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糜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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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院琐事,兄弟叙话

    二楼,走进屋内的中年男人打开空调,驱散炎热的暑气。略显臃肿的身材,浮于白皙皮肤的汗珠打湿上衣。

    中年男人名叫林丰粱,今年54岁,性子喜静,体弱羞怯,喜欢美食却不爱运动。小时候遭遇变故失声,至今未能开口讲话,常以笔纸代言。

    而光头男则是林丰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林丰黍(勿喷,后面会有交代),今年56岁。性情豪迈洒脱的他,广交好友,创业经商攒有不菲的家财,名下有几家公司。

    长时间不通风透气的房间总会出现一些难闻的味道,林丰粱一直身处房间自是察觉不到异味。

    推开房门的哥哥林丰黍就闻到异味,伸手打开了排气的开关,将房间的异味排出。

    林丰粱用手巾稍稍擦拭脸上的汗珠,便在书案前坐下调整自己的状态。林丰黍则自顾自的在旁边茶几煮起水,似乎准备继续冲泡茶叶,接起他刚才在楼下没尽兴的喝茶大事。

    林丰黍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开口说道:“房间应该多通通风了,不然到处都是霉味。你应该和小黄一样多晒晒太阳,多出去走动走动,别爬几阶楼梯就累出这么多汗。”

    林丰粱未曾搭理,而是开始拿起案边的半杯水倒在砚台内。一手挽起袖口,一手拿起旁边半截墨条,按压在砚台内一圈圈转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

    林丰粱顿了顿,眼神不自住往哥哥那边看去,嘟起的小嘴似乎回答了哥哥的问题。

    林丰粱悠悠道:“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只要做了违法的事,就会有法律去惩戒他。他自己要没有去犯罪,我也没办法送他进监狱。

    我之前听到咱妈是被他害死的,当时我真想捶死他。可是过后清醒过来,我已经过了一言不合就挥拳打架斗殴的年龄。”

    林丰粱放松的背靠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些,而后喃喃道:“我已经快60岁了!我已经快60岁了!”

    这话他自己重复了两遍!!!

    似乎在掩盖自己的无力感,时间车轮无情地将所有人碾压在历史里。曾经过去的种种,散落在遥远的远方……

    林丰粱手中磨墨的动作停了,开水壶内沸腾的气泡咕噜咕噜的叫唤着。

    林丰黍拿起滚水冲进茶碗里,蜷缩起来的茶叶慢慢舒卷开来,隐藏在茶叶中的精华溶在无色的水里,浸润出淡黄色的茶汤,色泽再慢慢变浓,茶汤弥漫出茶木独有的香气,充斥满屋……

    “头道脚屑,二道茶叶”这是本地一句俗语。意思是冲出的头泡茶是带有脚屑的,以前没机器揉搓炒茶,要用手去翻炒和脚去踩压定型。茶叶难免会沾染手脚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头道茶汤一般是没人喝倒掉的。

    而第二道冲出来茶汤,此时已经经过第一次冲泡,茶叶也已慢慢展开。茶叶向来是越冲泡越淡,最早喝到的那泡茶叶是最好的,所以才会有“头道脚屑,二道茶叶”的俗语。

    林丰黍分好第二道茶的茶汤,用竹夹夹起茶杯放到茶托上,将茶杯往弟弟的身前递去。林丰粱见哥哥往前递茶,赶忙放下手中墨块,随手抓起旁边打湿的手巾擦了擦,立刻半弯双手接了过来。

    兄弟二人拿起茶杯,将茶杯里浓厚的茶汤喝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绽放开来,随后迸发出回甘,令人回味。

    “那老头做了错事,老天爷还是有眼的。报应在他的儿子一家身上,一场车祸带走了四条人命,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极为痛苦的。

    我本来都不打算把他送进监狱养老的,那老东西居然又搞出新花样,敢算计到你身上来了。我得知他拍走那副画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来算计你。

    你接触外面的人太少,见到人都不知道防备,性子又过于善良,都以为个个都是好人。”

    林丰粱嘟起的嘴角,慢慢消散,又像一位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在聆听大人的教导。

    林丰黍看了看自家弟弟,笑笑说道:“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难怪会被人骗。”

    林丰粱小嘴一嘟又恢复起傲娇的神色,将手中的茶杯茶托放置在茶几上,走回书案前坐下研墨。林丰黍看了看自家弟弟又想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刚才我说那老头害死咱妈,你不是很吃惊,是不是也知道了?”

    林丰粱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也没回应像是默认了,林丰黍看了自家弟弟的表现也明白了几分。

    拿起茶碗向茶杯倒去,口中说道:“是阿金吧!”摇了摇手中的茶碗,将滴答的茶汤点进茶杯里。

    林丰粱停止研墨,拿起一张灰白的生宣屏铺在案上,用镇尺压在纸顶。抽出挂落在笔架上的大楷,放于笔池内用泡水开笔。

    蘸了蘸研好的墨汁,右手三指握住笔在砚台边刮出笔峰,左手托起袖口开始挥舞起来。

    林丰黍拿着冲泡好的茶汤,从茶几走了过来。但见生宣之上赫然写着个方正刚劲的楷字——恕。

    “恕……天下人有谁能真正做得到?”

    “再说被害的不是他自己的亲妈,以他那鸟性。老政府(父亲)要是打了她娘一巴掌,他都能拿刀去跟老政府拼命。”

    “去他的仁义道德……”林丰黍愤愤地说道。

    “当年咱家遭难的时候,可曾见过谁伸手帮扶一下,都是一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转头就将咱家洗劫一空,有谁念过咱家曾经让他们吃饱饭的好。

    人心隔肚皮,人性更是难测!对人好没人会珍惜,稍微收起一点,别人就会觉得你对他不好,一直记住。那些一直对人不好的东西,哪天突发善心态度稍稍对人和敬些,别人都会感觉这人还是好的。

    咱家当年落败,遭人排挤的时候,有谁可曾想过咱这没了爹妈的兄弟姐妹几人才十几岁……现在我挣得一些家业,村里哪个当面不敬我几分。”

    屋外的太阳渐渐西斜,林丰粱在楼上目送东出的凌志缓缓离开,落日的余晖逐渐被黑夜所吞噬,小黑猫开始在楼上巡视家宅。

    躲避了白天烈焰灼烧的小鱼从莲叶中伸出头来,大口大口喘着气。田间的蛙鸣和草丛间的虫鸣,以及倦鸟归巢喂子的叽喳声,仿佛合奏起夏热的狂躁。

    余晖慢慢侵蚀殆尽,只留下淡淡的热浪阵阵的反扑……宁静的小院升起袅袅炊烟,传来电台的报时声将黑夜拉开序幕。

    自千禧年以来,资本野蛮疯长,迅速的扩张到方方面面。尤其是林忠保的案子牵扯到政府职员,官方出手调查和商场竞争对手的发力。

    一家经营了几十年的老牌跨境公司迅速倒塌,游曳在商海的鳄鱼将流出的资源吞噬殆尽……

    不谙世务的林康顺,这两天正经历生活黑暗的一面,与林忠保相关的资产被查封清算,恍恍惚惚之间就流落街头。

    过载的脑袋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讯息,变得更加沉重,蹲坐在马路边的林康顺用力敲打着,努力使思绪清明起来。

    周围人见着如此怪异行为,纷纷迈开步伐远离注视。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思绪清明了些,林康顺停下动作,蹲坐在地上,思绪繁杂呆呆望着天空,眼睛还噙着泪水……

    想去求助别人,却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弱小脆弱,拿起诺基亚,通讯录里只有爷爷和父母的联系方式……

    没有熟系的人!

    十五岁的时候才从东南亚回来,孩童时期认识的人都在国外。归国后不久父母罹难,自己精神抑郁,见到最多的人不过医生和家政人员,哪里来的人脉。

    唯一认识的,怕不是那带给他痛苦记忆的地方住的两人。以及那让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再次散架的恶人——光头佬

    不知是否是饥饿让人肠腹空空,也使脑中思绪清明,林康顺的思维能力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不知道小院二人和自家爷爷有何情分,但至少能讨要饭食填饱肚子,再谋其他……

    踌躇许久,林康顺还是打算去小院找那二人,思绪回转,看了看四周指指点点的人。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水,露出一丝决然的神色,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刚过完处暑的节气,夏热酷暑的天气本应渐渐降下来。可是南粤的地理位置,炎热的夏季要持续到中秋以后才会慢慢消解。

    田间老农查看着第二茬稻苗抽穗扬花,防治病虫和追加土地的肥力,水道引流的水将快被烤干的田地润湿。老农朝鱼塘边放水的人招招手以示感谢,塘主抬了抬镰刀回应。

    务农的人对于天气甚是敏感,再加上气象台预警有台风来袭。水库和鱼塘都降低水位防溢,农户灌溉稻苗和防治虫害。

    闷热的天气让人无比压抑,风起云涌的天空无不在昭示恶劣的天气即将来临。

    番客小院光头开了辆凌志(雷克萨斯,粤省喜称凌志),带来些油粮米面和其他物资。

    光头和阿福两人将物资搬进厨房存放,互相寒暄几句物资的利用,林丰粱则在房间聚精会神地抄写东西。

    “阿福叔,最近天气不好要刮台风了,我待会把‘包公帽’卸下来,电线也给拔了,这几天就不要看电视了。”

    光头阿黍收拾着东西,边叮嘱着老人阿福。

    “包公帽”形象宋朝官帽,中间饱满中空两边长翅。

    在有线数字电视未普及之时,农村接收电视信号就是用的金属天线,后面改良成这种形象“包公帽”的天线,最后才有卫星锅的天线接收器。

    不过随着科技发展,这些下雨天招雷隐患的天线接收器被淘汰,改良成有线数字电视、网络电视。

    饥肠辘辘的林康顺缓步地走向番客小院。搭车已经花光了身上的钱,前两次都是直接打车抵达,本就不多的钱让他只能搭乘班车。

    因为不熟悉还搭错车,让他本就不多的钱全花完,最后还是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走路。边询问边找寻正确的路,这对于一个基本没有生活能力的他也是不小的挑战。

    林康顺正想拐进小院寻求帮助,抬眼便见大铁门敞开,里面停了辆汽车。

    猛然一震!像是发现敌人般提起警觉,身形不由往旁边一躲。歪头往院内偷瞄,寻找着那人……

    殊不知他的动作被房顶的林丰黍尽收眼底。

    拆除了天线的林丰黍洗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走进了林丰粱二楼的书房。

    林丰粱正聚精会神地抄写着东西,似乎并未察觉有人进来。而林丰黍则自顾自的冲泡起茶水来,虽然口渴但也遵循着冲茶工艺进行冲泡。

    喝完两三道茶水,解了渴的林丰黍坐在沙发上看了时间,又看了看自家还在聚精会神地写字的小弟。

    起身走向窗边,撩开窗帘俯视门口,却未曾发现那小子的身影。眼神不断扫视着四周,但见小道树下有个探头探脑正盯着门口,时而抬头扫视。

    二人相互在暗中窥视……

    林丰粱不知何时停了笔,跟大橘猫似无声息靠了过来。顺目而下,只发现树下靠着那小人时而看看天空的乌云,时而注视着院内小车。

    是他!

    林丰粱很少见到外来客,平时也只是熟悉来往密切的几人,所以一下子就认出那小人儿。

    林丰黍习惯性想掏香烟来抽,猛得被身后的小弟吓了一跳。林丰粱看到哥哥的动作神情却咧嘴笑了笑,似恶作剧成功般欢快。

    兄弟二人回到茶几边,林丰黍将林康顺这几天发生事跟其讲了讲。

    “是不是认为我很残忍,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现在又想赶他走?”

    林丰黍抿了一口茶水,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