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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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缘生

    己未年.冬月末,罗霄山余脉,湘水支流中游,横山公社卫生院,产房外,一个中等的个子,略显消瘦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正在抽烟,在门口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约莫五十多岁,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裹,应该是给初生小孩的衣物被褥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与妇人大约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也坐在凳子上,不过他身形比较高大,看坐着的样子,估计站起来得一米七、八了,此时在不停的搓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山顶树梢能看到一丝微亮,天估计快亮了,这时产房门打开了,一个女医生手里抱着一个半旧碎花布做的小襁褓站到门内,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恭喜!恭喜!董委员,是个男孩,母子平安!”,被称呼为董委员的人霍地站起,手中烟都忘记丢了,疾步走到门边,看着襁褓中的小孩,而坐在凳子上的两人也快步都过来,中年妇人从女医生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里,眼中含泪道“终于等到你这个乖崽了”,一句话,意味深长,身旁的高大中年人也高兴得张嘴笑起来,中年妇人抱了一会,然后转身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世文,这个崽你要好好抱一下”,那个叫世文的男人忙丢了手中得烟,轻轻地接过孩子,口中说“丈母,你看一下茵茵,我抱一会孩子”,中年妇人回头从凳子旁边的包裹中拿出一些衣服被褥样的东西,然后被医生叫住,在产房门边小声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当日下午,在公社两层砖瓦结构的办公楼一楼顶头的一个两室套间里屋,床上躺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头上围着头巾,这是湘中南地区产妇的标配,月子里的妇人不能见风,头要用长毛巾折成条围着,在妇人旁边躺着一个小襁褓,里面是一个肉乎乎的婴儿,襁褓被外面的一截麻布困成长条状,据说这样房子孩子不是罗圈腿,在床边站着两女一男三个小孩,看个子男孩要高出最大的女孩小半个头,约莫1米2左右,身形健硕,剑眉桃花眼,就是眼中似有神似无神,两个女孩则是秀眉桃花眼,颇为娇俏,两个女孩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襁褓的领口,对床上妇人说“妈妈、妈妈、小弟弟怎么不叫我姐姐?”,床上妇人笑着道“才生下来,小弟弟话都不会说,怎么能叫你们姐姐呢”,然后看了看男孩,伸手摸了男孩的头对两个女儿道“军军不是也叫你俩姐姐、妹妹了吗”,然后又看着男孩说“军军,你有弟弟了,以后等弟弟长大了,要带着弟弟玩,要照顾好弟弟哦”,这个男孩叫董利军,5岁7个月大了,董世文和严茵茵的长子,两个女孩分别是长女董秀和排行第三的次女董俪,董利军排行第二,因为在娘胎里的时候出了意外,出生后发育比一般孩子要快,先天过足,虽然8个月就开口说话,算是早的了,却先天心智有缺,口中话无人能懂,对周遭事物懵懵懂懂,不怎么与外人说话,除了跟着姐姐和妹妹屁股后面外,只喜欢一个人玩,董世文和严茵茵为此跑过不少省市的各大医院,医生检查后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说可能是发育的问题,等长大了就好了,消息传到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结胎时补得太好了,生出个蠢子残废了,也有好事者嚼舌根,说条件好也要悠着点,过犹不及,生孩子还是不能拔苗助长,不要有违天和等等。不过除了前面说的不和外人说话、玩耍外,在家中叫爸爸妈妈、姐姐妹妹,在外婆家叫公公、婆婆,阿姨倒是未见错的,家里人怜惜他天生残缺,很是照顾他,就连妹妹董俪都知道要照顾好自己的哥哥,今日第一次见弟弟,董利军貌似有些开心,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神色隐隐比以前亮了一些,口中喃喃道“弟弟、弟弟”,然后又低声嘟囔了几句,身边的人都没听清,不过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年早习惯了他的一些嘟嘟囔囔。

    董世文和严茵茵二人在整个公社都很是引人注目,董世文,三十二岁,部队转业到地方,副营职干部,立过三等功,虽然没有上过高中,但是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自学成才,有一定文化,一笔好字在公社里数一数二,长期的军旅生涯,养成了军人硬朗的身姿,站如松,坐如钟,身高1米7,剑眉瑞凤眼,目前是公社委员,公社的办公室秘书,处理公社日常事务,工作中精明干练,为人处事八面玲珑;严茵茵,高中毕业,现在是公社中学的数学老师,个子娇小,长相秀美,夫妻二人算是公社少有的双职工家庭,走在一起,公社的干部群众无不称赞郎才女貌,正因为这样,二人非常惹人眼,二人结婚差不多十年了,已生了3个小孩,可惜两人的大儿子,排行老二的董利军,先天智力受损,算是一个残废,这才生了老四。

    几天后准备给儿子办户口,需要给儿子起名字了,前面三个孩子都是董世文起的,分别是长女董秀、长子董利军、次女董俪,按排序,这次孩子的取名是在董利后面加个字,按董世文的意思,就叫董利民,这样两个儿子一个利军一个利民,是非常正确,而且非常具有时代特色,但严茵茵不想取这个名字,主要是不忿前段时间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事情以及丈夫和自己在单位上的种种,心里非常不舒服,自己二人这些年一直努力工作表现很好,自问与人相处也是非常和善,没想到这么多人对自己如此咄咄逼人,着实让人恼怒,现在孩子才出生,虽说还是引人注目的时候,必须低调,可是心中这口气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就要求自己给孩子取名,不同意叫董利民,表明上的理由是自己带的三年级班上点名,一叫利民七八个应,太普通了,干脆就叫董利超,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严茵茵心里就有些恨恨“起个名字你们总不能把我怎么地吧”,一听这个名字,董世文立即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妻子是数学老师,算是理科思维,想事情有些简单了,这个名字只要一传出去,那可就又有麻烦了,好不容易到现在,要是在孩子的名字上再招来那些有心人的关注,来一个大帽子,可就有点主动找事的意思了,既然事已至此,就要想办法让自己一家顺顺利利地,还是不要再起波澜了,董世文可是知道那啥的分量,自己这个幺儿可是个宝啊,于是就不同意这个名字,太明目张胆了,严茵茵就坚决要起这个名字,为了这事,两人非常罕见地伴了一次嘴,结果给孩子办户口的事情也没办成,第三天,董世文觉得这个事情不能拖了,再拖怕是又会落到有心人眼里了,为了贯彻自己定下的低调原则,就瞒着妻子,偷偷地去办了户口,回来后也没有和妻子说。

    女人坐月子虽说有人伺候,还好吃好喝,但是讲究少下地,不洗头洗澡,爱干净的严茵茵着实有些难受,为了让妻子开心一点,这天晚上特意用热毛巾给妻子擦了一遍头发,严茵茵顿觉轻松不少,趁着妻子心情好一点,董世文在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对妻子说了这件事情,严茵茵一听,霍地坐起来,正要开口,就听丈夫轻声说“你小声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听见”,严茵茵心中一凛,忙压住火气小声道“董世文,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一个人偷偷去办户口?”董世文伸手拉妻子躺下,小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可是你取这个名字摆明让别人抓我们的小辫子,我们迟迟不去上户口,也不合适,保不齐又有人说我们有不满情绪,故意拖延上户口,这些厉害关系,经过这么多,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懂吧?”严茵茵躺下来,给身边满崽掖了掖被子,然后狠狠地道“这些人真不是东西,正事不干,歪门邪道的事干得一身的劲!”董世文伸手从妻子的脖颈后穿过,搂住妻子的肩膀,将妻子搂进自己怀里,小声笑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世上多的是各种路数,和你说多了你都觉得脏,你也不用关心,只管做好工作,照顾好小孩子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好了”,感觉是一副有儿完事足的模样,严茵茵可没有那么容易被转移话题,用手轻轻顶了一下丈夫道“不要叉开话题,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一个人偷偷地去上户口?”董世文一看转移话题没有成功,就紧了紧怀中人“我说你妇人之见,你还说我大男子主义,歧视妇女,这个事情你怎么就看不透呢?”又伸右手按住生气要转身的妻子“你知道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吗?你不知道形势发展,以后只会越来越严,我们其实是占了便宜,所以我们今后做什么都要尽量低调,得了好处就不要到处声张,这就叫闷声发大财。你看吧,以后会有很多的人羡慕我们的!”,严茵茵虽然相信丈夫在这方面的判断,但是还是悻悻地说:“我每年都是优秀教师,这一年辛辛苦苦,没休假还和平常人一样上班,可就是这样,我带的班也比其他人考得要好,凭什么取消我的优秀教师?”董世文连忙安慰“我知道你很优秀,可是也不能每年都拿优秀教师,总要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啊”,严茵茵一听扑哧笑了一声,然后又“切”了一声道“优秀教师比的就是教学质量,比的就是考试成绩,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好,就火急火燎地去上户口?”董世文只好一五一十地将说有东西都摊开了和妻子讲了“你看啊,就目前而言,我们的情况已是引人瞩目了,其他做任何事就要低调一些,正所谓挨打要立正,这样端正了态度,慢慢地,群众的眼光就会转移到其他地方去;第二呢,我俩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遇到困难工作要冲锋在前,借此表明我俩没有半点不满情绪,让有心人说不出我们半个不来,这可以让我们尽早走出当前的困境”,听到这里严茵茵抬起手作势要打身旁刚满月的小儿子“你这个小家伙,为了你,让我和你爸吃了不少苦头,真想要打几下出出气”,董世文连忙拉住妻子的手接着说“还没说完呢”,严茵茵手停在半空,呀声道“还有第三啊”,董世文脸上露出自得神情“还不止,这第三就是我们必须表现出来感激之情”,严茵茵哼了一声“感激个屁”,董世文没有接妻子的话“你看吧,现在别人看我们是幸灾乐祸,过两年别人就是羡慕嫉妒了,到那个时候估计是不可能像我们这样就过得去了,你想象一下,当他们看着我们的孩子时,会不会心里冒酸水,所有我们一定要表现出感激之情”严茵茵不是一个不懂道理的人,听了丈夫的话,想一下也就明白丈夫的意思了,也很是认同,接着道“要是按你的判断,我们倒是真的是不亏,那还有第四吗?”董世文收起有些得意的笑容“4个孩子,要养好可不容易,我们可不能像其他人家一样,有口饭吃就行,我们家的孩子不仅要有口饭吃,还有读好书,明事理,长大了有出息”,讲到这里,董世文语气中充满豪气,严茵茵听完心气不禁一滞,幽幽道“那我们就只能更精打细算了,4张口,光吃都会吃穷,还要穿衣读书”说着说着,不免有些失神了,这时董世文道“养家主要是我,教孩子读书就靠你了,你文化程度比我高,又是老师”,严茵茵最是不能认同的就是自己没赚钱养家“我就没有工资?我就不养家了?你文化水平也不差,教孩子你别想偷懒!”董世文一听,没有偷到懒,嘿嘿地笑了,此时夜已深,二人睡意渐渐袭来,话题到此没有再继续了,先后进入梦乡。

    翌日,严茵茵按照一段时间以来形成的生物钟,在凌晨6点多钟就醒来了,先给小儿子换掉湿了的尿布,然后给孩子喂奶,这时董世文也醒了,多年来的军旅生活,生物钟已是铁铸一般,到点就一定醒,醒了就一定起床,那时候还没有晨练健生这一说,董世文只是在公社里里外外转一转,即是散步也是巡视,看着怀里的儿子吃得正欢,严茵茵转头对丈夫说“昨晚忘记了,你到底给儿子起了一个什么名字,上户口的时候怎么说的?”,董世文停下扣上衣扣子的手,转头对妻子道“大前天我拿了一包好烟,当着好多人的面,去刘胖子哪里办的,公社的林再群、阳可宾、何修己都在,一包烟全散出去了,他们都说我手脚麻利,这么快就上户口了”严茵茵哼了一声,继续喂孩子,董世文接着道“刘胖子上户口的时候念出名字,其他人都听到了,我就解释了一下,这个孩子没有大家的帮忙就没有他,要感谢国家,感谢大家,就取名董利尔,利是和哥哥姐姐一个排序,本来想叫利他,可以不好听,就用“尔”这个第三人称代替,听起来就像叫利儿,毕竟是最小的,娇养一下”,严茵茵一听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怪,问丈夫“这个名字有些怪,有什么说法吗?”董世文淡淡一笑凑到妻子耳边小声说几句悄悄话,严茵茵听了会心一笑,佯装嗔怪似的白了董世文一眼“就你歪心思多”,然后抱起老儿子,轻轻拍了拍,慢慢地念出名字“董利尔”

    满月了,正逢春节,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公社大院过年,今年添丁,自然是更喜庆一些,董世文没有让来照顾女儿月子的岳母回家过年,还买了3斤肉,买了4样点心,去老家莲池村,把东西给在家招婿的二妹和二妹夫,将岳父接了过来,一起过个热闹年。董世文老家在隔壁县,家中有大姐、大哥、二哥、二姐,排行第五,是家中满崽【最小的儿子】,父母已不在世了,由于老家离得远,加上父母已不在了,所以与妻子娘家更近一些,加上董世文对人情世故了解甚深,对岳父岳母很好,常在妻子娘家走动,和周围的人也和和气气,从不因为自己是公社的干部而高人一等,反而有机会就帮衬一下妻子娘家人,不仅岳父岳母很喜欢这个大女婿,村里人都对他赞誉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