他就行。另外，他是一个人在值班吗？”希里斯突然问道。

    接待员眼神右飘，仔细想了想说：“是的，因为这几天警察工作繁忙。档案室都是他自己负责的。”

    “谢谢。”希里斯说，他转身离开前台，向警察厅内走去。

    伊索尔德在后面喊道：“等等，你知道档案室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