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玄真观传讯
“嗯?”
山门前,身着青色短衫的道童正握着一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扫帚,认真地在地面上划拉,突然被人一叫,遂放下手中活计,仰起稚媺的小脸循声望去。
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看上去并不魁梧,甚至有点瘦削,束着头发,一墨色长衫,胸口那一朵全线盘绣的花朵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朵什么花?道童说不上来,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年,绝非寻常香客。
为什么?
因为少年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长剑。
剑鞘之色,如玉似雪,周身装饰极少,只是刻着一树梅花;虽是远观,可总觉得有一阵微弱的寒意袭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剑未出鞘,气息先至,缈如炊烟,冷若冰霜。
杀意凛然,绝对不是好人!
“你是何人,找三师尊作甚?”道童打了个寒颤,紧紧握住了扫帚,率先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周天大醮’,值此法会期间,龙虎山地界皆不可见刀兵,若要寻人比武,还请待法会结束再来。”
“比武?”
“哦,童子误会了,我不是来比武的。”夏羽瀚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我受天道盟盟主宋鹤年之命,自微州星夜赶来,确有要事求见吕天师。”
“天道盟?”道童眼睛转了一圈,再次发问,“可有凭证?”
“有!”
夏羽瀚这才想起来出发前星耀子曾交给自己一样东西,并嘱咐此物只有到龙虎山方可使用,想来正是此时罢,于是自怀中掏出了那东西,帮敬地递了出去。
那是半块玉牌,茶盏大小,通体青白,只是少了半边。
道童接过玉牌,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后又还回。
“随我来吧。”道童往里走去。
夏羽瀚揣起玉牌,跟着道童进了山门,穿过灵官殿,不出十数步便至前院,前院四四方方,位居八卦,鳌占九官,四方殿堂巍然;左右各殿暂且不表,单说迎面坐北朝南的那一殿,却是玄真观正殿--三清殿。
三清殿,顾名恩义里面供奉的是道家三位无上至高神,乃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据道经释义,大罗生玄、元、始三气,化三清天也;一日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日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三日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从此三气各生矣。
此三气三境者,夏羽瀚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不止是他,只怕是天下所有习武、修真之人皆知晓,为什么?因为世间武功修为共分九品三阶,其划分依据便是出于此。
太清境辖三品阶,上清境同辖三品阶,玉清境亦辖三品阶,在此之上,倘若有人将武学臻入化境,竟能和天与地,则入大罗天境也!入大罗天境者,武学造化已至极境,不舍凡体,成就武道之尊,可惜,古往今来并无一人能至此境界。
天地本缺,何求于盈?
“喂!”
正当夏羽瀚走神之际,童声再次于耳边响起,一下子拉回了神游的思绪。
“愣什么神啊?”道童见夏羽瀚突然停住脚步,神情呆滞,以为他中了什么邪,急忙上前,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有要紧事要见三师尊么?”
“啊…不好意思,刚才……”夏羽瀚说着挠了挠头,一脸的难为情。
“劳烦童子继续带路。”
沿着回廊走了好一会,二人终是到了后院,后院不似前院那般肃穆,乃是道人们生活之地,多了些烟火气,东侧厢房依次是膳堂与厨房,西侧则是弟子们的住处,至于正北朝阳的那几间,想来定是师门长辈的住所。
院子正中有一棵桃花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朵朵桃花开得正艳。
“三师尊此时应在后山打坐。”道童指了指一旁的拱门,对着夏羽道,“只是……”
“只是什么?”见道童停下脚步,夏羽瀚走上前问。
“后山乃内门师弟子修习武学之地,我是外门弟子故不可去。”道童一作揖,“阁下可自行前往。”
“有劳童子带路,多谢。”夏羽瀚恭敬地回礼,随后往山上走去。
山路虽蜿蜒崎岖而上,却也并非难行,所以夏羽瀚走得并不吃力,不过半柱香便已登顶,与天柱山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六角小亭。
亭中有一人,穿着宽松的紫色道袍,此刻正背对着夏羽瀚,盘膝坐在莲花蒲团上,一旁的石桌上,两杯新沏的茶正冒着热气。
“嗯?快了那么一点点。”
不待夏羽瀚开口,一道清朗的男音自亭中传来,声音听上去绝不会超过四十岁。
“真是伤脑筋啊,明明不会错的……”男子自宽大的袖中伸出右手,飞快的掐指算着。
夏羽瀚站在原地,有点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可转念一想,如此唐突地打断别人,很不地道。
“年轻人,三日前,我已知你会来。”蒲团上那人将手收回袖中,左手拂尘却是一摆,顾自说道,“我有新茗一壶,定能解你一路风尘。”
“前辈……”夏羽瀚上前半步,抱拳施礼道。
这可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你急他不急;夏羽瀚一路赶来,马不长歇,人未久睡,没料想人家张口却不问事,先请你喝茶。
“哎,不急,先喝茶。”
夏羽瀚顿感一阵无语,索性由着他来,遂转身一屁股坐在桌旁的石凳上。
“我是吕岳,道号阳潇子。”那人缓缓起身,转了过来。
此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步态轻盈,一袭紫色道袍随风摇曳,不失儒雅风范,尽显道家仙姿,传闻世上有神人,不入尘伦,不堕地狱,往来如风,隐居于仙阙;食天地珍馐,饮琼浆玉露,携仙家之浩气,与日月星辰同游。
或许就是这般罢。
“晚辈夏羽瀚,见过吕天师。”夏羽瀚起身,束剑施礼。
吕岳摆了摆手,走上前坐到夏羽瀚对面。
“凉了,意境就没了。”
浮尘轻轻一挥,茶杯稳稳移至夏羽瀚面前。
吕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在少年身上打量一番,随后落在桌上那柄长剑上。
“你的剑为什么如此孤独?”
“天师此言何意?”夏羽瀚放下茶杯,不解道。
“我曾见过一把剑,也是孤独如这般,持剑那人执念太深自甘堕落,已经没救了。”吕岳说着也放下了茶杯。
“请恕晚辈愚钝,剑怎么会孤独呢?”
“剑本无名,因事主而得名,本就凡铁,因执拿而生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吕岳眯了眯眼,身子向前一倾,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真的了解剑的感受吗?”
“这……”吕岳一席话着实让夏羽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回答。
剑,会有自己的感受?
“这把剑,跟着你多久了?”
“‘雪影’乃师尊所赐,已有五年余。”
“‘雪影’剑,乃蓬莱剑侠陆清远的佩剑,不过此剑,却来自域外。”吕岳说着伸出右手捻剑诀一引,“启!”
长剑嗡鸣,剑鞘剧烈抖动。
“唰!”
蛰伏的银刃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一只银白的蝴蝶,在二人头顶飞舞几圈后悬停在夏羽瀚身旁。
“这是……”夏羽瀚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操控兵刃,不由得惊声道。
“御剑术。”吕岳平静地说道,“只可惜不比蜀中剑宗。”
“方才你也看到,我只是用真气强行催动此剑,只不过,认主灵剑终会回到主人身边,外力难以久控。”
“对了…”夏羽瀚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一脸急切道,“我奉天道盟盟主之命,特来传话:天魔教再入中原。”
“唉。”
吕岳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望向西边。
“修罗本为神,奈何罹难生;七情难伏灭,菩提坠红尘。”
日将西沉,暮风瑟瑟,山上的傍晚,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