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陈叔我家村子是不是比县里舒服多了。”

    田埂旁，阿虎比着拳头洋洋得意，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脸上都是雪印子。

    这几日村里热闹，陈道宁来此做客免不了和村民混在一起聊些家常，也吃了这里的特产白果，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等热闹完了，村民们便开始纷纷下地铲雪翻土。

    阿虎家里没有青壮，父亲去的早，只留下孤儿寡母，阿虎还有个妹妹，才三岁，平时就留在村子里给村里长者带着。

    这次回村除了打理一下荒废的田地，阿虎的母亲甄氏还想将小女儿也带到县里去。

    以往他们家里的田地都是村民们帮着照料，这次陈道宁来做客也就当了回帮工。

    在加上陈道宁身子健朗，又有控制体内血气的本事，一点农活根本不在话下，这也让村民们刮目相看，都说不像个秀才的样子，比他们还能干活。

    “陈叔，要不你把我娘亲娶了吧，以后你给我当爹。”阿虎童言无忌，老远看见自家亲娘提着菜篓子走来，突然一脸认真的对着陈道宁开口。

    甄氏本见两人在田间忙活怕孩子累着便装了些吃食给两人送来，听见自家孩子这般说，闹了个大红脸。

    陈道宁也是哑然失笑，摸了摸阿虎的脑袋：“你这小东西，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甄氏靠近两人，低着头有些羞意，便将菜篓递来。

    “这位相公，篓子里有烧鸡和馒头，地里杂务颇多，真是劳烦了。”

    “不碍事。”

    陈道宁接过篓子，抓起烧鸡一把塞到阿虎怀里笑骂道：“赶紧吃口烧鸡把你的嘴堵住。”

    阿虎还想说两句，但看见怀里的烧鸡又忍不住肚里馋虫闹腾，张嘴咬在了鸡腿上，嘴里呜呜鼓囊着。

    眼见甄氏打算返回，陈道宁扶起镐头随口问道：“应当是明日早晨便回县里了吧。”

    他毕竟只是出来宽松一下心情，不可能在此长住，看见甄氏点头也放下了心来。

    翌日清晨，几人坐上马车。

    来时三人，去时则又多了个小家伙，叫阿凤，虽然才三岁但生的白净，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又圆，时不时总是会偷偷看一眼陈道宁，被他发现后又赶紧把眼神挪开。

    马车向山江县缓缓行驶，出了村头，路过一处土庙，那土庙只有半人高，庙前正烧着一些余烬，一股青烟聚而不散。

    不知为何，陈道宁看见这股青烟，胸中突然多了一丝紧迫。

    “有古怪，下车去看看。”

    老鬼在陈道宁心中说道。

    陈道宁当即拉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一边。

    “陈叔怎么了。”阿虎精力旺盛，丝毫动静都不放过，跳下马车便跟在陈道宁身后。

    两人走进土庙，陈道宁目光直视那一堆余烬，看上去烧的好像是一些黄纸，但黄纸中间却有一根形状似人参的草木。

    土庙破旧，神像也不完整，应当废弃了很久也不知是谁在这儿祭祀。

    “小子，我劝你就待在这村子里不要回去了。”老鬼语气凝重。

    “怎么了？”陈道宁挑起眉头有些不解。

    “陈叔？”

    阿虎见陈道宁分神抬头看向他不知所以。

    老鬼在陈道宁心中解释道：“此物乃是土神子，以身负大怨之人死后的阴血所养，极为歹毒，观其年份，应当不下十年，至少需要数百份大怨阴血才能养到这么大。”

    “此物可扰乱天象，不出所料，这庙原先是一位被朝廷赦封过的山神，难怪此村兴旺，原来是有正神福泽。”

    “如今有人拿土神子祭祀，怨气发散之下，此地又正神残余，自然会形成天灾以疏散怨气，而且只在舟山范围，按照如今气候，恐怕从明天开始，这雪便会越下越大，至于下多久，老子也估摸不准，恐怕至少数月。”

    “当真？”

    “自然没有假的。”

    陈道宁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一些事情全部想通了。

    “好好好，果然是环环相扣，先是让人将粮食运走，在用此物引来天灾，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陈道宁又惊又怒，本以为老鬼残杀十林村成百上千人就已经是人之恶极，但想不到还有比他更恶的。

    与其相比，老鬼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舟山地带，少说也有数十个村，还有偌大一座山江县，要是一连下几个月的大雪在闹饥荒，那要死多少人？”

    陈道宁强忍怒火返回马车，阿虎见他表情不对，难得没有闹腾。

    “不知今早可有谁先行离开了村子。”

    阿虎的母亲甄氏闻言稍作思考回答道：“付大善人今日一大早便乘马车往县里去了，大概卯时三刻左右。”

    甄氏不愧为女人，心思细腻，仅凭一些细枝末节便猜到应该有事情发生。

    “不知陈相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道宁看了看天色，并不打算隐瞒。

    “些许事情不好解释，总之今日之后，雪会越来越大，不知你们村中可有余粮，能吃多久。”

    “有的，村子里每户人家都有粮窖，娘说最少可以吃上半年呢，陈叔我们要带些粮食回去吗？”阿虎瞪着眼睛。

    “不用。”陈道宁摇了摇头蹲在阿虎身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阿虎，你跟你母亲回村里吧，等冬天过去了在回县里来。”

    “陈相公的意思是今年会闹雪灾？”甄氏拉着阿凤的小手也下了马车。

    陈道宁点头，他担心甄氏一家在县里没有足够的存粮，最好是劝说几人回村，但他自己并没有打算一起回村里，毕竟之前他已经存了一些粮食，在加上孤儿寡母传出去不是很好。

    不过陈道宁的担心显然多余了。

    “陈相公不必多虑，村中历来有存粮的习俗，县里的宅院里也存了粮，这次回村便打算带上阿凤以后就在县里住下，想来即使是闹了雪灾也能坚持到开春。”

    虽不知甄氏为何不愿意待在村里，陈道宁也不会多问，既然甄氏家中也有存粮待在县里总好过在村里。

    十林村一事，陈道宁多多少少对村子有些阴影。

    经过此事众人再度启程。

    一路上陈道宁驾着马车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手中握着的马鞭时紧时松。

    “老鬼，你说此事可还有解决的办法？”

    识海中，老鬼紧皱眉头：“要是有大运之人将土庙拆掉还可以补救，不过我已经看过，此处并无大运之人，那老杂毛身后显然不是一般的跟脚，只是老子如今知道的太少，并无应对方法。”

    “这样看来，那所谓的付大善人也是和十林村那老道人一伙的，这些人都和长州知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这么做难道就什么都不怕吗？老鬼你不是说如今这世界还是人道的天下吗？这些牛鬼蛇神为何如此毫无顾忌。”陈道十分不解。

    老鬼冷笑：“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尚未开灵，看不见这天地间人道气机流转，几乎每天都有些许流逝，而且你身份低微，能知晓的事情太少，那老杂毛是谁，背后都有些什么人，是闲散之辈，还是大有来历，这些人在究竟谋取什么？只能全靠猜测，可能你以为是毫无顾忌，但怎么不想想是别人步步为营？”

    “老子被你困住，但眼睛不瞎，如今人道气机虽然每况愈下却也不是谁都能做这种事情，烧土神子看似简单，实则要承担大因果，雪灾之下每死一人便会生出一丝劫气，敢做这件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因果。”

    “不过这烧土神子之人可不是简单之辈，老子猜测没错，其修为应当比那老杂毛深厚不止一星半点，既然能被称作善人，那他身上必定有积累善功。”

    “届时就看是他积累的善功多，还是这雪灾之下死人的劫气多，两者相互抵消，泄露一丝就会使其万劫不复。”

    “殊不知老子筹划百年只想借一些寿数，都能出世便遭劫，想要谋夺就要看有没有谋夺的本事。”

    老鬼表面上语气讥讽，实则内心早已有滔天之怒，要不是那老杂毛，他如今自在逍遥，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那这些百姓怎么办，他们生来就该如此？”陈道宁含怒质问。

    老鬼收敛心神，坦然直言：“愚蠢，世间凡人生老病死终有一归，非常人者自有人道气运庇护，死掉的只能说明就该如此。世上有人结因便有人结果，一直如此。”

    陈道宁面露寒光：“果然，生性薄凉，杀人无算，对你们来说，这些人恐怕和蝼蚁没什么区别，要是哪一天人道气机彻底消失了，是否这世间就会只剩下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横行无忌。”

    老鬼呵呵一笑：“不知所谓，你以为你是谁？圣人？想救这天下？你救不了，你也不是圣人，不过你确实可以做些什么，那就是好好活着，人在这世间，能活着就是功德。”

    说完这句话，老鬼突然灵机一动。

    “不过，你不是想知道你口中这些牛鬼蛇神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吗？我可以成全你，只要你发誓替我将那老杂毛挫骨扬灰，我便可以继续教你修行。”

    老鬼的声音在陈道宁心中响起，发出了渗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