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横山公社派出所，现在这里驻扎着两个班的战士，刘所长和另外两名干警还在组织搜山工作，张主任和林军来到这里，和一个便装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后，带着林军进了派出所最里面的一间拘留室。

    里面有三个人，两个站着的人不认识，但是那个坐在审讯位置的人，林军一眼看去，眼睛都亮了，这不正是失踪的林千吗！

    张主任冲另外两人点点头，两人就跟着张主任出门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坐下，拘留室只留下林军和林千。

    张主任坐下后示意跟进来的两人坐下，

    “你们是张槐林同志和张槐山同志吧，我叫张树人，海中生同志把你们的情况和我说了，你们是什么时候退役的？”

    张槐林有些拘谨，

    “首长，我们......我们都是六月份退下来的，刚从滇越前线下来，可能是受了刺激，在家里过得不安生，担心祸害父老乡亲，就......就......就和几个战友游到了明珠，首长，我们错了，请处分我们吧！”

    说到这里，张槐林和张槐山都站了起来，张树人摆摆手让两人坐下，

    “我们是有些同志从前线下来后精神受了刺激，不适合在地方待，国家现在有困难，一时之间不好安置那么多人，大家是受委屈了！”

    张槐林和张槐山听了都有些激动，眼睛里不觉有点泪光，张树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但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你们偷渡的理由，法律是坚决不能触碰的！”

    张槐林和张槐山连忙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张树人看两人的样子没有继续批评二人，话锋一转，

    “你们在明珠的事情我听海中生同志说了，你们坚持不伤人的原则说明你们还有底线，不像一些人已经彻底沦为杀人机器。”

    听到这里张槐林连忙抬起头看向张树人，眼中露出希冀的神色，张树人心中有些不忍，可是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又不得不狠下心肠道：

    “本来我们是准备要把你们绳之以法的，你们也知道，如果你们在明珠干的那些事情传到你们老家，你们的家人一辈子都没法抬起头了，你们那里可是孔孟之乡啊！”

    张槐林和张槐山这会被吓到了，张家在村里是大姓，自己叔伯兄弟又多，要是真的传回老家，估计真的会如同张主任说的那样，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张主任也没想吓他俩太久，再说时间也紧迫，话锋再转，

    “这次你们能主动联系我们，说明你们还是心存国家，海中生同志其实也在我这里为你们求过情，如果你们没有主动联系我们，那今天就不是在这里和你们谈话了。”

    此话一出，张槐林心里暗叫侥幸，自己也是临时起意的念头，想不到还救了自己一行人，

    “首长，我们毕竟是国家培养的人，在国内我们是万万不能做违法事情的！”

    “张槐林同志，在国外也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张树人打断了张槐林的话，张槐林立马应是，

    “是...是...是，我们今后到明珠也不做违法的事情。”

    张树人没有再纠缠这些事情，直入主题，

    “你们心存国家，还记得自己是组织的人，这样很好，现在有一项高度机密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向国家承诺去完成好他们，哪怕牺牲也不能泄露秘密。”

    说到这里，张树人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地问道：

    “国家......可以相信你们吗？”

    面对如此郑重的问题，张槐林和张槐山一个立正，齐声回答：

    “请祖国和人民放心！”

    张树人也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伸手抱住两人，在两人耳边细语，

    “你们的档案将封存，会有人告知你们的家人，你们正在执行任务，在任务完成前，你们不能联系任何以前认识的人，包括家人。”

    “你们执行的任务高度机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祝你们凯旋！”

    张槐林和张槐山身躯一震，知道这是首长在正式下达命令，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组织内部。

    话说完，张树人打开门冲门口的战士点了一下头，战士立即走进办公室，迅速脱下身上的军装，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和林千有八九分神似。

    张树人从身上拿出两个信封，分别交给张槐林和进来的战士，

    “这是任务简报，看完后还给我。”

    然后单独对张槐林道：

    “从现在开始，你归林千同志指挥，海中生同志会在明珠城给你们提供一定的支援，一旦离开明珠城，你们就将完全独立行动，除非我亲自联系你们，不得与任何人联系，也不得有任何行动！”

    张槐林一个立正，敬礼后坐下开始打开信封看简报。

    张树人转过来对进来的战士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林千，前段时间对林千的情况已经摸透了吧！”

    这位林千肃然答道：

    “时间足够了，我已经完全摸透了情况，为了验证成果，我还回家了几次！”

    张树人伸手握住这位林千的手，郑重道别，

    “保重，等你传来好消息！”

    两封任务简报看完后再次交还给张树人，张槐林和张槐山以及“林千”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出了派出所，办公室内，在门关上后，张树人对着门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然后拉开门来到拘留室。

    拘留室内，林千还是没有说一句话，这是林千最后的决绝了。

    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完蛋了，因为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国人，手里的武器也是自己熟知的破旧56式，这绝对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这些人一定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林千想错了，眼前的人的确是他想要的支援，只不过此时这批人有了新的身份而已。

    张槐林在离开明珠城的时候就在相关部门挂上了号。

    这个时候的明珠城是内陆面向世界的大门，虽然在很多地方都是敌对方的势力范围，可是有一点是不能忽视的，那就是在明珠城的普通民众与内陆属于同文同种，和内地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海中生的身份很复杂，但是他的底色还是那个特殊的颜色，在明珠城，他是无数个内地的触手之一，毕竟这个地方是双方非常重要的桥头堡，各阶层都必须有己方的力量。

    原本对张槐林的处理方案就是持续监视，在他们得手后再来一个黄雀在后。

    这里暴露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海中生隶属的单位是众多对外部门之一，在一开始并没有和林军他们的案子并案，原因大家都懂的，功劳这个东西吧......

    在上面不断汇集各方力量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情况，而且对于林千的处理方案都已经在进行了，那个和张槐林他们一起出去的人就是。

    这不是异想天开，而是归功于国内落后的照相技术和林千骚包的照相习惯，让一切有了基础。

    不要低估此时相关部门的能量，看过成龙的《警察故事》吧，其实还可以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拘留室内这个林千的所有痕迹都已经换成和张槐林他们出去的那个“林千”了，没听见他说吗，他都回家几次了！

    张槐林的转变给这个计划带来了更高的成功几率。

    和联系人打完电话后，张槐林在回旅店的路上，耳边的歌声，眼前的节日景象，张槐林对即将要做的事情起了其他的念头。

    张槐林知道，一旦今天自己做了这一票，恐怕自己踏出国门的那一刻就是永别故乡亲人之时，一念起，百念生。

    张槐林在大街上转了几个圈都没回去，反复思量，海中生隐约提起过雇主的来历，当时还开玩笑似的说如果把这些人交上去，上面估计能给出一个一等功。

    脑子里的哪个念头越来越强，自己如果把这个事情找上面坦白，说不定还能重新回到组织。

    不得不佩服这个后世考公大省的编制情节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怕最后不能荣归故里，死后能上族谱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张槐林最终来到了县公安局，正好与一直监视他们的人碰了头，然后迅速将情况反馈上去。

    张槐林只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林千，雇佣方让自己今天凌晨1点去抓人，其他的并不知情，为了不打草惊蛇，上面并没通知林军，上面的计划是原本就是把两条线分开的。

    张槐林在劫走林千后，一行人没有急着返回县城，对同伙的兄弟给出的理由是，现在正是风头紧的时候，要在山里藏几天再离开，随后就悄悄联系上了这边的接头人张树人。

    上面估计到了可能不仅仅只有张槐林一拨人马，但是在今早之前也没有料到最后事情闹得如此大，盯着横山公社的远不止两三拨人马，在排除一些其他的因素后，上面决定让张槐林找个空子把林千带到公社派出所。

    林军看着林千神情有些复杂，事到如今还负隅顽抗殊为不智，林千的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人间消失是唯一可能，至于是快速还是漫长就看具体情况了，而现在林军的介入其实就是给林千一个选择的机会。

    林军现在迫切想知道，林千在昨晚礼堂配楼奇特的轮流开灯唱歌一幕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亚当斯和汤、夏两位林军暂时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林千无疑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拘留室里，林军和林千对视差不多三分钟了，林军的目光始终如一，严肃中带有质问、谴责、鄙夷、愤怒还有疑问。

    林千在对视中首先败下阵来，最开始林千的目光充满愤怒和不甘，然后目光逐渐游离，最后林千垂下了头。

    林军还是一言不发，如山一般坐在林千面前，林千此时在怔怔地看着地面，直到张树人再次开门进来。

    感受到了房间内死寂一般的氛围，再看看垂头不语的林千，张树人对林军这种问询的方法报以赞许的微笑，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林军的肩膀，没说什么，就在林军身边坐下，同样一言不发地盯着林千。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说一句话，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慢慢的连三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拘留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声咕咚吞口水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三人仿佛被惊醒了，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林千被自己吞口水的声音惊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

    林千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在咳了一阵以后，林千看着眼前如同两尊佛一样的人，口里吐出几个字，

    “你们想怎么样？”

    林军和张树人依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仍然死死地盯住林千，终于，林千绷不住了，直接吼了出来，

    “你们想怎么样？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啊！啊！啊！”

    说到最后，林千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林军和张树人依然没有说话，连身体都没有动弹一下，只是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林千，林千这次则以一敌二，眼睛里满是血色，脸上露出疯狂之色，这是林千仅剩下的了。

    几个呼吸之后，林千身体一软，重重地往后一靠，刚还圆睁的双眼重重地一闭，嘴里喃喃道：

    “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想怎么样？......”

    林军和张树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胜利的喜悦以及，欣赏！

    “林千，你知道我们想知道什么，都到这里了，你自己说吧！”

    林军在张树人的示意下说出了进拘留室的第一句话，

    林千看向林军，眼前这个和自己身着一样，衣服上有四个口袋的男人。

    曾经自己和他一样，都可以在普通人面前充满优越感，但是今天，他还是他，自己却在对方面前，如同一只死狗一样摇尾乞怜。

    真是莫大的讽刺！突然，林千想起了自己的护身符，

    “我爸是林齐山，我要见我爸，我爸会保护我的，我要见我妈，我妈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林千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曾今在他眼里顽固不化的老爸此刻成了自己最后的依仗，还有宠爱自己的妈妈，每次自己闯了祸都是她出面处理的，这次只能寄希望她了。

    “我们是从帝都下来的，只有省里的相关负责人知道这件事情，你家里人并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而且以后也不会知道。”

    一旁的张树人说话了，林千闻言脸如死灰，他哪里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性质，只是下意识想搬出父亲来当一下挡箭牌，这是他多年来的惯用伎俩，他知道这次是没有用的了，习惯而已。

    “林千，你知道你的父亲会因为你而受到什么样的牵连吗？你知道你的父母会因为你而受到什么样的精神打击吗？他们的年纪还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林军低沉而有力的三连问让林千呆住了，没等林千缓过来，张树人说话了，

    “你知道吗？原本礼堂配楼里的人都会被灭口的，包括你在内.....”

    林千没等张树人说话就冲口而出：

    “不可能，他们还让我指认目标，怎么可能杀我......”

    说到这里，林千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紧急让自己住了口。

    林军看向林千意味深长地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

    这是加急洗出来的照片，里面都是上午在山坡上拍的照片，照片里是绑匪和在山坡右前方密林的三具尸体，尤其是其中两具被冷兵器杀死的尸体，林千看了一眼就想呕吐。

    “最后那三具尸体是负责灭口的，不是灭你们的口，而是灭那群绑匪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