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天空中飞行的阴影，也越来越多了。

    男人看着天空的景色，紧紧皱着眉。

    “跟大伙儿说一下，今天的救援行动只能到这里了，再晚一点，菌兽就要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出来逛街了。尽快把尸体烧了，然后我们就赶紧回去……啊？器材……收拾一下留这吧，我们明天还要继续。”

    随着他的指令的下达，救援人员人再度有序行动了起来，远处的尸体正一摞一摞地堆成了一个小堆，一个老妇人正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往那一层尸体上铺撒着菌晶碎屑。

    正常的流程就是如此，一层一层堆起尸体，一层一层铺撒菌晶碎屑，最后射入燃烧弹，独属于这个世界的集体火葬就是这么个流程。

    火葬，就是这个末世最体面的葬礼了。

    作为失败的武器、被扩散到世界各地的尸菌，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之所以被如此命名，就是因为它的特性——尸菌的感染对活体生物的侵略性不大，但它们会迅速感染尸体，并进行衍变，将尸体变成全新的生物。

    在没有高浓度尸菌孢子的情况下，感染一具人类尸体并完成衍变的全过程，一般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但一旦遇上高浓度尸菌孢子，就像当初C3大型混合体事件所遭遇的尸菌孢子尘暴，所有的尸体就会在几分钟内被尸菌占据、衍变为尸菌生物。

    感染动物的尸体进行衍变，这便是菌兽的起源。

    而对人类尸体而言，衍变则要显得更为独特。一条方向，是化作具有各种特殊能力的畸变体，一条方向，是成为没有意识、能力低下的菌尸，但菌尸又经常会成为各种混合体的组成成分，不管是哪一条衍变方式，人的尸体都会被尸菌改造成危害很大的存在。

    所以，一旦有人死亡，就必须尽快将尸体拉去火葬。

    “喂！你不能这样妨碍我们工作啊！”

    男人皱起眉头，看向一边。

    那是个……看上去精神有点不正常的青年，正恶狠狠地盯着另一个小伙子，眼神凶恶，还龇牙咧嘴地低吼着，简直像是野兽一样。

    这样的争执的原因很明显，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大概就是那个青年抱着怀里的恋人或者亲人的尸体不愿意撒手，然后和要拖尸体去焚烧的工作人员起了冲突。

    “唉……”

    他叹了口气。

    “人家都这样了……还这么为难人家干什么……这小伙子真是……”

    他刚想要去调停一下，就看见那个大块头走到了那个青年的身边，似乎是和那个小伙子说了什么，他就有点不满地点点头，转而去给其他人帮忙去了。

    嗯……

    那个大块头，他曾经听说过。

    他是一个超越者，有着顶级的肌肉强化的能力，也是荒原浪人的老大。

    男人挠了挠头。

    算了，那是人家的事情，自己管不过来，也没必要管。

    他再度走向其他人，继续开始调节起了工作。

    小片刻后，一切都处理妥当，他给手中的手枪上膛，和另一个避难所的救援部队负责人一起，站到了那个尸堆的面前，然后他们一起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两人一起抬手，扣动扳机。

    很快，那个尸堆就燃烧了起来，火光再度照亮了天空，火焰高高地窜起，不断地舔舐着昏黄的天幕。他们收起枪，和身后的所有人一起，闭上眼，郑重地双手合十，为死者默哀。

    一点一点的火星缓缓飞向天空，像是飞向天国的魂灵。

    苏纪雯坐在浪人的顶部，双手撑着车身，出神地望着那高高升起的火焰，在被风吹来的丝丝热气中晃荡着双腿。

    “死了就是死了。哪来那么多事。”

    看过那些人或肃穆或悲痛的表情，苏纪雯缓缓闭上了眼。

    “小雯，换做是你离世的话，你会希望我们，和这么些素不相识的人如此郑重地哀悼吗。哪怕本就没有什么天国，哪怕你怎么样都听不到我们的哀悼。”

    苏纪雯看向脚下，子夜正缓缓睁开眼，把在胸前合十的双手缓缓松开。

    “嗯……”

    她缓缓扭头，看向老大，和他正在宽慰着的……那个紧紧抱着女孩的身影。

    女孩的嘴唇紧了紧。

    “应该吧。”

    随着火焰的一点点变化，她看着那些人都各自上了自己避难所的车。夕阳已经下垂到了一个危险的角度，隐约还能起的早的菌兽的咆哮声，那些车一辆接一辆地启动，向着各自的避难所赶去。

    每天的救援时间，就只有这么点。不能来早，不能去晚，所以大家都在争分夺秒。

    苏纪雯听见老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向浪人这边走来，她转而看向那个像尊雕塑一样僵在那里的身影，有点不满地皱起眉。

    随着车身的轻微摇晃，老大搬着那个巨大的铁架子走了出来，他在斜阳下展开那个庞然大物，子夜也帮着去组装了起来，几分钟后，一个电动烤炉就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荒原浪人的传统，如果条件不错，就在天黑几个小时前展开烤炉，烤点当季的主食，还有一些味道不错的菌兽肉，大家凑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上好一顿，然后在天黑之前再度发车。这也算是改善伙食了，毕竟平时当主食吃的压缩饼干味道一言难尽。

    “紫云姐，电接上了没有？”她看见子夜遥遥地喊道。

    “接上啦！”

    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苏纪雯耸耸肩，从车顶一跃而下。

    ……

    看着眼前撑在地上的手，她的嘴角不断地抽搐。

    很好……又摔了……

    ……

    自己总是……霉运缠身。

    她缓缓起身，然后伸出手，望着手背被烫伤的伤口，她突然有点发愣。

    那样的高温……就连隔着防护服都会灼伤……

    他是怎么……躺在那么表面的地方，却又一点灼烧的痕迹都没有的？

    她再度看向那边的男孩，随后，她又别扭地撇了撇嘴。

    “我从那边弄来了两只多眼鼠……已经处理好了。”

    她看见紫云拎着两块内脏和眼睛全部去掉的大肉，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喔……这么棒！”老大的眉毛都扬了起来。

    苏纪雯拍了拍脸，恢复起如往日一般的神情，小跑着赶了过去。

    “这么大两块肉，不好分啊，阿夜等下就看你咯。”苏纪雯接过变种大茄子，开始在上面刷起了油。

    “说了多少遍了！我的刀不是用来干这事的！”子夜露出了凶巴巴的表情。

    “眼睛你们吃吗，我还没扔，要不要端过来。”紫云拍了拍手，提议道。

    “不用了，我们已经端过来了。”博士一边像吃水果一样往嘴里塞着眼珠子，一边和叼着烟的司机师傅一起抱着脸盆走了过来。

    在黄昏尚还明亮的光线下，被切过一个十字的茄子一点点把皮里的肉挤了出来，食盐作为唯一的调料被简单地抹在食材上，滋滋作响的油粒在斜阳下闪着细碎的光，烤肉的香气也逐渐蔓延开来。

    不管遭遇了什么，这样的环节总是会那么容易令人放松下来。

    ……

    苏纪雯又看向那个身影。

    纪长明依然呆呆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