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瀚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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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欲问酒家何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荒坟齐挂白飘,野冢皆带青烟。

    也有三三两两的坟头,无人问津,蒿草茂密,连串纸钱都没有,悲哉哀哉。

    夏羽瀚骑在马上,一袭黑衣,他头戴斗笠,披着蓑衣,彳亍在一片青色雨幕里,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他也会射出一道目光,看向对方。

    那脸上是沾染的雨水,还是泪滴?不得而知。

    他的油纸伞呢?不知道,也许遗在某处了吧。

    雨滴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落在地上,润在土里,洒在心间,让人的心情愈发沉重。

    一色的天地里,肃穆的气氛下,一人一骑行在泥泞的路上。

    雪影剑静静地躺在马鞍上,任由雨水拍打其上,光泽依旧不减。

    雨水沿着斗笠的边缘汇聚、再滴落,掉在地上,没有声音,没有溅起一朵水花。

    路面变得湿滑,即使是马儿也走得很吃力。

    “好马儿,再坚持一下。”夏羽瀚伏身,用手拍了拍马背,马儿嘶鸣一声,像是回应。

    “前边应该有歇脚之处。”

    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散在雨里,倏忽而过。

    然而事实却是,就这样一连走了十数里,硬是连个破庙都没遇着。

    头顶无片瓦遮雨,身旁无杯酒暖身,孤身一人行在此处,惆怅之感在夏羽瀚心底悄然升起。

    来不及感怀了,因为——

    远处空旷的路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就这么站在雨地里,任由雨水胡乱地拍在身上,看上去定然不是一些村夫,因为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锦绣常服,黑色的高帮长靴沾满了泥,浑身上下早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下,流过那张瘦削的脸,最后在下巴尖滴落。

    他的颧骨很突,下巴很尖,留着一脸的胡茬。

    尤其是那一对眉毛,像是拿毛笔刻意画上去的,又粗又浓。

    那人就这么杵在那,像是等着某人的到来。

    难不成是自己?

    夏羽瀚倒吸一口凉气,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正常人定然不会跑着来淋雨,除非脑子烧坏了,就这么泡在雨地里,身体失温会生病的。

    但眼前之人不会!

    为什么?因为夏羽瀚真切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什么?

    一股异样的气息,普通人身上没有的气息,那是真气!

    虽然在极力掩盖,却还是有一缕飘进了雨里,雨虽然大,但夏羽瀚还是捕捉到了。

    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你是何人?”夏羽瀚勒住马缰,伸出一只手压低斗笠,试探着问道。

    静——

    没有回应,周围只有雨在拍打的声音。

    “噼里啪啦。”

    雨声嘈杂。

    见那人沉默着不作回应,夏羽瀚皱了皱眉道:“不知阁下是何人,要等的人可是在下?”

    声音在周围回荡,最终消散了雨幕里,但夏羽瀚知道,他听到了,因为这次自己催动了内力发声。

    还是没有回应。

    斗笠下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夏羽瀚屏息凝神,蓑衣下的手悄悄松开马缰,向着雪影剑而去。

    “我奉劝你,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就在夏羽瀚的手将将要触碰到剑柄之时,远处站立的男人猛地开口。

    他的声音听上去接近三十岁,中气十足。

    没有一丝的停留,径直穿透了雨幕,传到了马上之人的耳朵。

    “怎么?不敢报上名号?”夏羽瀚松开了手,冷笑一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那人心平气和地回道。

    只是回答,没有多余的动作,还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哦。”夏羽瀚装作恍然大悟样子应道,随即神色一变,语气犀利了起来。

    “看来我是谁,似乎对你很重要。”

    “是。”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那你是想?”夏羽瀚心里还是没有理出个绪,遂再次问道。

    “回去吧,有些事情就让它烂在时间里,不好吗。”

    那人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夏羽瀚,却有点懂了。

    “不好!”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

    “是的。”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非过不可!”夏羽瀚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

    “你过不去的,回去吧。”那人嘴里只是重复道。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夏羽瀚的手再次搭在剑上。

    动了!

    那人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看向马背上的黑衣少年,意味深长道:“我不是要拦你,而是来劝你。”

    “那你更应该告诉我你是谁!”夏羽瀚目眦欲裂,强调道。

    “我的身份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行了。”男人的话也多了起来,“我是不会害你的!”

    “废话少说,动手吧!”夏羽瀚无心再跟此人继续纠缠下去,一把将雪影拔了出来。

    寒芒一闪,剑锋出鞘!杀意,陡然升起,远处的路人吓得一个踉跄,挣扎着起身跑远了。

    夏羽瀚紧握银剑,正欲拍马而起,忽见那人伸出手。

    “你我不能交手。”

    “为什么!”夏羽瀚咬牙切齿道,此刻他身上的杀意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汹涌的真气再也压制不住,如同万丈波涛扑向那人。

    气息很寒冷,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起的西北风,肆意拍打在男人身上。

    “你看看你,堕落至此,与那魔尊何异?”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夏羽瀚吼了一声,心底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你有几条命拿来挥霍,你真以为跑去蓬莱学了几年就能够报仇了?”

    那人开始变得变本加厉起来,言语中极尽讥讽。

    “你到底是谁?为何出言折辱我!”夏羽瀚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我是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人。”

    灰衣男人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他终于看向少年,只是那双眼里似乎藏着说不完的话。

    “什……什么!”夏羽瀚闻言,惊得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他稳了稳身形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是时候。”

    男人喉咙上下滚动着,伸出的手几度想去摸夏羽瀚,但终究狠狠地攥成一个拳,慢慢软了下去。

    “你只需要知道,我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这句话听着有些沙哑。

    男人说完话便不再开口,也不再有半点动作,他就这么立在原地,垂着手站在夏羽瀚马前。

    夏羽瀚一头雾水。

    周遭静的只有雨声,呼吸声。

    “驾!”

    夏羽瀚拽了拽马缰,随后马鞭猛地一扬。

    马儿吃痛,当即蹄下生风,向着一旁的小道狂奔而去。

    “你!”男人哎了一声,猛地一拍大腿,冲着夺路狂奔的夏羽瀚喊道,“小良子——”

    “傻子,我才不要听你的。”

    枣红马驰骋在林间,马背上的夏羽瀚回头瞥了一眼逐渐模糊的男人,喃喃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莫约跑了半个时辰,再穿过一小片灌木丛后,眼前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阳关大道赫然入目。

    “走!”夏羽瀚稳坐马鞍,喝了一声。

    路上走动的多了起来,夏羽瀚拦住了一个青年,抱拳拱手道:“敢问公台,这附近可有酒家?”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

    华丽的大殿里,一位身着白衣,须发皆白的老道俯身捡起了面前的竹签。

    老道老到看不出年纪,待将手中竹签凑近一看,他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拧。

    “天意如此啊!”

    “终于还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