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糜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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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康顺再入番客楼

    “我没你想得那么幼稚,少看点爱恨情仇的鬼东西。那老家伙自己做了违法犯罪,我一纸检举揭发只是助力推动法治社会,也没闲心去算计一个小屁孩。

    我知道你心肠太软,前几天那老家伙如此算计你。即使当时你没想明白,过后想通了,你也会收下那个孩子。

    包括现在也是!他进了这门,你还会选择去帮他。

    我的傻弟弟阿!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一点?”

    林丰粱低头呷着茶水,似被教育的小孩子一样拘谨。

    “我刚才看着那孩子,忽然想通了一些事儿!”

    林丰粱放下茶杯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林丰黍平静道:“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回这么勤吗?”

    未等回答,林丰黍便抛出答案:“小振上个月在温州出车祸过世了,大兄又中风住院了。大家都不愿告诉你,只是跟你说了他们出去旅游了。”

    林丰粱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盯着林丰黍。

    “大家都觉得你太脆弱了,当年横遭祸事,你失去了讲话的能力到现在。我和大兄没办法在你身边,阿金太勤快事事包办,将你宠到现在还像个小孩一样。

    虽然我们都很庆幸你能过得开心点,不用劳心劳力。哪怕你没结婚没子嗣,我把阿东过继给你养老,也想你多少学会成长一点。”

    林丰黍一边平静述说着,一边捣鼓着茶具。

    “刚刚看到那孩子,我想那老家伙真的很为孙子着想。何况父母之爱,‘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人真的要历经痛苦绝望才会有所成长!就像当年那样,家破人亡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小孩,大兄最大也不过廿岁。”

    递了一杯茶给林丰粱,林丰黍呷了一杯又道:“我下次来得很久时间,你自己多想想,也给门口那小家伙点时间!”

    但见林丰粱那白皙的脸庞,渐渐惊愕凝重,继而苍白如纸……

    林丰粱起身跟去,林丰黍转身截停身后的弟弟,将手搭在肩上拍了拍。

    “你没想的那么脆弱,毕竟都吃了50年的饭了。”林丰黍半开玩笑的揶揄自家弟弟。

    林丰粱嘴唇碰了碰,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没声响。

    “好了,待会叫阿福叔开门让他进来,别被台风给害了。我这恶人走了,你这烂好人才有得做。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爱干嘛就去干嘛!

    ‘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林丰黍开车走了,独留林丰粱在楼上窗户边,和小黑猫一样窥视着小院。等到天色渐黑,林康顺终是敲开了小铁门走进小院……

    这两日狂风大作,乌云席卷阵阵雷鸣过后暴雨倾盆。大自然裹挟天地风云之威势,不断冲刷着土地上的一切。

    番客小院早已紧闭门窗,切断电源,三人搬到二楼生活,哪管得外面暴雨如注洪水滔天。

    说来也怪,林康顺自进了小院,却发现另外二人未曾对其过多关注理睬。没问也无过多言语,只有福爷爷告知一些居住琐事和三餐饮食,也再无接触。

    外面狂风暴雨,二楼几人安静却得吓人只顾得各自的事,甚至连那两只猫都趴在窝里……

    那位胖胖的中年人却也未曾露面,连平时饮食也是那位福爷爷送进房间,人更是没踏出房门。也询问过,得知他在抄写东西,不要去打扰他。

    而福爷爷则是从他进来小院,甚少言语,除却一些生活琐事的叮嘱,其他一概很少开口,只低头忙活手中活计。

    三餐用炭火蒸煮,分与二人饮食。其他时间却只在捣晒干的荔枝壳,再将其碾碎过筛,如此反复……

    林康顺心中思索:一般人生活的时候,有外人进入之时,不应是过多关注,时而开口询问。自己也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可是此间二人竟没过多关注言语,自顾自干着手中活计。

    似乎只有那只小黑猫始终防备自己,此间气氛甚是诡异……

    狂风暴雨终是过去了,第三天阴云淡淡,时有小雨。

    清晨吃完早饭,福爷爷开口道:“等会换上这旧衣服,一起去清理外面,就当是这几顿饭钱。”林康顺默然点了点头。

    林康顺从小营养足,身材好,穿着的旧衣服明显比较小,只堪堪穿的进去。之前进来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下了两天雨一套换洗了一套穿身上,也只能将就穿。

    台风将池塘灌满了,鱼随溢出来的水逃出池里,菜畦的垄沟有好几条鱼正惬意吞吐着。穿了雨衣和胶鞋的林康顺正拿着抄网将鱼儿放回池塘。

    福爷爷将择下的菜放到竹筐,随后示意留两条大的鱼。等会自己会拿鱼和菜去村里送人,让林康顺用廊下的竹扫把把院里扫干净,其他的等回来一起搞。

    林康顺不情不愿地将鱼慢慢捞回池塘里,要知道他从小家境优渥。除了基本的穿衣吃饭,其他事务都会有佣人安排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哪里干过体力劳动。

    捞完鱼把抄网放到矮墙边,穿着沾满泥水湿漉漉的雨鞋便走到楼内。拿起茶几上正晾凉的温水喝了起来,身体放松的瘫在实木沙发上。

    硬邦邦的实木硌的腰背生疼,本想着能舒服些,却越坐越膈应。只得起身,又看了看身前的茶几,不由得生出几分悲愤。

    几天前和现在的处境产生的落差感,让其眼眶渐渐湿润。回过神来的他也只得强忍不哭,不让眼泪落下也许是他最后的倔强。

    收拾了心情出门,林康顺发现天空乌云也逐渐飘散,甚至还明亮些许。

    拿起竹制的大扫帚,用力朝地上挂扫着,阵阵唰唰声此起彼伏……

    二楼那间书房久未露面的主人,不知是被楼下的声音吵到,还是受到阳光感召,终于走出了房门。

    小黑猫早已不知所踪,大橘猫正被主人怀抱在胸前,慵懒的打着哈欠。

    林丰粱向下看去,楼下小家伙正用着并不熟练的手法,拿着竹扫把朝地上怼去,身后还散落些许掉落的细枝。

    看着楼下的场景,摇了摇头,思绪又不知想到何处,仰头望向天空……

    神出鬼没的小黑猫突兀的出现在走廊,对着主人喵喵叫了起来。也不知是在汇报周围情况,亦或是在抗议得到垂青的大橘猫。

    林康顺似有所感抬头而视,便瞧见那胖中年弯腰将怀中的大橘猫放下,随后便有呼啸洪亮的猫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喂,你能救我爷爷出来吗?”

    见到那中年男人终于出现,也顾不得手中竹扫帚,丢在一旁,转呼喊着。

    “快让那光头佬别把我爷爷送去坐牢。”林康顺激动得大喊。

    恰逢老人阿福刚开门进来,林丰黍转头朝其看去,但见老人点了点头,便又走回屋内。

    见此情形,林康顺又叫喊:“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回……”

    未等他第二句话说完,老人阿福快步走近,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愤怒道:“阿忠没教你怎样礼貌的跟人说话吗?没家教的小崽子。”

    林康顺被一巴掌扇懵了,之前和蔼可亲的福爷爷,突然变得如此凶狠。脸庞火辣辣快速充血,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养条狗都知道对给饭吃的人摇摇尾巴,好脸对人不乱叫。你吃了两天这里的饭,放下筷子就骂娘,真真是养不熟的。”

    “对不起!”林康顺捂着脸委屈道。

    “你应该跟他说去。”老人阿福说罢便急切的往楼上走去。

    独留下林康顺一人在风中凌乱……

    老人阿福急切地开口道:“那小家伙乱说话,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别把那些胡言乱语放心上。”

    老人认识林丰粱多年,早已晓得其心思秉性。再则老人孑然一身,心中早已将其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疼爱,实在不忍其受到伤害。

    刚刚林康顺那无理的言语,明晃晃辱骂其哑巴,真真无疑逮着和尚骂秃驴般恶毒。

    林丰粱摆摆手示意无事,手指比划着让那小家伙把卫生搞干净。

    老人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说好。

    小声询问道:“那搞完卫生,把他赶出去吧!阿黍他……”

    未等话完,林丰粱摆了摆手以示不用。

    双手不断比划着跟老人沟通。大意是:那孩子已经家破人亡,脑子又不好,没啥好去处。再说那孩子给自己磕了头,总得管管,至少让他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之后他爱干就去干嘛。

    手指时而指向脑袋转圈,时而弯曲放于手掌上,时而摆动作行走状……

    老人一一应答着林丰粱的动作,而后转身下楼。

    林丰粱走向书案,提笔蘸墨写下几个大字。字是规整有力,笔墨厚重的颜体——涸辙之鲋。

    林康顺摸了摸涨红的脸颊,思绪翻转。自记事以来,未曾受到如此严厉的呵斥打骂,一阵委屈感翻涌上头。

    殊不知抑郁症患者容易受到外界干扰,情绪起伏大,以自我为中心的感知,很难拥有跟外界事务处理的逻辑思维。

    身患抑郁症的林康顺,离开了“正常生活”(至少对他来说,之前的生活环境就是正常的),已经有好几天没服用过药物了。

    眼角泛红的他丢了扫把,径直朝门外走去。等老人阿福下来之时,早已不见其踪影……

    老人心想走了也好,省的多生事端。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挂念起,这倒霉孩子闹别扭也要有个度,连中午饭也不回来吃。

    待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人阿福吃了饭跟林丰粱打了招呼,拿着手电筒出门寻人。

    总归是同吃住了两天,哪里放心一个精神上有问题的孩子在外游荡,更何况天气又逐渐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时不时还伴有闪雷。老人在村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人,又沿着河边和湖边找了找,最后终是在村子边缘的庙宇门口找到人,并将其带回了小院。

    老人让他先去洗了澡,自己换了被雨淋湿的衣服,又急匆匆去灶台煮面。等林康顺洗完澡出来,桌上早已放了碗鸡蛋面,老人招呼着吃饭。

    林康顺小心翼翼地吃起来,老人见其头发湿漉漉还未擦干,便拿着毛巾帮他擦拭。林康顺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感动到哭了起来。

    从突遭罹难,各种不顺让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憋了好久,在感受到家人般的疼爱后,情绪终于如雪崩般得到释放。

    老人拍了拍林康顺的肩膀,轻声道:“先把面吃了,别等会坨了。”林康顺啜泣着将眼泪擦去,转头去吃面。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和人说话要有礼貌,对待长辈要加敬语,不能用平语,那会显得在质问,很没礼貌。”

    “最重要一点,明早记得跟你粱叔问好的,再给他道个歉。他说不了话,你早上骂他了,一定记住以后也别说那个词……”

    老人小声的叮嘱,林康顺显然听进去了,嘴里嚼着面食,重重点了几下头。

    “把这面吃完,去灶台边喝碗姜汤,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去睡觉吧!”

    老人阿福走上楼,跟林丰粱说了会话,便将带有汤渍的碗收走……

    第二日清晨,林康顺吃了早餐准备继续帮忙收拾庭院之时,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阿福叔,我带了些粿点,今天就吃这个,你也不用开火做饭啦,开心不!”门口交谈声和笑声阵阵。

    “阿粱啊!你叔我给你带好吃的,也不出来迎接躲楼上睡觉。待会罚你冲泡好茶来告歉,要用你锁在柜子里的那罐。”

    声音随来人脚步的抵近而逐渐响亮……

    只见门口来人,身着朴素,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几,皮肤略黑。线条分明的双手青筋凸显,消瘦的颧骨显得双眼炯炯,锐利的眼神似能洞察人心。

    林丰粱正踩着楼梯走到半途,便听得来人道;“来新人啦!阿东去上学,你哥又送了个过来陪你。”

    林康顺摇头苦笑,又拿手指点了点来人。

    来人讪笑:“不是啊!后生,你是哪家的公子?”

    未等人回答又道:“阿粱你先泡杯茶来喝,哪有人客人站着等半天的。”

    只见来人自顾自说话,动作却娴熟地从柜子里掏出一捆茶饼,凑近鼻子贪婪的用力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