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话 又起风波~
白觅氏跪坐于庙堂中央,目见小僧儿听讲经时频打瞌睡。眼皮如米浆所粘,难以睁开。其兄长眼尖手快,即时将其脑袋抽正。
俄顷,寒气袭入殿内,门外雨声愈发清晰,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窗棂与高檐之上。白
白觅体质较弱,跪坐半时辰,已感难以承受。她膝下枕着蒲团,却挡不住寒气入体,很快手脚就凉了下来。
青儿氏本欲待苍南讲毕,请他帮自己看骨相,但见小主人脸色不大好。
她心下忧虑,压低声音问:“小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让青霜姐姐陪你回房休息吧?”
说着便去握她的手,察觉到一片凉意后,心疼道:“呀,小姐。走走走,咱不听了,咱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付青霜在外等待,白觅也无所忧虑,她默默颔首,不想扰他人听佛之静,独自起身悄悄离座。
殿外没人,扫地的僧人告知,她的丫鬟去取薄衣,等会便会回来。
白觅并未等待,拿了墙角的油纸伞漫步走在寺院中。
山中宁静,虽无佛音,然雨声却使人心灵安宁。
白觅行至无人的地方伸出手,接纳凉雨的滋润。
从小到大,雨淋的次数甚少,想要玩水都要避开丫鬟仆从,不然就会被人碎碎念。
第一次雨淋,应该是儿时,说来此事,还是因为齐辰旭。
他虽是相门之子,可据白觅所知,他幼年时运颇很差。
昔日,齐公受皇命征讨,未料兵败。
他素以军功显赫,人皆谓其英勇无比,谁料丧子之痛,令其一蹶不振。
于是,诸多恶意揣测与恶毒骂名,如阴云笼罩齐府,连同在学堂读书的齐辰旭都遭受了不少欺凌。
白觅想起当年,同样是一个雨天,年方四五岁,她随丫鬟前往学堂为兄长白郁送伞。
踏进学堂门槛,未见兄长,却见到了齐辰旭倒在庭院,书本散落一地。
欺凌他的孩子皆与他同年岁,那些人尚未通晓圣贤书,却已学会借他父亲兵败之由来泄愤。
小白觅于心不忍。
齐辰旭那时就已经是一张冷脸,不怎么笑,也不爱哭,狼狈地摔倒在院子里沾了一身湿泥也只是沉默地爬起来。
在学堂之中,诸生对齐辰旭多有诟病,皆言其“无用”、“孬种”。
可究竟何为“无用”,何为“孬种”,却难以言明。
毕竟,他们也不能说出“你父身亡,你作为他的孩子,所以也没用”的这种话语。
圣贤书仿佛他们心中埋下了明智,得知齐家长子为国捐躯,故虽心有不齿,但终究未能说出更过分的话。
白觅当时年幼,尚不解世事。家中长辈恐战事伤及她纯真的心,所以从未言及。
她手撑着伞,站在门口,目睹齐辰旭在庭院中捡书的孤独模样,心中顿生怜悯。
于是她跑过去,将手中的伞举到了他头顶。
她钟爱那月白色的衣袍,干干净净,唯独腰间佩戴了一块粉色的玉佩,随着她的奔跑摇摇晃晃。
齐辰旭蹲在地上,突然听到身后的细微声音,他转过头,抬眸望向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双眼如深潭般漆黑,也打湿了白觅全身。
他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帮他,目光在小女孩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离我远点。”
然后,他转过身。
少年郎的语气冷硬,很不友善。当时白觅年纪尚小,尽管在帮他,却仍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
可接着就听到他背对着她低声说了句:“我只是过街老鼠。你帮我,他们会连你一起骂的……”
那是白觅幼年时第一次见到齐辰旭,也是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语气平静得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白觅对那句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过街臭鼠”印象极为深刻。
即便后来齐辰旭救了她,她也没有忘记这句话。
吱嘎!
突然,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划破了白觅的思绪。她从雨中收回手,抬高伞檐,目光投向了左侧传来声音的院子。
一名身着灰黑色僧袍的僧人鬼鬼祟祟地从院中走出,一边将什么东西塞入怀中,一边低头疾步沿着墙根离去。
白觅看着他那比寺内其他僧人更为敏捷的步伐,心中暗想:怎么跟个贼似的…
突然,那僧人若有所思地转过头,隔着朦胧的雨幕,投来一瞥。
两人相距不远,也是十数步的距离,白觅在看见那僧人有些脸熟的样貌后愣了一瞬,随后立马变了脸色。
曹侯大寿之时,白觅在他府上见过此人一面,是曹承元的贴身侍卫。
可人已入狱,他的侍卫怎么会在这儿?还是这般装扮…
白觅没想清楚,但那僧人已经注意到了她不寻常的反应,他面色惊变,大步朝她冲了过来。
白觅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扔了伞拔腿就往回跑,伸手看了看藏在袖里毒,全湿了。
银针…也没来得及带在身上。
“来人,来人,有刺客…”
呼救声被雨声掩盖,她无法逃脱身高八尺的男人的速度。
脚步声越来越近,僧人挥舞着匕首。
白觅脚下发虚,勉强躲过要害,却感到脖颈如同折断般疼痛,瞬间失去了知觉。
完了...
若不是齐巳,她怎么会如此乏力。
若不是齐巳,她怎么会双腿颤抖。
都怪那个畜……
皇宫,议事殿。
受皇上宣召,白郁到殿外时,恰巧撞见候在门外等内侍通报的陆川。
虽然对他有很多不满,但陆川身为御史,也并非毫无用处,见面时还是要遵守应有的礼节。
白郁站定,随意抬手朝他行了个礼:“陆大人。”
陆川转头看去,笑着回了个礼:“白大人。”
未等两人多言,富贵已从殿中出来,垂首恭敬道:“两位大人进来吧,圣上正等着呢。”
先王夏武帝篡位称帝,名不正言不顺。捡好听地说,他是为削藩而领兵攻占都城;难听地说,他就是造反的贼子。
前朝崇明帝携带一女逃离皇宫,至今下落不明。
夏武帝当年入城后,处决了一批忠诚于崇明帝的文臣武将,同时也宽恕了一批愿意归顺的臣子,曹侯曹承元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曹承元安分了这么多年,却被查出诸多项罪行。
贪污历来被视为严重罪行,曹承元又涉及前朝,先帝本就对他疑心重重。
因此,夏帝直接下令让陆川将他逮捕入狱审讯。
而白郁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殿中,夏帝朱广沪正在案前批阅奏疏,两人一同进门,一撩衣摆就要跪地行礼。
朱广沪头也不抬,随意说了句:“不必跪了。说正事。”
两人听罢又直起身,垂首拜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