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纪长明的眼皮耸动。

    “阿明——”

    听见女孩熟悉的气音，纪长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枕边散着头发的女孩，正眯着眼，笑盈盈地看着她。

    “该起床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纪长明又缓缓眯上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哼。臭小子，还真让你拐过来了。”

    小老头背着大大的背包，站在两个大行李箱旁边，看着手牵着手缓缓走来的小年轻，气鼓鼓地吹着胡子。

    “说点好的会死啊。”纪长明翻了翻白眼。

    “阿明……”

    “嗯？”

    “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

    他看着小昕突然摸起了自己的肚子。

    “怀上小宝宝啊……”

    “呃……”纪长明尴尬地挠挠头，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才……一次……应该……不会吧……”

    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

    “渣男！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他看向站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苏纪雯，缩了缩脖子。

    “小昕，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我来帮你揍他”

    “哈哈……不会有事的啦……”小昕拉了拉苏纪雯的袖子，略有点羞涩的劝道。

    纪长明挠了挠头，淡淡地笑笑。

    看到这副场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觉。

    “怎么样，东西都拿好了吧！”

    听见那道洪亮的声音，纪长明扭过头去，那是一个体型巨大的男人，正龇着他那招牌的大笑脸，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那么……准备出发！欢迎你们踏上荒原浪人的战车！”

    真好。

    被老大的热情感染，他也下意识地，踌躇满志地扬起嘴角。

    妈妈，不必担心，我在人间过得很好。

    我有一个一直陪伴着我的，像真正的父亲一样的老师，还有一个温柔可爱的，可能会陪我一直走下去的爱人。我已经重新找到了归属。

    如果你还在看的话，希望你也会高兴吧。

    ……

    ……

    “阿明？你怎么……哭了啊……”

    “啊？”

    他茫然地看向小昕。

    “是吗……”

    自己……竟然哭了？

    ……

    ……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晦暗天光下，被模糊地勾勒出形状的沙发。

    ……

    纪长明缓缓坐起身来，脸上干涸的泪痕拉扯皮肤，有种陌生的干涩感。

    他抬起左手，缓缓扭头看了过去。

    不是梦。

    自己的左手已经没了。

    那边才是梦。

    “……”

    他看见那个青年拿着长刀，缓缓地从一个小梯子上走了下来。

    “……”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缓缓地把长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拿出一块布，开始细细擦拭了起来。

    “……”

    “……”

    战车依然在行驶，窗外明显还在下雨，分不清什么时间，只知道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谢谢……你那时救了我。”

    半晌，纪长明开口道。

    “有用吗。你现在又要去送死。”

    “……”

    “拿着。”

    他说着，突然扔来一把匕首。

    “摁下按钮之后，就会开启高频刀，电池只能支撑它运行几十秒，碰到死活切不开的东西，可以用一下。”

    “谢谢。”

    “……”

    “……”

    “真的决定去送死？”

    “……”

    子夜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把刀收回了刀鞘，随着刀镡上的指示灯闪烁，蓝光短暂地勾勒出他脸部的线条，刀镡和刀鞘稳稳地咬合。

    “你的终点站，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明亮的火光就照亮了整个车厢。纪长明出神地望向窗外，一大片正在燃烧的建筑包围了他们，先前看到过的伴生兽浑身燃烧着粉色火焰，从屋顶缓缓滑下。

    一切都在燃烧，从火海中穿行，看着火星从窗边擦过，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他的拳头一点点握紧。

    他看见了。

    远方昏暗的云层下，被这边的火焰模糊地照亮的庞然巨物。

    “你可确定了……我们可是不会帮你的，能借给你武器再送你到这里，已经算是完全超出情分了。”苏纪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孩。

    “嗯。”

    “啧。”苏纪雯不满地咂了咂嘴。

    “我也……希望你不要去。”

    捧着造型粗糙的奇怪枪械的博士也站在一边劝道。

    “我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意识到……但……你的老师他，是真的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照顾。他有和你说过他过去的事吗……你……刚好和他死去的孩子同龄……又刚好，你们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是孤苦伶仃的两个……”

    “我知道。”纪长明淡淡地摇摇头。

    “王兄他……会更希望你活下去，而不是……”

    “我知道。”

    “……”

    尽管半张脸都被仪器遮盖，但依然看得出来，博士相当无奈。

    “唉……”

    他摇摇头，把手上那把造型独特的枪递给了纪长明。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把枪，那是一把相当粗糙的枪，体型大概就是小时候玩的大号滋水枪，一些瓶瓶罐罐和金属线错杂地交织着，看起来相当简陋，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这把能超大化利用紫晶能量的武器……我昨天和你说的注意事项，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

    博士说着，又拿出来一个小袋子，展开给纪长明看。

    “这里，是研磨好的紫晶块。这些就是你的弹药。这把武器的威力很大，使用频率太快的话，会损坏，后果很严重，你剩下的那只手可能也会被炸掉。”

    “嗯。”

    “听我说……如果……用光弹药也战胜不了的话……就逃跑吧。”

    “……”

    纪长明没再说话，只是在接收完一切后，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片刻后，纪长明站在雨中，目送着他们离去。

    “真的就把他丢那里吗。”

    透过窗远远地望着男孩，子夜喃喃道。

    “还看不出来吗。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自杀罢了。”

    “你……就那么坦然接受了？”

    “别再提了。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看着女孩泛肿的眼，子夜没再说话。

    战车缓缓行驶，行驶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听见男孩的咆哮声在荒原上回荡。

    她伸手，盖住了手背上的灼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

    愤恨，仇视，避难所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尽管张开手臂连那个肉柱半径的一半都不到，面对着如山般的阴影，他还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枪，面目狰狞。

    “嗡——”

    难以形容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枪口的前端，光线在扭曲，宛如漩涡一样，枪口前有一股力量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将它们扭曲成一个奇妙的立体坑洞，随后，一个深蓝色的光球凝聚了起来，纪长明感觉周围的气流正在狂暴地运作，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股可怕的力量，那个巨兽停了下来，有两层楼那么大的眼球缓缓移动，注视着远远地站在几十米之下的身影。

    “刺啦”

    电弧从周围的空气中渗出，向着那个球体内钻去。

    他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那个博士说过，电弧就是这个武器蓄能到极致的警告，而一旦蓄能到光球出现，他就必须在开枪之后尽可能保持静止，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他咬咬牙，松开了手指。

    寂静，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只枪械要将他的手臂向后推去，但几乎是在一瞬间，某个奇妙的反冲力作用在了喇叭状的枪口背面，手中奇怪的枪在两股力量下不断地颤抖，那个凝聚起来的光球也在匪夷所思地拉长，拉长……

    眼前突然亮起。

    他张大了嘴，看见那个椭圆的光球前端突然裂开、膨胀，紧接着一道大得吓人的光柱出现在了枪口的几公分前，将他眼前几乎所有的视野占据。

    他紧紧闭上眼，又扭过头去，眼皮上的血管在强光的照耀下清晰得吓人，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博士说要让他闭好眼睛。

    足足照射了十几秒，那个光球才一点点地变小，最后伴着一声轻微的爆鸣声，那个小点爆燃了一下，消散不见。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完全就是一抹黑，好久好久，他的视野才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一个被灼烧出来的巨大通道，而且……还在不断地扩散。

    那一条巨大的肉柱，已经只剩下一侧如同一堵薄墙一样的肉了。

    他重创了巨兽的一只脚！而且还对躯干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那些一直盘旋在身边的伴生兽，也大片大片地从空中落下，烧融了的尸体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有的还能扑腾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烫手。

    纪长明握紧了手中的枪。

    这把枪……一下子就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听见嘶嘶的响声，毛毛细雨落在了枪身上，冒起了飘渺的白烟。

    能赢。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家伙，牙齿龇了起来，握着枪的手激动得不断颤抖。

    自己……绝对能赢！

    “怎么样……”纪长明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咬牙切齿。

    ……

    他的瞳孔一缩。

    巨兽的眼睛依然那样盯着他，只是，在眼睛下面，一个巨大的口器张开，紧接着，几个看上去就危险的光环自空气中出现，在那个口器前排成一列。

    很快，纪长明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在之前蒸发了小老头的，巨兽的高温吐息。

    而且……

    他冥冥中察觉到了更可怕的危机感。

    那和之前融化建筑的……

    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