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临川
清晨
陈生一夜未眠,宁远与方衍二人却被熙熙攘攘的行人吵醒。
昨夜散落在各处的草棚中,大多人早已离开,不知何时城门口布满了贩夫走卒。
正是日初升时,金黄色的阳光映在半面城墙上,守备兵在城墙下细细盘问着往来行人。
或是锦衣华服官轿脚夫,或是素匹麻衣拖家携口。
到了三人,守备军见他们轻衣便行,只是问了句从哪来又到哪去,一番搪塞下便入了城。
陈生顿了顿步伐:
“从临川到上京,不如乘船渡江走水路。”
宁远略有思索:“也可”。
“城东处便有码头,直通上京城。”
“你来过临川?”方衍问了一句。
“来过。”
“那就走吧。”
三人即刻便动身,约莫三刻钟后。
码头处
宁远看了看写着上京二字的巨大木牌,梧桐木色的船只巍然耸立在海面上。
“上京,上京城”
“临川到上京城”
一船夫扯着嗓门站在船底下卖力地喊叫,脸色黢黑,虽是冬日灼热的阳光依旧晒的他渗出汗来。
“几位公子可是要去上京?”
宁远开口道:“不知要几吊铜钱。”
“十两银子一位。”船夫挤出个笑容来。
陈生皱了皱眉拽起他衣领来:“敢骗老子钱,这么贵?”
船夫挣扎开来往后退了退:“老哥有所不知,因去上京路途遥远,我们东家特意请了临川城的燕春楼来。”
“既为各位表演戏曲儿。”
船夫一边说一边还露出色眯眯的眼神,双手也忍不住直搓。
“若是一时寂寞,自然也可邀燕春楼的姑娘们共度良宵。”
既是这样十两也不为过。
宁远与方衍二人相视一眼:“好,十两就十两。”
陈生叫骂了一句:“狗东西。”
几人都是上船去。
“几位兄台也是来看兰卿姑娘的?”
三人刚一上船便遇人搭话。
来人是个白面书生,头戴一个纱帽,身无几两肉,一副浪荡客模样。
宁远见状问了一句:“我们初来乍到临川,不知兄台所说兰卿姑娘是?”
“这老哥就要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了。”
白面书生来了兴致。
“这兰卿姑娘可是我们临川最为貌美的女子,生得那叫一个月出芙蓉,水潋清波。”
“我们临川城最大的燕春楼的最大的招牌,若是能一亲芳泽少活十年我也愿意啊。”
白面书生一副牡丹花下死的吊死鬼模样,声音托得老长。
陈生恶心他这副模样说了一句:“不就头牌吗,想要就给钱玩呗,说的这么清高。”
白面书生一下激动起来:“你可别乱讲,兰卿姑娘从来卖艺不卖身!”
“你怎么知道?说不得她孩子都有俩了。”宁远成心逗他。
“你!你再乱讲我就去告诉燕春楼的人,把你扔下船去。”
白面书生更加激动,一副誓死捍卫兰卿清白的滑稽模样。
“这些年不知多少官家子弟,还有富贵人家一掷千金,兰卿姑娘都是闭门不见!”
宁远被他逗乐了:“兰卿姑娘竟然如此高风亮节,不愧是燕春楼的头牌。”
“你!你们!”
“哼”
白面书生被气罢大甩袖袍回头就要走。
方衍叫住他:“兄台留步,不知兰卿姑娘几时开阁啊?”
白面书生愤愤丢下一句:“今夜燕春楼,兰卿姑娘自会出场。”
宁远鄙夷看了方衍,后者不管不顾:“有本事你别去。”
“起船,起船咯。”
船上的船夫们全都收回梯子,大声吆喝。
“几位还不去客房?”
宁远回过头正是方才接待他们上船那位船夫。
方衍见他走来问道:“你可知道兰卿姑娘?”
“那是当然,临川城谁人不知。”
“原来几位也是来看兰卿姑娘的。”
船夫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今天很多达官贵人都特意上船来看兰卿姑娘。”
“几位不是本地人,兰卿姑娘出台的机会可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
宁远疑惑:“她不是头牌?为何说一年到头也见不着?”
“这个,小人肯定不知,只不过好像兰卿姑娘有好些时候都不在燕春楼内。”
“听说今天是临川城林家老爷大寿,林家那位公子不管不顾也是上船来了,要睹兰卿姑娘芳容。”
“林家又是?”
“林家那是我们临川最有钱的人家。”
“前年临川发大水,林老爷粥棚开遍了整个临川城,是我们临川的大善人”。
他又感叹:“大善人啊。”
“不知林老爷有多有钱?”
“几位若是能亲眼看见林老爷那府院就不会如此问了。”
船夫用他粗糙的双手比划了一番略显夸张:
“可能有我们半个临川城那么大”
宁远又问道:“不知几日能到上京?”
“若是一切无忧的话,最快四日便能到。”
说话间,巨大的航船随着江水飘荡起来,白色的帆布在空中肆意张扬。
梧桐色的木船虽然左右飘摇但重心仍在,却也摇的几人站不住脚来。
此时人群大多散去,回到了客房之中,
远处船头上有一人定立风中,双脚宛如磐石纹丝不动,衣袍被江风轻轻卷起。
方衍也是注意到了他:“他境界在我之上。”
而后他略一皱眉:“似乎有些不凡。”
身旁宁远闻言,想看清他容貌装作无事往船边走去。
似是有所察觉,此人纵身一跃便扶摇便至船帆,在帆体寻一船杆就此坐下。
“几位还不回客房中去吗?”
宁远道:“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就在此歇息。”
“几位小心江面风大。”船夫好心提醒一句也是退去。
待到船夫走后,几人又是活跃起来。
宁远笑了笑:“来了个林家公子,还是个有钱人。”
闻言方衍也笑了:“牡丹花下,虽不用死,也要破财免灾。”
二人合起伙来干过不少类似之事。
陈生意会:“可是要动手?”
“恩,只劫富不济贫。”
方衍接了一句:“除非是小娘子。”
陈生心里想:“这两也不是什么安分人。”
话至,二人皆是看向宁远:“何时动手。”
宁远心中暗暗盘算:“不急,先让燕春楼开张,大家都有的赚。”
船只已驶出好一段距离,天朗气清,斯是天公降福。
船帆上那人至今未动,宁远几人看着江面悠然哼着小曲。
先前那白面书生却又是出客房来,看见几人也不搭理。
宁远上前去:“兄台可是还在生气。”
“哼,我等读书人怎会与你一般见识。”
“兄台海量。”
宁远又道:“我几人从未见过兰卿姑娘,故失了礼数。”
白面书生一想,有道理,若是见过兰卿姑娘怎么会如此。
想到这,白面书生有些释然:“既是如此,三位等会不如与我一同前去,一睹兰卿姑娘芳容。”
“我正有此意,愿与兄台一起前往。”
“不知兄台姓甚何名?”
白面书生有些高傲:“顾要凡。”
“啥,要饭?要什么饭?”
他面色恼怒:“是要凡,懂不懂,凡,凡间的凡。”
“噢,”宁远正色道:“是我误会要凡兄了。”
方衍在一旁直笑,就差打起滚儿来了,而陈生却是调侃道:“要饭的,给爷哼个小曲儿,赏你两吊铜钱。”
顾要凡心中焦急无比,却又无可奈何,急忙转开话题:
“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我们现在就去,也好占个位。”
“也行。宁远答了一句。
随后几人进船去,虽还有些时辰,但此刻早已宾客满席,都等着上面戏台出人儿来。
几人走到东南角寻一位置坐下。
“燕春楼的姑娘们,虽不似兰卿姑娘那般绝色,但就是闻闻味儿,也是沁人心脾啊。”
顾要凡神情愈发意动,双眼充满期待。
“读书人果然会说话。”方衍调侃了一句。
方形的高台之上
姑娘们身着各色衣裳,却都没什么布料,胸口露出一片雪白。
肆意的摆动着身姿,乘着娟娟白布匹,扶着台柱子,飘飘而下。
陈生此时倒是开了口:“好马。”
“粗鄙!”方衍被他逗的止不住的笑。
“兰卿姑娘呢!我要看兰卿姑娘!”有一人站起身,后面几个家仆也是与他一同。
宁远循声望去:“不知那是何人?”他转头问向白面书生。
“那位啊,他是林家公子,多年以来一直仰慕兰卿姑娘。”
“更是有传闻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兰卿姑娘,真是羡煞我等啊。”
宁远心头一动:“原来他就是林公子。”
“在不把兰卿姑娘请来,本少爷拆了你这燕春楼!”林家公子很是嚣张。
他爹乃临川首富,与朝廷和地方官僚也有些许联系,从小便是娇生惯养一向跋扈惯了。
传闻林老爷对这位公子也是恨不成才,只不过好歹家大业大还有个争气的二公子也就由他去了。
那林家公子说罢便要上楼去。
“哎哎哎,林公子稍等,林公子稍等啊。”
有一妇人急忙拦住他:“林公子,兰卿还在梳妆打扮。”
“林公子先坐下喝茶,兰卿随后便来。”
“你也想拦我,滚开,快滚开。”
林家家仆一拥而上赌在楼梯上,强行将那妇人架开。
“这妇人又是谁?”
“她是燕春楼的老板。”
宁远疑惑:“既是燕春楼老板为何还拦不住这林家公子。”
“据说燕春楼幕后之人并不是她,临川人皆知,她只不过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一个话事人罢了。”
“这样啊。”
就在视线左右摇摆之际宁远突然瞟到一人,他回过头去。
陈生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人。
方衍此时眼神直直盯着台上姑娘们,吗的,山上修行哪见得着这等美人。
宁远踢了他一脚,还没反应。
于是,宁远又是一脚,这次终于回头来了。
他还一脸不爽:“干嘛?”
宁远不动声色眼神瞟向一边,那人正是方才船头那名男子,此刻他正坐在一人身旁,双眼合拢,似在养神。
他身旁一人与宁远和方衍二人年龄相仿,举手抬足之间却可看出多了几分贵气,少几分跋扈。
“你可认识那人?”陈生看向顾要凡。
“哪,哪个人?”
宁远小声提醒:“就那个看起来富家公子,旁边还坐着一中年男子。”
白面书生仔细看了看:“不认识,也许和你们一样不是本地人,要不就不是常客,来燕春楼的人,我基本全有个熟脸。”
他说罢还有些得意。
若是书院,我还高看你几分,燕春楼.....
“林公子稍等,兰卿随后便来。”
楼上传来女子声音,清澈脆响,如风铃在空中摇晃。
众人皆是循着声望去,却只留一抹倩影。
“哼,既是兰卿姑娘亲自开口,那我便等着。”
说完他还左顾右盼晃了几下,似是担心此举不符合他的身份。
还是个好面子的人
宁远心中思忖何时动手,他们几人武艺并不高,更别提这船上护卫,若要行事需得细细思量一番。
而今也只有等着,实在不行就算到了上京下船也得把这肥羊办了,规矩不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