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流言
山江县。
大雪在县城上空肆虐。
寒风凛冽,哪怕是隔着厚厚棉衣也挡不了透骨之寒。
县衙外刚清理的积雪没过几个时辰又积累了厚厚一层。
不远处,一位衙役神色慌张,踏着积雪跑到了衙门里。
“贾大人不好了,驿道出现塌方,雪太大,路走不通了。”
山江县主簿贾史手持账本,本就心情烦闷的他听见衙役汇报,一不留神手中的账本被他撕烂。
“怎么回事。”贾史脸色暗沉:“粮车现在到哪了。”
衙役支吾,噤若寒蝉双腿打抖,看着贾史的脸色胆战心惊:“在……在小向村方向。”
“小向村……”
贾史合上手中账本,表情严肃,心中阴郁难以散去。
小向村离山江县还有六十里地,且不说现在气候本就行进困难,驿道一塌方,好不容易调来的粮食可能会因此被困。
“现在可还有疏通驿道的可能?”
贾史皱眉问道。
“大人,恐怕……没有可能了……”
衙役双腿打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
此时。
山江县县令葛滔正好闻讯赶来,刚踏进内堂便迫切问道:“县里粮食核对如何,还能坚持多久!”
贾史闻言转身朝县令葛滔拱手答道:“葛大人,各米铺经统计,如不发生意外坚持到开春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
葛滔点头,大概知晓了粮食数目,抬手制止了贾史后续之言。
雪灾已成定数,以县内的存粮坚持过冬是没有问题,但县外这几天已有流民陆续逃难到了县里,按照形势,流民只会越来越多,放任不管恐怕会死伤无数,但要是尽数救济的话,说不定整个山江县的粮食加起来坚持不了两个月,甚至更短。
“汪大人到哪了?”葛滔环顾四周。
正询问就听见内堂外传来一爽朗笑声。
“葛大人,路上多有耽搁,这就来了。”
只见一壮汉领着两个捕头走向内堂,在内堂门前壮汉让两位捕头候在了外面,这架势可比一县之主葛滔大太多。
内堂里,县令葛滔和主簿贾史二人见状只当没看见,面上不予计较。
汪大人是县内典史,名为汪正义,名义上是县令葛大人的属官,实际上由西山巡抚钱中书安插在山江县。
“汪大人,如今形势严峻,为防止县内商贾趁乱哄抬物价,本官有意设范立制,凡趁乱为祸者,以刑代罚,县内商贾向来由你节制,此事还需劳烦你了。”
葛滔开门见山与典史汪正义商量。
但汪正义并不接茬,面带笑意,眼珠滴溜一转,看了葛滔和贾史两人一眼,出言推诿道:“葛大人,让下官抓抓犯人可以,维护市场这件事实属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县内事物平时都是贾大人在操持,我建议此事还是由贾大人安排衙役监督为好。”
言外之意就是不反对,也不配合。
听汪正义这番回复,葛滔贾史二人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在料想之中,不看他只是个典史,官不入流,但县令根本指挥不动,此事他不配合,要么有西山钱大人暗中授意,要么就是嫌麻烦,毕竟商贾身后盘根错节,多多少少都有些来头,不便招惹。
县令葛滔与主簿相互对视,随后葛滔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汪大人便去忙吧。”
汪正义大老远被传唤过来,就是听了一通废话,也不恼怒,还十分恭敬向县令葛大人行了个礼:“那下官便去忙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内堂。
贾史看着汪正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冷哼道:“此人真是奸猾之辈。”
“不重要。”县令葛滔摆了摆手:“此番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罢了,县内事物最终还是你我决断,料想此人即便想使坏,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明目张胆。”
“葛大人如今可有什么想法。”贾史叹了口气看向县令葛滔,心中多少有些惋惜,毕竟一起共事多年。
“贾大人,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想你我二人也无从选择。”
……
宅院里,陈道宁摆出怪异姿势,身上热气涌动皮肤通红,雪落于身,极快的速度便会被融化,他不停变化姿势,每个姿势都极为夸张,大约过了一刻钟后,陈道宁才收功吐出一口热气。
此时此刻,陈道宁体内的气血隐约间已经有一丝凝聚之象。
“估计明日就能收敛气血,开始淬炼血丹。”
“不错,你对气血把控之道进展很快,看来这门功法很适合你。”老鬼出言指点道:“血身功凝聚血丹,血丹大成之日足有九牛二虎之力已经是寻常人身之极限。”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有二牛之力了?”
陈道宁握了握拳头,确实感觉比之前更为强横。
“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受制于筋骨皮脏腑髓,能发挥出来的劲力和能承受的劲力并不能达到极致。”
“行了出去走走。”陈道宁理了理衣物推开院门。
自山江县大雪至今,算算时日已经有半个月了。
连续下半个月的大雪,要是不及时清理,哪怕是房屋也会被大雪掩埋。
好在衙门每日都有安排人手清理积雪,尽管如此,县中这几日仍是有被大雪压塌房屋的事件发生。
县内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见行人,酒肆茶楼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路过一间米铺,此刻正有百姓在买粮食。
“店家,前几日明明才五钱一斗,今日怎么又涨到了八钱。”
几位百姓围在米铺门前吵吵闹闹,就粮价上涨一事和店家争论。
那店家也不理会,冷眼看向几人,脸上就差写着“爱买不买”四个大字。
正好有捕头经过,靠近米铺,周围百姓纷纷围上。
“李捕头,县里粮价上涨,你们衙门就不管管吗?”
“是啊,李捕头,这样涨下去谁还吃得起。”
李捕头脸色难堪,被邻里街坊围成一团不知如何解释,他就是一小小的铺头,哪来的权利管这档子事,只得推开百姓进了米铺。
百姓们还以为李捕头是要给他们做主,却不料李捕头进去后丝毫不问粮价上涨一事,反而问起店家:“前几日听说你这里有人散布谣言,此事衙门极为重视,要是还有人乱起口舌你就到衙门去寻我,切不可听信谣言。”
李捕头简单吩咐几句拔腿便走,留下百姓在米铺门前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当差的没一个好东西。”
“走,我们去衙门找葛大人,让葛大人为我们做主。”
百姓们义愤填膺誓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不远处,陈道宁默默看着这一幕并未做声。
离开米铺,陈道宁寻了一家酒肆,向店家讨了几杯酒水,便独自一人坐在桌前自饮。
兴许是气候恶劣,酒肆十分热闹,相邻数桌讨论的都是如今这大雪成灾的事。
“已经几十年冬天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雪了。”
“可不是,从我出生起至今还没遇到过。”
“要是继续下下去,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听说前些日子住在杏巷的刘氏被活活冻死了,你们听说过没。”
“刘氏?那不是大户人家吗?怎么还会冻死。”
“唉……还不是因为那刘家少爷好赌,败了家产,家中的宅子早就输没了,要是换往常,说不定还能过活下去,今年这天气,冻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酒肆里人们七嘴八舌,从县头讲到县尾,大小事宜一一道来,事无巨细,就好像亲眼目睹一般。
说着说着,突然不知是谁起了头,又聊到一些鬼神之事上去了。
“我听说这次雪灾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人悄悄向邻座低语着。
“狗屁,明明是雪灾,跟人祸有什么关系。”
“嘘!小声点,我听人说不止是我们舟山地界,那南江各地都糟了灾祸呢。”
“怎么说?”
周围一些客人也听到他们的言语,纷纷凑了过来。
陈道宁同样挑起眉头,向那人看了一眼。
“说了你们不知道,南江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些伐山破庙的事情,你想啊,那些庙里住的都是谁?都是些神仙,神仙的庙被推了,当然会降下灾祸。”
“还有这种事情?”
“当然这都是我听说的,不然你想,西山那边为什么没灾没难,反倒是咱们这边和南江遭了灾?”
酒肆的食客里面自然不乏清醒之辈,听见这种话纯当无稽之谈,但更多还是说话不着边际的酒麻木,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说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将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陈道宁在一旁暗自皱眉,心中疑惑:“老鬼,我看这些人说话似乎别有用心,不知是不是错觉?”
“什么错觉,明显是受人指使,你可知流言猛如虎?看似闲言碎语,但不知不觉中就在百姓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旦全县的百姓都认为天灾乃鬼神所为之时,届时官府就失去了威信,不仅如此,当所有人都开始求神拜佛时,这里的人道气运便会被削弱。”
老鬼说着说着,好似有所明悟。
“我看这事情非比寻常,说不定要不了多少时日,一些妖魔鬼怪就要出来搞风搞雨了,我劝你这几日好生修行,尽量不要外出,提早练成血丹,至少能有些许自保之力。”
“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你想的还严重,不过如此大的谋划,究竟所为何事还不好说,说不定等你到了南江才能了解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