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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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行侠仗义

    仙儿回到黄木镇便改名换姓,她厌恶仙这个字,寥寥几笔却让她受尽了冷嘲热讽,她只想做最平凡的山民,因此把人旁撇了,直改做山儿。

    转眼,山儿女扮男装在客栈昼伏夜出已有月余。

    期间,平了几单大账。一是造谣朱荷品与小叔子陈平盗嫂,让他们夫妻反目兄弟阋墙。二给邻舍戴了顶“不举”的帽子,致其脸面丧尽。三用打闷棍的法子,还击了一批同侪,令他们下不来床。

    这事儿其实不难办,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流年不利青黄不接的夏日,有的是缺钱的人。别说造谣寻衅,哪怕是杀人放火,也依然有人抢着干,所谓重金之下必有猛夫,莫过如此了。

    山儿这月余也领教了黄白之资的妙处,怪不得货殖列传里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结果还真是那么回事。

    说句肝上的话,这串事儿虽是山儿幕后主使,但是若非他们授人以柄,山儿又岂能持人长短顺水行舟呢,刨根究底,他们不冤。

    黄木镇的仇寻了大半,奇的是,从这一次次绸缪暗算中,她竟生出一身侠骨,恨不能马上对普天之下的弱小提刀相助。如今,手头真有一件人神共愤的事儿等着她去行侠仗义。其实也简单,就是偷人罢了。

    要偷的这人不是别人,是朱家村的老鳏夫朱大半年前高价买来的老婆,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半老徐娘,可惜的是头脑神志不清,口中总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虽然有些间日疯好在平易近人,虽平易近人然朱大却总对她拳脚相向,他兽性大发的原由,无非是此女拒绝其求欢罢了。因此女人身负重伤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是个死人。即便如此,朱大仍旧防贼似地用狗链子将她拴在家里日夜警戒,村里上下不仅无一人见义勇为,反而还会帮朱大打下手教训她。

    朱大的家宅在一片首尾相接的民宅中,民宅前头便是山儿上下工的必经之路。山儿归宗后做过一段时间的工,有一次晚归,她听到女人的求救声,便疾驰到窗口一探究竟,她看到朱大恶声恶气地站在床边,撺拳拢袖意欲强暴,女人则衣衫不整地倒在血泊里,已是人仰马翻。自古同病者相怜,那个女人的惨状让山儿滋生了恻隐之心。

    山儿虽然看不惯,但却有心无力,宁国有令,不得贩卖奴籍以外之人口!是以买卖贱奴并不以为奇,就算非奴籍也,凭她是人花钱买来的,也无人敢多管闲事。毕竟世道艰难每个人都很穷。再说那人姓朱,朱家村可不是瞎叫的,同宗互帮狼狈为奸是心照不宣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这些人群威群胆起来,官府都只能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

    往衙门告黑状,这事儿山儿也干过,可不过是泥牛入海罢了。而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如今身在暗处,手头又宽裕,岂能再甘于雌伏。

    山儿打听到,朱大近日在林场就职,因其同僚告假要值夜几日,山儿决定趁此良机一举将人偷出,然后送去花氏慈幼局,那是专门收留失怙孤寡的造福之地,为花氏一族所创,位置就在地图上的桃花城。

    山儿握紧地图依窗而立,后背桌子上,包袱细软熨帖齐截。

    这一次她要亲自出马,因为待救之人是无力自保且风韵犹存的女人,所以山儿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总算熬到夜深人静,厉兵秣马的山儿一袭夜行衣,从朱家排屋后山一跃而出。一个华丽转身,后背稳稳贴住墙壁,如履薄冰地转过几个屋角,再折入朱大内院。掏出万能匙撬开层叠的锁组后,山儿终于见到了那个可怜人。

    她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瘦骨嶙峋的身上铁锁锒铛。

    山儿走过去,伸出手稳住她,说道:“你别怕,我是个女人,我此番是特地前来解救你,你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吗?你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和我远走高飞吧!”

    女人空洞的眼睛瞬间有了亮色,她摇摇头:“我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家在哪里!……远走高飞?好,好,远走高飞!那个男人好可怕,好可怕!啊,啊,不要脱衣服,不要碰我,不要打我!救命,救命,救命啊”

    山儿骇目地望着猝然失控的女人,干脆上前一步,一手捂住她口鼻,一手拼命摇晃她,振聋发聩般说道:“你冷静些,现在不是疯的时候!朱大值夜去了,天时地利俱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难道你真想被朱大那个匹夫凌辱一世吗?”

    山儿所言字字诛心,女人瞬间清醒大半,她回好神跪到山儿脚下,央求道:“请你带我离开吧!你放心!我虽然有时候会突然犯糊涂,但我不会伤人的!”

    山儿不由动容道:“我认识一个游方郎中,他有疯病的对症药,我之前也在他那儿就诊,卓有成效!阳光总在风雨后,届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人感激涕零地点点头。

    山儿提醒:“事不宜迟!赶紧走!!!”

    山儿掏出斧子对着铁链一挥而下,随着断裂声往耳朵里的一送,所有的束缚压迫迎刃而解,山儿旋即又拿出事先备好的夜行衣给女人换上,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出了这座人间炼狱!

    一回到客栈山儿便整装待发,几个呼吸的功夫,二人已是双双男装。待携手出了门,一个中年妇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拦住了山儿的去路,口中禀报道:“大侠,你要我打听的孙秀,于今儿回村了。咱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说完才反应这人是要与同伙不辞而别,惊讶道:“大侠,你要走?你的仇不报了?那那那……”

    一连串那字后,妇人将嘴刹住,山儿听得出来,她想说若自己一走了之,那她以后去哪挣这么高的外水。

    山儿不置可否,因为她在听到孙秀二字时,就已经迈不开步了。

    孙秀,当年就是她诬陷自己偷了王腰的头绳,是间接害了自己一世清白的始作俑者。

    一眨眼,客房翠竹屏风后,山儿与那妇人已经谈得火热。一个指挥若定,一个唯命是从。

    “孙秀和她姥姥上午就从城里回到了清水村,乘的那个高头大马车好不阔气,哎哟这还不算啥,出奇的是乡野人家居然还有侍卫贴身护送,你说,她那个野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她那垂死的姥姥去城里时要死不活地,回来居然还枯树回春了嗨,再过十天是孙秀生辰,听说届时会有贵客光临!我猜啊,八成就是那野男人,说不定那天野男人还会带着成群奴仆成箱金银前来下聘嘞!”

    山儿皱起眉头说道:

    “她有个对她非同一般的靠山,那就不太好办了!……”

    不过片刻,山儿又充满了信心,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又不是要取她性命或是断她手足,不过是以牙还牙要她尝尝被冤枉毒打的滋味罢了,除此以外别无他求,所以我管他靠山有多硬呢!”

    那妇人挑了挑眉,邪恶地笑道:“这回……是造谣还是打黑棍?”

    山儿伸出食指摇了摇,冷声道:“孙秀,女,年芳二十三,籍贯宁国慈安州平水县朱家村,自幼父母双亡,由祖父母抚养成人,六年前至亲病故后,便寄居到了清水村的外祖家,守孝三年后,其未婚夫母暴毙,三年孝期满后孙秀未婚夫另娶她人,一来二去孙秀便被生生拖成了老处女。一月前她于野河边救了条负伤的野汉子,回家日夜照料事无巨细,而后二人你侬我侬已然是一对未公开的眷侣!妙就妙在,孙秀的嫡亲表妹也钟情于那人,且她表妹常年嫉恨孙秀夺其宠爱,因此心存芥蒂久矣!!”

    说到关键处,山儿手背用力敲了敲桌面:“生辰、野男人、嫉恨着她的表妹,…………嗯……咱们可以这样”

    山儿勾了勾手指,妇人便倾耳过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妇人听得连连颔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辱使命。山儿满意地扬起嘴角,勾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之于孙秀,山儿不禁想,若自己也是孤儿,会不会也和孙秀一样备受厚待呢?父母俱亡诚然不幸,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所有人因此对孙秀格外施恩,生怕背上欺负孤寡的恶名。在这方面,她何尝不比自己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