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糜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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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识徂龄三友会面

    “安时!你拿几个粿就想喝这茶?”老人阿福端着一盘荔枝走来。

    名叫安时的男人不舍地将茶饼放回,傻笑的走回茶几,大咧咧的等着林丰粱的茶礼接待。眼睛看向林康顺,还示意他过去喝茶。

    林康顺被这自来熟的中年男人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挥手表示要去帮忙处理被台风破坏的小院,男人表示干什么活也得喝口茶水再说。

    老人阿福看出林康顺的不自在,喊他先去把碗洗了,林康顺麻溜地躲了出去。

    林安时喝了口茶,再次询问起这后生,作陪的老人阿福介绍道:“忠保的孙子来这住几天。”男人点头应答。

    林安时在喝了几道茶后,撸起袖子对林丰粱开玩笑道:“茶喝了几道,那小子还没来,我去帮阿福叔干点活,等会摘他几袋荔枝和抓只鸡走。”

    院中的果树在台风来之前已经加固了,但还是折断了几截树枝,满地掉落的果子被放出来的鸡啄食。

    围墙下放置在青石板上的盆栽,也有几盆摔倒在地。破碎的瓦陶片散落于地,松软的泥土被雨水从根系盘纵的束缚中刮了下来。

    忙活了一上午,大叔林安时带了一大袋水果和一只鸡满意的走了。吃饭的时候,林康顺从老人阿福得知了这林安时的一些信息。

    林安时今年45岁,辈分比林丰粱大但岁数小,性子洒脱喜欢开玩笑。家里人丁单薄,从他儿子算起已是六代单传,110多岁还健在的祖父已经熬死自家儿子。

    这位高寿的人瑞真真是位传奇,生于清朝,长于乱世,经历过近代变迁,活过三个世纪……老人阿福对林安时这人说得很少,但谈到其祖连连感慨。

    林康顺吃完午饭陪老人喝了茶,也禁不住夏困在躺椅上睡去,厝主依旧和往常不见踪影。

    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但见林安时和林丰粱正在茶几旁烹水煮茶,两人各自捧着书看着。

    “醒了,后生快过来喝茶消消暑气。”林安时招呼着年轻后生过去喝茶,林康顺摆摆手表示喝不惯喝完晚上睡不着。

    林安时哈哈笑道:“后生,一看你功夫就练不到家,你得多喝才能习惯。再说阮(方言我们)潮人哪个厝人(方言主人家)不会喝茶,说出去要被别人耻笑的,快来快来。”

    一旁的林丰粱微笑喝着茶水,当林丰粱想再次摆手拒绝时。

    门口光线一暗,但见走进个背包客。身前身后挂着两个大背包,双手各提着密封的胶桶,风尘仆仆进门而来……

    只见来客将双手提的胶桶放置门边,随后将身上的背包放到置物台上,口袋掏出一把随身水果刀放下,转身朝屏风后面的案台进香叩拜。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等下我准备赐你加九锡!”大叔林安时在旁哈哈大笑。

    被揶揄的人也不恼火,恭恭敬敬的进香叩拜完,才悠悠开口道:“与人交谈便借刁言以逞才!这山泉水我等会给老祖送去,毕竟老叔手脚不便只剩嘴皮子利索!”

    一旁听着二人互呛的林丰粱露出愉悦的神情,而稍微清醒的林康顺则有点发懵。

    佶屈聱牙的言语,令其想到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自己就是那个上了大学,也听不懂“鸿儒”间交谈的“白丁”。

    林康顺连忙起身朝屋外走去,走至门口忽然身后传来一句“后生,等我一下。后天“施孤”我去挖两个芋头,你帮我去拿几个袋子装下。”

    农历七月十五称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民间传说阴间鬼门大开,人们会祭祀亡灵以助其轮回投胎,称其“普度”。

    而七月最后一天也是鬼门关闭的最后时间,那些没有得到祭品的孤魂只能在门口徘徊。七月底会入梦骚扰民间小孩健康,有些地方会在七月最后一天举行路祭,这种行为称“施孤”。

    林安时跟着就准备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不着痕迹就提起一胶桶,出门后传来一声:“你老叔我身体硬朗得很,我现在就提过去给你看看!”

    背包客向林丰粱问了声好,便坐在红木沙发上饮茶。

    林康顺找了袋子去菜园,便见大叔林安时已麻利的将芋头从地里挖了出来,正在池塘边拔去根须清洗泥土。

    大叔林安时道了声谢谢,随后嘱咐道:“后生,最近我有点忙,没啥时间帮阿福叔干活,你年轻帮忙多干点。”拍了拍肩膀,拿起东西就往门口而去。

    林康顺感觉莫名其妙的,这大叔才认识两天见了两次面,每次都是来小院搬东西的。干活不是应该是他自己,而且每次来都是喝茶咋没时间干活,怎么PUA我去帮忙干活。

    下午林康顺帮老人阿福处理着杂事,从他们交谈中得知老师要在这住两天。那人是一名支教老师,没人称呼他的姓名,只是一直对那背包客称呼老师。

    吃过晚饭,老人阿福去处理家畜,林康顺去洗碗,看见下午走了的大叔林安时又带了些粿点进来。

    只见他把带来的粿点放到竹箅上,随后盖上食物罩子,嘱咐道:“这粿还热乎着,后生你还吃的下的话,拿两个去尝尝。”

    林康顺开口婉拒,又低头洗碗,而后听见大叔的脚步声朝楼上走去……

    楼上房间二人正各自忙活,厝主林丰粱正提笔写字,老师正拿着写好的稿件弯腰在地上分门别类。

    林安时突兀地闯进来,未曾打扰到正聚精会神的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到茶几旁煮水洗杯。

    过了好一会儿,分好类的老师起身对坐在茶几旁边的林安时讥讽道:“哎呀!老叔手脚好勤快,还特意煮茶来给我们解渴,谢谢哦!”

    “我不是怕打扰你们手头的工作吗?先做好后勤工作,朝廷还不差饿兵呢!待会忙起来,就不知时间了,而且喝茶提神醒脑。”

    “偷懒就偷懒,你总有理由!”

    许是对话声把正聚精会神写字的林丰粱思绪打断,或是刚好写完那页字,起身去茶几喝茶。

    互相斗嘴的两人也停了下来,林安时正经起来询问:“今年有多少学生,已经搞了多少了?”

    “今年有23个,刚才分了一下只有18份,差5份教材。今晚得通宵了,不然赶不上开学教学。”老师回应道。

    林丰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指着一罐子,示意泡那罐老茶叶。老茶叶苦涩回甘,提神但不伤胃,三人喝了几道后便各自忙活起来。

    林丰粱在些许泛黄的厚纸提笔挥毫,笔走龙蛇,纸上一个个雕版宋体字快速简洁浮现。单单这简洁规整的雕版宋体就能体现其高超的书法水平,更何况他誊写的速度飞快。

    老师在收起晾干墨汁的稿纸,对其校对排序分类。另一位则拿起校好的稿件打孔穿,扎紧后放置调好间距的闸刀架上切去多余的纸边……

    三人忙至凌晨,便见老人阿福拿着蒸好的粿点走了进来,招呼着众人吃点宵夜。

    在另一间房间,睡眠很浅的林康顺起身朝楼上看去,书房内灯火通明。

    认床的林康顺自来小院,睡眠状况就不是很好,时常睡不着或半夜惊醒。喝茶会使他整夜睡不着,所以经常推脱不去喝茶,也想过为什么他们喝这么多茶晚上咋还能睡得着。

    起身在小院踱步,静听着夏夜的虫鸣!黑夜总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和思绪,更何况是一名有精神疾病患者,失落的情绪逐渐蔓延……

    “你醒了,是不是饿了?锅里还有粿,去吃一个垫肚子再去睡觉吧!晚上不能多吃。”老人阿福一声问候阻止了阴郁情绪的蔓延。

    “好”林康顺低声回应,收起失落的情绪朝厨房走去。

    不知从哪处窜出来的大橘,笨拙的体型横拦在廊下嚎叫,似在讨要饭食。林康顺见到憨态可掬的大橘顿时心生欢喜,抱着就往厨房方向走去。

    厚重的云层将上凸月藏在后面,使得本该明亮的夜色变得漆黑一片。番客楼上的某处,一双淡蓝色的眼眸正扫视着黑夜中的一切。

    忠诚的卫士听到有小动物快速从某处窜去,仅仅一刹,松软的猫掌露出锋利的弯钩,迅疾地朝那处扑去……

    房间的灯光从黑夜亮到拂晓,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到屋内的人儿,鸡鸣的信息让人收起人造光源。

    地上、沙发各躺着一人,案台边写字的人终是放下了笔,手指间凹陷进去的血肉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

    起身回房睡觉的人刚进去,沙发上侧躺的人儿睁开了布满红丝的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即拿了件外套盖在地上的人身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小院……

    夏末的阳光夹杂些许凉意,许是台风的尾巴还未完全过去,东风推来驮着水汽的乌云,驱散了暑气。

    林康顺起身看到书房门依旧紧闭,洗漱后朝厨房走去。慵懒的大橘蹲在廊下假寐,老人阿福轻声叮嘱不要吵醒通宵工作的人儿。

    帮忙做了两天更换破碎的盆栽,动作愈发娴熟起来,上午就将破碎的盆栽重新载好。

    临近中午二楼房间终于传来声响,老人阿福在厨房下了面条,招呼林康顺帮忙端上去。

    林康顺端着面进了门,只见老师蹲在地上摘检分类,另外两人不知所踪。端着面朝老师走去,想将手中的面递给老师食用,殊不知横生枝节。

    老师正聚精会神分拣着,也不曾顾及背后有人,起身准备放置稿纸。只觉背后碰到什么东西,而后滚烫的感觉从背部扩散至腰间,下意识叫出声来。

    身形往旁边一闪,整个人蹦直身形,手掌快速将背部的东西扫开。回神才发现背后粘满面条和汤水,年轻后生也闪身躲在后侧。

    未等林康顺道歉,老师突然想到什么,不顾身上的火辣的感觉,转身朝地上看去。

    地上的稿纸被汤汁浸湿了一片,有些面条还粘在纸上,墨迹夹杂汤水迅速扩散开来,板正的字化为一团污渍……

    老师正忙着抢救稿件,林康顺忙不迭询问道:“没事吧!快把衣服脱掉,等会烫伤就麻烦了。我不是故意淋你一身的,谁知道你突然就起身。”

    “没事!没事!以后拿东西给别人,要是面对面你就递给他,他在忙的话先把东西放旁边……”

    楼下循声上来的老人阿福,看到这乱糟糟的场景,连忙让林康顺去拿扫把簸箕和拖把。

    老人阿福拿起茶几上的抹布,将老师落在身上的面汤擦拭扫去,伸手帮忙脱掉被汤渍浸湿的衣裳。

    “这孩子没干过活,笨手笨脚的,你多担待些,稍微等等我去拿烫伤膏抹抹。”老人手上的动作麻溜的处理,边说着话。

    林康顺拿着扫把簸箕和拖把急匆匆就跑上楼,喊道:“拿来了。”进门便见二人皆朝他做噤声动作,还未问其缘由便传来门框的撞击声。

    砰……很大力的关门声

    循声看去但见那肥胖的中年人,身着宽松的睡袍正立于门前。面容憔悴的人儿,目光灼灼紧盯三人,无声抗议着吵醒自己。

    在场几人尽皆沉默不语,年长的二人低头轻手轻脚地收拾场地,林康顺直楞楞看着这诡异的场景。

    老师轻声道了声:“好了,马上走。”老人阿福将书案上的香炉里的香点燃盖上盖,再伸手将窗帘拉紧使得房内顿时昏暗下来。

    林康顺不明所以的被二人推出房外,被告诫手脚轻点,别再吵到他睡觉。众人下楼各自忙活,林康顺被派去割草喂鱼,老人找来烫伤膏帮忙上药,老师则在清点被毁坏的稿件。

    下午三点,补觉的林丰粱终于醒来,吃了碗汤面便坐在楼下喝茶。老师将毁坏的文稿跟他一一做了说明,林丰粱兴致缺缺,只是数了纸张数量。

    看到最新的日历显示农历七月廿八,闻到窗外雨后吹来夹杂泥腥味的湿润空气,顿生欣喜。招呼众人去楼顶喝茶,让他们先去准备,自己把文稿写完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