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瀚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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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人无打虎意,虎有伤人心

    十数年前,皇都汴京,一件大案如同闷雷炸起。

    举朝震惊,江湖轰动。

    景德二十一年,靖边侯徐彦章之子徐子骁,拥兵谋逆!

    消息被密探传到京城,龙椅上那位坐不住了,刑、寺、狱三司会审,逍遥王赵谦亲自督办。

    满朝文武,有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自然也有知恩图报,力图搭救的。

    据说礼部尚书杨年闻讯捶胸顿足,连夜上了十五道奏折力保,终究,没能保全。

    徐子骁还是被卸了兵权押解入京,仓皇打入天牢,关了数月后推出午门,砍了。

    奇怪的是,徐子骁乃开国元勋之后,当朝之佐臣,帝室之肱骨,就这么反了?

    突如其来。

    更加奇怪的是,徐子骁本人居然默不作声,从身陷囹圄的那一刻起,他就选择闭口不言,哪怕是在三堂会审的当天,当法曹将手中那一摞不知名的书信甩在他面前时,他也没有蹦出半个字。

    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怒目圆睁。

    莫名其妙。

    有人言行刑当日,天气闷热异常,午门外聚集了不少拥戴他的百姓,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这位心目中的英雄送行的,甚至平日里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些王胄,也是少有的出现在刑场上。

    都是些响当当的大人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也来了。

    不过,是以监斩官的身份亲临刑场。

    他身着紫红色蟒袍,端正地坐在案后,待至午时三刻,那人宽大的袖子一挥,伸手自筒中取出一片红头令签猛地掷出。

    “斩!”

    刽子手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如闪电般落下,人头顷刻滚落,血溅三丈白绫。

    连带着全族近三百口家眷,尽数处死。

    三百多颗头颅,三百多具躯体,那一天的午门外宛若人间炼狱。

    鲜血在地面汇聚,流淌,散发出骇人腥气。

    场面不忍直视……

    天降异象!

    时值流火之月,空中却飘散着雪花,起初还是星星点点,后面竟越下越大。

    如鹅毛半大的雪花整整下了几个昼夜。

    冷,让人本就凄怆的心愈发寒凉。

    一片洁白,掩了徐子骁的尸身。

    天地间只剩下洁白……

    据说,徐子骁被问斩后,逍遥王一连数日闭门不出,而且不只是他,宫内,乃至江湖上知晓此事的人无不扼腕叹息,与靖边侯平日交好的一众王公大臣差人收了徐子骁尸身,在西山草草葬了,连碑都没敢立。

    也是,一个反臣,一个罪人,要什么名分,这要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知晓,只怕会再生波澜。

    当然,也不敢祭拜。

    靖边侯到底有没有谋逆?不得而知,就连穿黄袍的那位,也在极力回避这个问题。

    也有人想过替徐子骁平反,毕竟此案过于蹊跷,可典狱司一把大火,烧了当年卷宗,断了蛛丝马迹。

    太过离奇!

    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多少次的徒劳无功后,那些固执的人终究是选择了放弃,至于是真的还是明面上的,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一件事却越发地明了。

    这庙堂之上,早已暗流涌动。

    ……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此刻——

    雨彻底小了,零星的落下。

    “伙计,此处可有好酒?”

    夏羽瀚牵着马驻足在一处小店前,朝里喊了一声。

    “哟,客官,您真是找对地方了!”

    一个面相和善的年轻人恭敬地迎了出来,看打扮应该是店中伙计,他熟练地接过夏羽瀚手中的马缰,带着笑意道:“别看此处店小,方圆百里,就属我这有好酒了!”

    “哦?”夏羽瀚取下包裹长剑,应了一声。

    “实不相瞒,小店的酒乃是黄土地上的高粱酿就,岭南只此一家,别无他处!”

    说到这,店小二那张有些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神色。

    “怪不得你敢叫‘独一家’。”夏羽瀚说着抬头看向那面酒旗。

    “嘿嘿,客官请,好酒好菜稍后就到!”

    夏羽瀚也不客气,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店不大,甚至说空间有些狭小,饭厅紧挨着厨房,至于住宿,别想了,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住哪?

    也罢,有酒暖身,有吃的饱腹,足够了。

    “这店就你一个人打理?”夏羽瀚四下望了望,发现这店内就他们两个人。

    “此店本是我爹盘下的,不过大前年他老人家去世,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人操持了。”

    夏羽瀚闻言急忙安慰:“多有得罪,还请勿怪!”

    “客官哪里话,生老病死,逃不掉的。”

    “您是走客?”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的银剑,小二恍然大悟道。

    “什么走客?”夏羽瀚思索了一下,不明所以。

    “噢,走客是我们这的土话,是对江湖人士的称呼。”小二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解释道。

    “算是吧。”夏羽瀚说着卸下了湿重的蓑衣,摘下了斗笠,掸了掸衣服。

    厨房叮当作响好一阵子,香味扑鼻而来。

    “来喽!客官久等了。”

    小二端上了一盘菜,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夏羽瀚面前。

    “是我爹年轻时在京城学到的,这道菜叫‘杂烩小炒’,您尝尝。”

    夏羽瀚夹了一筷子,递至嘴边,轻轻吹了口气,随即送入口中。

    不咸不淡,滋味正好,荤素搭配,鲜香之极,妙手烹调,恰到好处。

    只是寻常食材,却可比山珍海味。

    “嗯……”

    夏羽瀚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大筷子。

    “哦对了!”小二说着一溜烟似的回到厨房,端出了热好的酒。

    酒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是好酒呐。”夏羽瀚嗅了嗅鼻子道。

    小二嘿嘿一笑,斟了一碗酒。

    “够烈!”夏羽瀚端起酒碗饮了一口,咂了咂嘴道,“过瘾,这酒可有名字?”

    “腊月酿造,成酒于清明,虽不辣口,入腹却感火烧,犹如滚滚思亲之情,故名‘念亲’。”小二解释道。

    “思念至亲,倒是个应景的名字,倒是个应景的佳酿。”

    “客官谬赞。”

    小二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去后面忙活了,夏羽瀚看着那道孤单的身影忙碌,心中不免有感而发,遂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无根之草,随风飘摇。

    酒足饭饱后,将数枚铜钱轻轻置于桌面,夏羽瀚收拾行头起身离开。

    雨停了,该上路了。

    路面泥泞湿滑,马儿走走停停,不知行了多久,远远看见前方有一队车马过来了。

    大概二十几个人,尽着黑衣,天色阴沉,看不清楚面容。

    但腰间的刀,夏羽瀚看得很真切,都是同一样式的刀,藏在鞘内。

    官家人?不像。

    走镖!

    夏羽瀚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马车走得很慢很慢,车上鼓鼓囊囊,用青黑色毡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车头处赫然插着一杆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黑字。

    “陈。”夏羽瀚出声念道。

    那些人也是走得很慢,迈着一样的步子,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远处的夏羽瀚,虽然不动声色地走着,但手却伸向了腰间的刀。

    既然撞了道,夏羽瀚自然明白‘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当即拱手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其实碰见走镖,是要说行话的,可不知者,如何作为?

    只有按自己的来了。

    只是,那些人无动于衷,二十柄带着寒意的刀齐刷刷抽出。

    “诸位朋友,在下只是过路的,莫要误会。”夏羽瀚朗声道。

    二十多双犀利的目光一齐看向夏羽瀚,紧紧地盯着马鞍上的银剑。

    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阁下是何人,为何挡我等的道?”人群中走出一个人,用手一指马上的黑衣少年。

    这人留着短须,手里提着一把长刀,刀身很修长,刀柄也很修长。

    “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并无非分之想,还请诸位莫怪。”

    “偶然?只怕是早有预谋吧!”那短须客手中长刀一横,“告诉你,车上的东西,你毛都带不走!”

    “识相点,赶紧滚开!”身后一人附声道。

    分明是把自己当作等路贼了。

    可这话传到耳朵里,怎么就那么的扎呢,算了,不去计较了。

    夏羽瀚策马与车队擦身而过,心想我走还不行吗。

    就在这时,身后猛地传来一声。

    “休走,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