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个贵族大家，不过那豪华的融合东西方工艺的大门尽显商人本色，里琦一问，果然是发了家之后捐的爵位，是为林府。

    何智苑将一个帖子交给里琦递上去，不一会便有仆人出门迎请。

    于是里琦伸出手臂让何智苑搭着，然后踏上汉白玉台阶一起进入府中。

    府内随处可见西方风格，庭院中的一处流水假山下还立着一个半裸的仕女沐浴雕像。

    里琦被迎请的仆人带到林府的下人餐厅吃饭，而何智苑被请去了林小姐的书房。

    林府的下人餐厅都不一般，竟然还有两个仆人专门照顾几只宠物在此用餐，那简直就像是在伺候二主子。

    似乎那猫狗吃的比里琦吃的还好，也罢，算是有个差异，不然就好像是吃了它们的剩饭剩菜了！

    刚吃到一半，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厮，走到里琦旁边问，“足下是何小姐的书童否？”

    里琦点点头，咽下一口之后才说，“敢问，您是……”

    “鄙人是林小姐的书童，您慢用，我在这等着，待会给您带路。”

    里琦点点头，又翻动筷子，吃完还加了一碗，引得人家都微微一笑。

    “足下大快朵颐令人艳羡，”那书童笑道，“苏轼有云，饱得自家君莫管，是也。”

    “还有一位伟人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恐怕足下未知吧？”里琦用瑛语说。

    “多谢赐教，”那书童拱手道，“足下说的是珐语否？”

    里琦又用珐语说了一遍，“这才是珐语，”他解释道。

    “呃，可是您吃的却是华朝的饭。”

    里琦于是又用华语说了一遍。

    对方无语，直到将他带至林小姐的书房也没再多言。

    林小姐并没有生病，只是怕冷才请假的，她与何智苑围在壁炉边的沙发里说笑不停。

    那壁炉上挂着西洋剑和一杆精致的燧发枪。

    书房里有两个标致的丫鬟，和那个小书童。至于林小姐，正如方才所言，富贵之家的女孩娇生惯养又穿着华丽加之高傲自信的气质，自然也不丑。

    两个女孩亲密地直呼绰号，并不避讳下人，何智苑管林小姐叫“鸭梨”，因为她的名字叫林雅丽，而林小姐管何智苑叫“师太”，应该是把太师倒过来读的。

    里琦本来觉得无聊，直到她们开始激动地谈论起某个大帅哥，是当今镇南王的第三子，名李兆辉。

    李兆辉去年在华朝与南越的边境平定了一场叛乱，据说叛军的背后是驻扎在南越的珐国人暗中支持。然后今年被皇帝召来金陵受封，接着进入龙华学院五年级进修，才22岁。

    “师太，”林小姐说，“你对战争怎么看？”

    “胜者为王，”何智苑说，“比如我想夺取你家的财产，首先给你捏造罪名然后带人来夺取，接着就编造历史塑造我的正义之道，安抚民心之后建设我的帝国！”

    “啊，你好坏！”

    “谁让你这么考我！”

    两个女孩嬉笑着撕打了一番。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在帘外说了句，“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站在门边的丫鬟立即挑开厚重的双层锦帘迎接男子进来，并欠身请安道，“少爷。”

    林少爷相貌堂堂，波浪长发自然飘洒，毫无发髻造型和任何头饰，穿着一件宝蓝色锦缎燕尾服，白色紧腿皮裤，挺着腰杆，面含微笑，带着一股幽香无视地掠过他家的三个下人和里琦，迈动着一双闪亮的中筒皮靴咯噔咯噔走向两位小姐，“听说，家里来贵客了，”他说，“有失远迎，请见谅。”

    何智苑从沙发里站起身微笑着说，“林少爷，您好。”

    “智苑，”林小姐却说，“别理他，你坐你的！”

    “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林少爷盯着何智苑道，“原来阁下就是智苑小姐，真是貌若天仙，有幸，有幸……”接着他便搀起何智苑的玉手在手面上亲了一下。

    何智苑竟然愣住了，尤若娇荷微颤。

    里琦最受不了她这发愣时的表情，立即对林少爷充满厌恶。

    何智苑终于抽回玉手，脸上泛起一缕红晕。

    “智苑小姐，请坐，”林少爷殷勤地说，当他的目光转移向沙发，何智苑赶紧在衣服上蹭了蹭手面。

    林雅丽一直翻着白眼，看见她哥哥也要坐在她们中间，终于发火道，“你坐下来干嘛，我们这里没你的事！”

    林少爷于是扭身走到壁炉旁，取下那西洋剑，还是满面微笑着说，“刚刚听智苑小姐说要夺取我家的财产？”

    何智苑尴尬地笑了笑，刚要坐下，林少爷却忽然单膝跪地，捧着剑仰着头说，“其实，何必大动干戈，只要智苑小姐点个头，我必将所有财产奉献于您的裙下。”

    “哦？”何智苑终于恢复神采，再不虚伪地保持闺秀风范，撩一把裙边缓缓坐下，也微笑着说，“那我可得考虑考虑……不知阁下与李兆辉殿下相比，有何优势？”

    “哈，师太，你可野心不小啊！”林雅丽表情夸张地说。但她此时称呼绰号似乎是想压一下何智苑瞬间绽发出的气场。里琦明白那心理，何智苑若表现的可怜林雅丽肯定会越护着她，同时她又不允许何智苑超越她。

    “智苑小姐自然配得上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林少爷微笑着说，“李兆辉军功显赫，俘获叛军首领，斩杀众头目以及他们家人共一百四十七口，震慑四方，然而……”这时他才缓缓起身，嗖嗖两声挥动手中之剑，侧脸望着剑尖，“他却从未在战场上亲手杀死过一个敌人，杀敌的都是他的部将。”

    “此言差矣，”何智苑说，“蒋帅之才在于领导有方，运筹帷幄，岂在上场屠戮？难道，国家战争，国王还要亲临一线？那不是穷途末路了？”

    “呵呵，”林少爷淡然一笑，“这当然并不否认，不过，若是我也有那么一支虎狼之师，难道我就必定比他差吗？您刚刚的对比有失偏颇，因为我并没有出身皇族，也没有一支军队。”

    “那，您可以别的优势相抵呀，”何智苑说。

    “可以这样比吗？”林少爷说，显露出似真似假的激动表情。

    “当然，有些优势是他天生就有的，对您确实不公平，”何智苑说。

    里琦以为林少爷会说要与李兆辉单挑或者比相貌，因为他的相貌足可傲视群雄，五官有型，线条凌厉，又发自骨子里的自命不凡，以及风流前卫。

    但是，林少爷却说，“我在广东向西葡牙人购买了一万支火枪，花费白银一百万两，全部赠送给了李兆辉，然后又为他的部将购买了全方位的保险，这才使得他们敢于拼命，此次战役我投资了大约三百万两银子，不过胜利之后，我与东印度公司合作的银行及保险公司便融资了一千万两白银，因为各边疆大吏都争着要与我合作，打仗不仅仅是靠杀戮，还得烧钱！当然咯，只要打赢就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我也趁势打造了一支雇佣军团，虽然还很薄弱，但发展势头非常猛烈，还有一座新型的兵工厂正在建造，这可是完全属于我的，呵呵，不知，我这方面的优势可抵得过李兆辉？”

    他称呼李兆辉都不带“殿下”的。

    何智苑有点懵，她指定不懂金融也不懂兵工厂，不过她倒坦诚，“不好意思，林少爷，您说的那些不过是数字，权势永远高于财富，这是我的偏见。”

    “哈哈，如果下一次李兆辉再打仗，我让他赢他就赢让他输他必输，您看，这样我是否还能扳回一局？”

    “他打仗是为了我朝疆土，是国家荣誉，您难道不顾民族大义？”

    “算了算了，”林少爷说，“智苑小姐，您太天真了，敢问，您贵姓？”

    “你……”何智苑生气了，颤抖着站起身。

    里琦立即冲上去搀扶住她的手臂，并严厉地说，“金钱只是一种信用，林少爷，您对金钱的认知未免太浅薄了，执着于自私地占有必将会被反噬，而人心所向才是最大的财富，您现在与东印度公司赚的其实是朝廷的钱，如果有一天九大强国都扶持各自的代理人在我朝挑起内战，你又去赚谁的钱！”

    “哟，这位是……”林少爷上下打量着里琦说。

    “我的书童！”何智苑仰着脖子说，“雅丽，希望你早日康复，告辞！”

    林雅丽这时便开始踢她的哥哥，一边拉着何智苑的手赔罪说，“智苑，你别理他，他有毛病，我刚刚就说了嘛，不能理他！”

    “对不起啊，智苑小姐，”林少爷依然面带微笑地说，“我以为天真……是赞美的词汇，至于您姓什么我是真的想知道……真诚地想跟您交个朋友。”

    “没必要，”里琦接话道，并拦在中间，“我家小姐有权利结交想结交的朋友，谢谢你的好意，告辞！”

    林少爷瞪了里琦一眼，不过依旧没有拉下身份。

    何智苑推开林雅丽扶着里琦走向门口，里琦从架子上摘下大斗篷给她披上又亲自拨开帘门扶着她走到外面。林雅丽骂了一句她的丫鬟，然后追上来送行，一路好言赔不是。她的两个丫鬟也跟上来，几乎要把何智苑与里琦包围了。

    “我没有怪你……”何智苑无奈地说，“我们还是好姐妹，快要到放学时间了，我得回去。”

    林雅丽这才表情释然，可是当他们进入一道红漆穿廊，迎面却走来一位金发美女，身着飘逸的丝绸汉服，身材傲挺，闪着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笑盈盈地用珐语说，“你好，我亲爱的雅丽，我来看望你了。”

    待她走到跟前，比何智苑足足高了半个头，她只是向何智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拥抱林雅丽并贴脸亲吻，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两只镶金边的蓝宝石耳坠甩来甩去。

    “苏菲，你怎么来啦！”林雅丽也用珐语说，“不会是来找我哥，只是顺带看看我的吧？”

    苏菲微笑着摇摇头，“我是亲自来邀请你们明天晚上去我家参加舞会的，李兆辉殿下届时也会光临，”她说，然后又问何智苑是谁。

    林雅丽便介绍说是同学，然后又向何智苑介绍说苏菲是珐国大使的女儿，两个月前才来芳华学院，在读三年级。

    何智苑与苏菲便相互欠身行了个礼，“我见过她，”何智苑说，“只是才认识，”然后又说，“抱歉，苏菲小姐，我告辞了，再会。”

    这时，里琦便用珐语将何智苑的话翻译了一边，然后向苏菲微微欠个身。

    苏菲回了一句，“再会。”

    而另外两个女孩却同时愣了一下，“你的书童还会珐语啊！”林雅丽惊讶地说。

    “呃……”何智苑晃着眼睛说，“是啊。”

    林雅丽不免多打量了几下里琦，里琦倒不想看她，扶着何智苑说，“小姐，我们走吧。”

    于是林雅丽便叫两个女仆将他们送出门外。

    走到大门口，一辆华贵溢彩的琉璃顶四轮马车映入眼帘，想来是苏菲的。

    而他们雇的马车立即相形见绌，里琦与何智苑默默地进入车厢，赶往芳华学院。

    “你怎么会那鸟语的？”何智苑问里琦。

    里琦早有准备，“我在少爷的书房读过他们的书，而这一个月又常去他们的教堂跟神甫聊天，于是学会了。”

    “少爷的书房里有外国的书？”何智苑疑惑地说。

    “嗯，”里琦说，“有……几何原本的珐语版……”

    “徐光启翻译的那本？”

    “对！”

    “你小子也太神奇了……”

    “只是学的还很粗糙，勉强能听懂吧……”里琦说，然后又想移开何智苑的注意力，便又说，“那个……苏菲说要邀请鸭梨明天去她家参加舞会……李兆辉也在，他们不是刚打完仗么……”

    “那珐国人是在背后，又不是明着跟李兆辉打的，”何智苑将脸扭向后面，看着摆动的车帘直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