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旺城外的某处荒地,这儿原本有个给过路行人留宿的客栈,只因客栈主人得罪了钱家,即便占着块还算不错的地儿,也再没人敢来光顾,常年累月之下,客栈也就逐渐荒废。
“阿红,你该给我解释解释了。”
黑衣女子才躲进酒窖里,便听到一副熟悉的声音。
荒废客栈的地窖本是客栈老板用于藏食物的,战乱频繁,他也害怕哪天就断了粮,因此这个地窖修的格外的大。此时这里面站的满满当当当,约莫二三十人,为首的男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穿身墨绿竹纹长袍,扎头高跷马尾,双鬓两束落雪白,一双皓目白玉颜。若不是他说,谁能想到这竟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大哥......”黑衣女子摘下面罩,正是那钱悦悦的好闺友,卯月红。
男人单手扶额,低着头,说:“我不是说了这几天不要有动作,你为什么还要出去闹事?”
卯月红听自己大哥这个语气,知道他是气的不轻,便不敢说话,小步走到他的身旁,像是罚站一样。
“后面追兵来了吗?”男人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再说什么,转而问起追兵的事。
“我故意吃了他几刀,让他继续紧追,中间安排了阉人秋那几人埋伏,他若继续追,必遭三人合攻。”卯月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太小看悦悦这次请的刺客了,陇西恶徒,出道第一战便屠了陇州一处小村子,背了七十六条人命。他这种人,能避则避。”男人说道。
“我本想着他再厉害,让阉人秋几人埋伏他也肯定杀得掉,只是那晚突然来了个绣衣卫打断了我的计划。”卯月红不甘地说道。
“他命数即是如此,你早该听我的,躲过这几日便是。”男人说。
卯月红听这话突然就气上头,说:“那钱家真不识好歹,本来我们相安无事,一再退让,他钱大炮竟然能捏出个大哥你和钱悦悦私通的借口对我们下手,忒不要脸了!”
毛青雪并不想继续谈私通这个话题,他问道:“那晚是不是你派的人去杀悦悦?”
卯月红说:“我虽不喜钱大炮,但悦悦是无辜的,哪会派人去杀他。我也奇怪,那人到底是谁派去的,我听钱家的内应说,死人的外形还和大哥你相近。”
“而且......”卯月红说,“那具尸体白天就不见了。应该是钱大炮他派人收拾了现场,行刺这么大件事他甚至没有报官,我怀疑......”
“你怀疑是钱家自导自演?”毛青雪问。
“对,我怀疑钱家早就想对我们动手了,就缺这个由头,而且我还截获了一封送往钱家的信件,我待会派人去取。”卯月红说。
毛青雪没有说话,这段时间他一直藏在新旺县中,所有帮派人员几乎都与他一同潜入地下,对外只留了一个卯月红。他敲击着扶手,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钱家的诡计。
“阿红,我给你半天时间,把新旺县附近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我想去钱家听听秉德的意思。”毛青雪也不犹豫,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既然钱家已经准备撕破脸皮,那他就不能坐以待毙。
“不过钱家三师傅高平陵也回来了,我们硬打一时半会估计进不去。”卯月红说。
“噢?高平陵也回来了?”毛青雪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钱家三师傅也很是忌惮。
见事情一时难以推进,卯月红附在他耳边提了个主意。
又是一日天明。钱家的下人一个时辰前便已开始忙碌,天一发晓便推着木餐车开始急急忙忙的来回于各个房间里。在这个年代,也就只有钱府这种大世家可以保证一日三餐。
龙正养一早便随着医师来到沈泗尚裕房中。尚裕还没睡醒,而沈泗的床则是空的,他昨夜和钱大炮在书房里详谈,并不知道沈泗是何时跑的出去。
“看来他还得再睡一会,我们晚些再过来吧。”龙正养对医师说道。两人转身便准备离开,正巧碰上了开门回房的沈泗。
龙正养见沈泗身上沾了血迹,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找到毛青雪的线索了。”沈泗说。
“找到了?”龙正养有些惊讶。
“钱悦悦的朋友,卯月红是毛青雪的人。”沈泗说道。
凌晨时分,沈泗放走的那个小孩跑到儒生后面,儒生没有被沈泗这一身带血的模样吓到,反而正气凌然地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追着那姑娘不放?”
沈泗平复着方才被幻觉惊吓到的情绪,顺便打量着眼前的儒生,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吗?
“我......”那儒生见沈泗不说话,只当他是怕了,便又准备开口。嘴里才吐出个‘我’字,就看见沈泗冲了过来,他反应不及,被摔倒在地,再度回过神时,已被沈泗用利器架在脖子上死死地按住。
不会武功,他和那个女人不是一路人,沈泗判断。
“你!”儒生不怕沈泗这些动作,只是没曾想这个人能这般野蛮。
“那个女人是谁?”沈泗问道。
“不认识!”儒生哼了一声说道。
那小孩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随即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干了什么!”儒生转不过头去看小孩,只听那哭声,定是这男人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是谁?”沈泗冷漠地问。
“卯月红,你这个疯子!放开我,她是卯月红,六方茶楼的卯月红!”儒生挣脱开沈泗的按押,急忙爬起来去查看小孩的情况。
他看见扎在小孩大腿上的飞镖,心中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只是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赢这个疯子,只得抱起孩子赶往最近的医馆。
临走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泗已经不知去向了。
疯子!他心里骂道。
龙正养皱眉,卯月红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本来他们只是想等几天这二人找不到钱悦悦,随便找个理由给点钱打发他们走便是,未曾想过竟然还真让他们发现到关键线索。
“既是如此......”龙正养话未说完,沈泗便摇摇晃晃倒了下去,他眼疾手快扶住沈泗,探其脉搏,发现只是劳累过度。
龙正养无奈一笑,这两个人。随即让下人扶沈泗进房,他的神色又严肃起来,遣散了医师后,又快步赶往钱大炮的卧室里。
钱大炮也是熬了一通宵,但他此时同样没有休息,还坐在案台前写着东西。见是龙正养进来,又继续埋头书写。
“卯月红已经暴露,这下麻烦了。”龙正养关好门后,坐到椅子上说。
见钱大炮没有说话的意思,龙正养继续说道:“我现在就怕李日生也收到这个消息,如今朝廷两帝相争,张忠娟对毛青雪这个人可是咬的很死。明明这段时间他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卯月红的身份就暴露了?究竟是谁给的消息?”
钱大炮停下笔,将写好的信放入信封中,缓缓说道:“看来还有一方人马藏着,让酒花过来,把这封信送出去。”
龙正养接过信件,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火漆,这竟是封送去皇城的信!
“秉德,你,你这是?”龙正养不解其意,此时此刻送信去皇城,先不说来不来及,就这一个举动,便很容易让毛青雪误会。
“正养,你相信因果吗?”钱大炮忽然问道。
“这种冥冥中自有安排的事,信总比不信好。”龙正养越发不理解钱大炮的举动,只能顺着其话说。
“钱家秉德而隐,亡于狂盛。我本以为逃到这南方荒芜之地,便能保住钱家,只是现在看来,自二十年前卷入朝廷纷争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钱大炮突然的一番话语弄得龙正养有些慌张,只是毛青雪暴露了,为何就到无路可走之境?
“既然卯月红已经暴露,那接下来他们也该有动作了,等会卯月红的消息传来,你就带着沈泗尚裕他们一同前往吧。”
“秉德,我们认识三十年,究竟要发生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清楚。”龙正养不想这么糊里糊涂的执行命令。
“那日我本想藏住尸体收住风声不让李日生等朝廷中人知道,可谁知却让人利用了去,毛青雪此时定然认为我们已经跟朝廷联手,恐怕不消几日他们就要有动作了。”钱大炮说道。
“那又如何?毛青雪虽有江湖势力,但新旺县上并无多少人手,他真想对我们动手,我们大可以现在就先发制人。”龙正养说。
“我们先发制人,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钱大炮说着便站起宽衣,准备休息。
龙正养见钱大炮也不肯多说,只得离去,心里想着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究竟还有谁配做这只黄雀?
日暮时分,沈泗醒来。他听见院外呼呼的舞剑声,猜想应该是尚裕在练剑,于是爬起身来走到桌边,侍女刚刚才送菜来,现在还热乎着,他快速吃完填饱肚子,简单活动了下筋骨,推门而出。
沈泗看他练剑小半天尚裕才发现有人在旁观,他见是沈泗,便说道:“你终于醒了。卯月红的事,龙师傅跟我说了。”
“走吧。”沈泗说着,便往龙正养的房间走去。
已至夜晚,除了沈泗尚裕这两个刚到的人外,龙正养的房间里还有四人,分别是龙正养、钱酒花、李日生和高平陵。
尚裕还没见过其余三人,进来后不由得好奇的多打量两眼。在龙正养的示意下,五人分别入座。
“今晚召集各位,是来传达钱老爷的意思。”龙正养说道,“小姐前几日遭贼人掳走,钱老爷特地雇了这二位少侠来帮忙搜查,今早得到消息,六方茶楼的卯月红是和掳走小姐的贼人毛青雪一伙的。”
“毛青雪?”听到这个名字,李日生仿若阴霾顿散,双眼发亮。
龙正养看了他一眼,说:“平陵,你说一下你这段时间在外的见闻吧。”
高平陵拿出一沓黄皮纸放在桌上,说:“我一个月前去却州城不单单是进货,还打听了一下和毛青雪有关的情报,这些内容都是从隐市买来的,上面盖有隐市章。一份份说吧,第一份呢就是说毛青雪有个妹妹,但不清楚她姓名”
高平陵把第一张黄皮纸推到桌子中央,李日生首先拿过去看了一下,里面内容其实和高平陵说的没什么区别,上面标注这个消息的来源,黄皮纸下面有一个大大的‘隐’字,这边是隐市的章。
这种文书一式三份,是可以到盖章地或者日京城去对质的。
“然后是这份,可以佐证第一份的真实性。这两份的来源都是几十年前江湖人士的杂谈书信,笔迹那些鉴定过了,没问题。”
“几十年前的书信都能翻出来,高师傅,厉害呀。”李日生笑道。
“隐市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这两封书信的主人也死有些年头,也不知道是如何流落到隐市的。”高平陵说道。
接着,他把收集到的材料一一摆出,通过一些古早年间的信息,拼凑出毛青雪有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大概率是姓毛或者相似的谐音这一事实。
“这江湖人聊得东西还真是广,这些都能写入书信中。”尚裕说道。
“不如说隐市才是海纳百川,这么罕见稀有的书信都翻的出来。”李日生说话时特意看向高平陵。
“总之再结合上沈泗今早得来的情报,可以确定卯月红就是毛青雪的那个妹妹。目前已经查出卯月红正在新旺县外的旧客栈那暂作休息,而附近也有许多人员调动的情况,估计应该是卯月红在召集人手。钱老爷的意思就是,不管卯月红想干什么,先下手为强,抓到她,找到毛青雪的下落。”龙正养说道。
“既然是毛青雪的事,那就让我去吧。”李日生说道。
尚裕听这话就觉得奇怪,为何一聊到毛青雪,这李日生就特别兴奋呢?莫不是他也和毛青雪有什么仇怨?
龙正养驳回了李日生的自荐,说:“李师傅,你和高平陵留守钱家,卯月红就由我和沈泗尚裕带队过去就行。”
“为何?”李日生略有不满,随即又说道,“既然龙师傅开口,必然是钱老爷的意思,那就由你们去吧。”
短会很快结束,李日生和高平陵先后离去,龙正养留下了尚裕和沈泗二人,还有事要和他们说。
“得知卯月红和掳走钱悦悦的人是一伙的不好受吧。”龙正养对尚裕说道。
“那她那晚告诉我毛青雪这个人是为何?”尚裕确实觉得很难受,因为卯月红也帮过他不少,这几年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时,都是卯月红出面为其谋划解决。龙正养告诉他卯月红的身份时,他有一种被背叛、欺骗的感觉。
“引你我入瓮,一网打尽。”沈泗说道。
“唉。”尚裕叹了口气。
“等我们找到她,你大可问个清楚,指不定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龙正养说道,拍了拍尚裕后背,“你身上旧伤还未痊愈,注意不要有大动作。”
新旺县中的某处民宅。
“阿妈,钱家的苏咔妹刚刚托人给我们带了个消息,今晚龙正养会带一批人去外城抓人。”中年男人说道。
“龙正养出去了,钱家还有李日生和那个高平陵,他们不会不留人手的。”老女人说道。
“咔妹那边还在清点钱家在册家丁人数,她说会尽快报给我们。”中年男人说。
老女人闻言看向男人,问道:“阿龚,你想干什么?”
龚仲小声说:“阿妈,我召集了一批人,想进钱家......”
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们的人比不上钱家那批正式的府兵,他们有刀有甲,怎么跟他们打?”
“不止我们,刚刚六方茶楼的卯月红托人给我送了封信,他们准备强攻钱府,找我们须发教谈合作的事。”龚仲说。
“六方茶楼?他们有什么背景?”老女人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他们现在有六百多人,都是练家子。噢对了,阿妈,她让我转告你,他哥哥是毛青雪,不过我倒没听过毛青雪这个名字。是您熟人吗?还有封信,说是毛青雪给你的。”龚仲问。
“毛青雪!”老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后身躯一震,她拆开信件,看了一遍,说道,“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
“阿妈,这个毛青雪是谁?”龚仲问道。
“二十年多年前我和他见过几面。当年他可是孟州数一数二的人物,江湖人称孟美人,只不过好像是犯了桩大案子,已经销声匿迹不知多少年,我都当作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老女人说道。
“还是个大人物,那阿妈你觉得这事能成不?”龚仲问道。
“既然毛青雪藏了这么多年现在肯出手,那应该有十足把握,不过你要小心,这些江湖人,没个好惹的。不要让教众陷入危险境地。”老女人说道。
“我知道了阿妈,我们主要是作为内应,钱家里不少我们须发教的人。至于打架杀人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来。”龚仲得了阿妈的许可,立刻着手安排。
夜色渐浓,黑幕已然拉起,就像是正式开台前的戏班子,生、旦、净、丑、杂、武已在幕后各就各位,在演出大幕拉开前,没人知道台上会发生什么。
快马狂奔!跑!跑!跑!
龙正养和沈泗尚裕带着六十余名钱家打手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新旺县外某处隐蔽的钱家马场中冲出,马儿健硕的四肢在泥地上扬起浓重的沙尘,偷窥的人还没看清上一个人的脸,脑海中的印象便被下一个人的头所取代。
新旺县从来没有过这么大阵仗的队伍,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只是这个信息还没传到卯月红耳边,龙正养他们就已经到了旧客栈外。即便是夜色下,他们也看得出来这间破旧的客栈里藏着不少的人,更不用说眼睛看得到的这一批。
“动手吧,男的格杀勿论。”龙正养挥手下令。
尚裕一马当先抽剑杀了过去,龙正养还没来得及叫停,他就已经和人打上了。龙正养看着沈泗,苦笑道:“他还真是积极。”
“他需要发泄。”沈泗说。
他们两个都没有动手,本来尚裕也不该动手,因为毛青雪那边也有不少高手。可能是有了尚裕加入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钱家的人素质本就比卯月红召集的高,局势没过多久就明朗起来。
但只是客栈外的。随着客栈内和地窖中不断涌出的加入战局的人,局势开始朝着卯月红一方偏斜。
“沈泗,你去对付那个人。”龙正养指着人群中一个持刀的大汉,“顺便跟尚裕说,那个人交给他。”
他说着又指了指另一人。沈泗看了一下,这两个人是后来出现的,基本是一个压着两个打,招式套路都有,估计是卯月红那能排得上号的高手。
不一会,尚裕和沈泗都对上了龙正养安排的对手,只有龙正养还坐在马上,他还在等,对方应该不止这些人。
“狗娘养的!”随着一声粗狂的骂声,一个持刀的男人从客栈二楼跳下。不出龙正养所料,那人果然在这里。
“朱生,你果然在这里。”龙正养翻身下马,这个叫朱生的男人跳下来后,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给他让了条道出来。
“妈的,老子还想着偷袭你的。”满脸络腮胡的朱生笑骂道,“你这个老东西还挺谨慎。”
龙正养也不多说,持剑便冲了过去,朱生也相应横刀格挡,二人的打斗不一会便陷入胶着状态。
卯月红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透过木板间的缝隙观察着楼下的战况。钱家带来的人确实了得,六十多人现在只轻伤八个,却打了他们近一百余人。只不过她的人还很多,可以慢慢磨。卯月红看了看时间,今夜可不会这么快过去。
半个多时辰过去,龙正养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两三个还是他的老熟人,这些人虽然实力不算强劲,但用来牵制他已经足够了。
“你这老家伙,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这么能打?”朱生骂道。
“丛云龙果然名不虚传。”这个男人唤作珊贾喇,是一名极西异域的来客,十六年前因行骗盗窃被龙正养送去官府,最后发配到外海小岛上呆了八年,一直对其怀恨在心。
这几人对龙正养倒是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不过现在他被拖住脚步,已经无法做到开头说的那样的速战速决了。在最初收到消息时,他只道是卯月红还得个二三日才能把周边的手下招过来,只是现在看目前的情况,恐怕他们收到的消息并不准确,亦或是有人故意传了假消息来迷惑他们。
月轮爬高,龙正养心中滋生了少许不安。尚裕也陷入了和龙正养类似的境地,卯月红在新旺这边的人手并不似龙正养说的那样缺失。尚裕已经伤了两个实力比他稍弱的对手,现在对上的是个持长枪的男人,靠着兵器之利,他一时也无法攻进去。与龙正养类似的,他心里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趁着交手空隙,尚裕看了一眼沈泗的方向,却发现沈泗人已经没影了。那男人见尚裕分神,毫不留情的一记直刺,他侧身闪过,再次环顾四周。
沈泗消失了。
尚裕此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专心应对眼前敌人要紧。
旧客栈飞溅的鲜血顺着晚风一路飘到新旺县中,它带着夜色的温柔和杀戮的冰冷,点燃了一场远在县外的龙正养几人不敢想象的凶猛大火。
卯月红计算着人数,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她站起身,客栈后面还藏着一批快马。
“一群蠢材。”她冷哼一声,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撞飞出去,旧客栈二楼的木板本就脆弱,被这一撞直接碎了一地。她倒在地上连滚几圈,从二楼直直的摔落到泥地上。
这次变故让所有人都停下手,目光聚在了二楼走廊的男人身上。
沈泗冷冷地看着下边泥地上试图站起来的卯月红,他在杀掉第一个龙正养安排的对手之后就迅速借着夜色藏了起来,正面作战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在检查周围环境之后,他把卯月红的藏身点锁定在旧客栈二楼和客栈旁的酒窖里。
通过一批又一批有序进场的敌人,沈泗觉得酒窖里的可能性不大,卯月红需要在一个可以观察到正面战局的地方才可以指挥到其他人进场。因此他选择去二楼。果不其然,这个女人就藏在了二楼其中一间客房里。
沈泗从二楼跳下,落到卯月红身边,手握砍刀插入地里,刀锋如同闸刀一般贴着她的脖子。他说:“停手。”
停手二字声音不大,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卯月红的人见状都纷纷退后,聚在一起。尚裕此时才发现原来他们的人已经死的只剩一十七个,而卯月红那边还有约莫三四十人,一个多时辰的大战,旧客栈外已满地伤患。
“咳咳,都别停手!不用管我,把他们都杀了!”卯月红嘴里还含着泥,嘶声大喊时还吞了些泥沙导致被呛到。
没有人敢动手,他们都怕这个男人把卯月红真的杀了。
得以休息的龙正养思考着旧客栈战局的诡异之处,他忽而喊道:“糟糕!中计了!”
“沈泗尚裕,看住卯月红,其余人,随我回钱家!快!”龙正养顾不得休息,即刻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剩余的一十七人多少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他们也紧随其后。
“哈哈哈,你们这才反应过来吗?”倒在地上的卯月红虽然一副狼狈样,却高兴的很。
“月红,钱悦悦现在在哪里?”尚裕走上前问道。
“钱悦悦?她已经死了。”卯月红一语惊人。
尚裕蹲在地上拎着卯月红袖口将其提起来,问道:“死了?怎么回事?!”
“钱家想对付我们,那我们也总得还点颜色给他们,钱悦悦的死只是开头,接下来钱家的所有人,包括你们,都得死!”她神情得意,像是赌局上的赢家一般。
“悦悦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尚裕感觉天旋地转,双手无力,他松开了卯月红,沈泗紧接着将她按倒在地。
“咳!”又是被摔的狗啃泥的卯月红说道:“之前钱家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自然能当朋友,既然钱家对我们有想法,那她也只能乖乖去死了。不过可惜的是你当时没听我的,若是那天你和这个刺客一同出来,不就能早几天见到钱悦悦了吗?”
“你!”尚裕握紧拳头,但是始终用不上力。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问自己。
八岁时被家里人去练武,期望能在这乱世中有些许自保的力量,可没等他学成归来,家人便死于匪乱;是因为幽南剑派的师傅、师兄们在他最低沉的时候开导,他才重新走出来,可没过多久幽南剑派又因为门派纷争惨遭灭门,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钱悦悦收留了他,而现在,钱悦悦却又死于非命!
他像个灾星。
“唉,忙活这么久,到最后我还是一事无成,什么都改变不了......”尚裕双眼茫然,并没有如释重负地叹气道。
他清楚地看到自身能力的局限,平平无奇的武学修为、平平无奇的天赋、并不出众的脑子。他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在命运的浪潮下,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
“跟我们回去。”沈泗不知何时已经绑住卯月红的双手,他将其拖到马旁,再丢到马背上。
“现在毛青雪估计已经打入钱家,你若是想报仇,就不要跪在那里。”沈泗看着尚裕那副被儿女情长牵扯的模样,也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报了仇,悦悦就会复生吗?”尚裕嘴上说着,却还是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二人便各自骑马,往新旺县赶去。
沈泗二人一路上看见不少县民来回跑动,怀里似乎都揣着什么东西,尚裕甚至都叫停好几次快要踩到人身上的快马。按道理说这个时间新旺县里不该如此热闹,异常的景象让二人心中更为不安。
“那边......是不是有火光?”尚裕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高坡上冒着红光,那里正是钱家大宅的位置。
沈泗没有说话,打了两鞭在马屁股上,加快前进的速度。
“吁!”又跑了一段路,尚裕停马在钱家大宅的斜坡下,黑色的世界里冒着一道诡异的红光。
“着火了!”他也顾不得马儿栓没栓好,便急忙冲上去。
卯月红冷笑的看着沈泗,说道:“如何?不带我上去不怕我跑了?”
沈泗一掌劈在她后颈,卯月红吃痛瞪大眼睛,随即又缓缓闭上,晕了过去。卯月红说的对,他现在顾不得她了。
钱家侧门,龙正养等人正在拿着木桶在运水,他见尚裕到来,急忙说道:“快快去盛水,指不定还能救出一二个人。”
沈泗随后赶到,他三两下跳上高墙,不顾龙正养阻挠又越过火势冲了进去,不一会又跳了出来,说道:“人已经死了。”
“什么?”龙正养见沈泗身上都烧烂了一大片,不由得有些感动,但听见其消息,感动便被震惊所覆盖。
“钱大炮、李日生的尸体都摆在书房门口,墙上还写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沈泗说道。
“什么杀人偿命,什么天经地义!”龙正养怒道,“毛青雪,你真是欺人太甚!”
“龙师傅,高师傅留了封信给您。”从前门抬出的伤患在经过龙正养时,颤颤巍巍地从胸口拿出一封信递给龙正养。
龙正养见其已被烧得不成人样,心中戚戚然,说道:“好好养伤。”、
他接过书信,里面写着毛青雪离去的方向,高平陵也在沿途用剑划出痕迹,希望龙正养看到后速速来援。
“沈泗尚裕,还有力气的话就跟上我,高平陵在前面追着毛青雪。”龙正养说着翻身上马,沈泗尚裕二人也骑上附近的两匹马,三人长鞭一挥,策马狂奔。
“卯月红呢?”风声呼呼的从尚裕耳边吹过,他这才发现沈泗身边没有带着卯月红。
“她已经不重要了。”沈泗说道。
“你不会把她杀了吧?”尚裕联想起沈泗的作风,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沈泗没有回答尚裕,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正前方。
龙正养一直跟着高平陵留下的划痕,跑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三人出了新旺县,依靠明亮的辉光,他们发现不远处的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
三人停马在一旁,此时马车里的人听到声响,从里走出来,龙正养严阵以待,却发现不是毛青雪。
“帮主在里面等你们,请进。”那个男人说道。
进到树林中,一排排粗壮的大树顶着他们前进的路,尚裕抚摸着树身,感受到了它体内蕴含的庞大生命力,他来新旺县时也路过了这片林子,那时是白天,他忙着赶路,并未进来看过。龙正养绷紧身体,繁茂的枝叶挡住了月色,里面的视野更为狭小,若是毛青雪藏着偷袭,他们必遭重创。沈泗无言,只是静静跟在两人身旁。
他们走到一处山壁前,这里不知为何被清出了片空地,附近的树上都绑着点燃的火把,沈泗三人便是顺着火把的亮光走到此处。
毛青雪从山壁的洞穴里走出,黄色的火光照在他的上半身,可以发现他脖子和手上都覆盖上一层白色的皮料。
“我想了想,钱家剩下来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毛青雪说道。
“毛青雪,你把小姐藏哪了!”龙正养问。
“她就在我身后洞穴的密室里,现在钱家只剩她一根独苗,想必你很着急吧。”毛青雪说。
“悦悦没死?”尚裕问。
“死没死,你得进去才知道。”皮笑肉不笑的他甩了甩手说道“龙正养,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你长进了多少。”
毛青雪这般挑衅,龙正养都不为所动,尚裕觉得奇怪,便小声问道:“龙师傅,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还是赤手空拳,我们一起上他能有什么办法?”
龙正养正欲说话,毛青雪没有给他开口机会,两三步便冲到二人面前,右手一挥如同鞭子般抽在尚裕下巴,猝不及防的尚裕吃这一下,疼的眼泪都险些出来。毛青雪还想追击,龙正养插剑入其二人中间,砍向毛青雪的脖子。
毛青雪自然不会等着龙正养来取自己脑袋,他左掌掌心朝上,抵着剑身将其推开,剑锋和他的手发生剧烈摩擦,却对那白色皮料没有丝毫伤害。尚裕很快缓过神,他急忙跳开,再抽出武器,龙正养见尚裕无恙,也不敢跟毛青雪有过多纠缠,同样跳走退到尚裕身旁。
一番交锋之下,毛青雪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尚裕,毛青雪不是你过去遇到的那些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二十多年前,他可是孟州城数一数二的高手,因外貌俊美,又有绰号叫孟美人。”龙正养盯着毛青雪,目光不敢移开半分,他接着说:“当年他的身手就以迅猛多变著称,旁人不知道他学的哪门子武功,但......”
“但你师傅和我师傅有过些交情,所以你知道我的出身,是吧,从云龙,龙正养。”毛青雪抢过龙正养想说的话。
龙正养说:“他师傅是道乾宫的绯玉道人,这个门派的武功多以奇诡著称,你要多加小心。”
道乾宫?尚裕在幽南剑派也算呆了有许多年,却从未听师兄们提起过道乾宫这个门派,大家闲暇时讨论的更多是五门七小教,这其中也没有道乾宫的名字。不过方才那发鞭手威力也忒大了些,初来还真以为是给腕粗的鞭子扫到了。
谈话间,毛青雪再次出击,这次他对准的是龙正养。只见他又施展出那诡异的步伐,一眨眼不到的功夫便腾到龙正养面前,但龙正养也不是吃素的,挥剑便砍,毫不犹豫。
尚裕看来,龙正养这一下明显是打空了,可实际上却是毛青雪险些受伤。他用那包裹着白皮料子的手挡住剑锋的同时,龙正养再次后撤。这一来一回的较量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尚裕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看清楚了吗?”龙正养问道。
“看清楚了。”尚裕说。
“看清楚就好,这是道乾宫的两仪步,你不要看他的人,要看他的脚。”龙正养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毛青雪,同时为尚裕拆解招式。
两次都是毛青雪主动进攻,龙正养觉得既然已经看穿了两仪步的秘密,也该轮到他们反击了。龙正养重整架势,挥出两剑,毛青雪本想硬抗,可见尚裕也没有闲着,横剑便是一刺,他只能再施展两仪步避开。
尚裕一剑刺穿,眼看着是过去了,可却扑了个空。毛青雪绕到侧面,哔哩啪啦的骨头响声传出,他对着下巴便是一记凶猛异常的直冲拳,辛亏尚裕感应到了危险,早先退后一步,可也只是恰好躲过这一拳。
常言道能过初一不过十五,毛青雪一拳不中,即刻松拳化掌,只见他脸色狰狞,一掌拍在尚裕脸上,直将其拍飞出去。
龙正养此时正好来到,出剑刮了点毛青雪的皮肉,又被其两仪步躲开。龙正养站在尚裕面前,挡住想趁胜追击的毛青雪。
满脸是血的尚裕倒在地上,朦胧间看见龙正养快速挥剑,闪躲,挥剑;毛青雪出拳,挡开,继续出拳。两人的打斗节奏密不透风,但可以看得出来的就是毛青雪稳居上风,龙正养被那暴风骤雨般的攻击逼得不断退后。
这毛青雪手上戴的究竟是何物,竟能格挡刀剑而没有丝毫磨损?尚裕看那二人对招毛青雪占优,很大程度就是其依赖着那双手套逼得龙正养持剑施展不开来。
龙正养苦苦抵抗,佯攻其一处破绽,随即拉起尚裕跳入到火光辐射不到的暗林中。
枝叶层层叠叠遮蔽了月光,林子里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尚裕也是花了些时间才适应了这般黑暗,勉强看的清离得近的龙正养,再远些莫说是人,你放栋房子再那他都不知道。
“没事吧?”龙正养见尚裕满脸是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还好,只是鼻子挨了一下出血多。”尚裕说的是半真半假,他现在已经有些晕坨坨的。
“他师从绯玉道人,练有多种武功,进有八卦拳,退有两仪步,平常修身走的是四象心法,还有一道太极护心功,故而非常人所能匹敌,我本想他避难这么多年,武功可能已经拉的七七八八,没曾想反而是更进一步。”龙正养低声说道。
“他的力道大的跟头牛一样,早前一鞭手,方才又是一掌,招招打的我头晕眼花,真是一下都碰不得。”尚裕说。
“他练的四象功法,是以人体作万象宇宙,划四区共二十八宿分布于四肢百骸,依次龟,雀,龙,虎顺序修炼,据说练成之后上可腾云擒龙,下可入海抓蛟。这上三派功法玄妙莫测,莫说是你,就让我来也只能挨打。”龙正养虽知不敌,但他们二人已经追到此处,况且钱家知道其秘密的只剩他和一个生死未卜的钱悦悦,毛青雪定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尚裕止住鼻血,说道:“放今天之前,我肯定是不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的。”
龙正养说:“你不理解也不奇怪,上三派有规定,门中弟子不得入世,只是这毛青雪恰好是个例外,他受了绯玉道人的教,却又不是道乾宫的人。这些年他躲躲藏藏,多少也有躲道乾宫的意思。”
“聊完了吗。”毛青雪似乎不急着动手,“龙正养,你们拜义盟不是也有挺多武学的吗?为什么留着不用呢?”
拜义盟!尚裕也在猜想龙正养出身何门何派,既然他认得道乾宫这种隐世名门,自然出身也不差,听毛青雪提起后果不其然。这拜义盟属于五门七小派里的五门,是正儿八经的大门派,江湖事迹数不胜数。
他忽然想起听过的一个江湖传闻,拜义盟本由三位豪侠结拜创立,可后面不知道因何缘故,其中一位龙大侠在后来退出了。这个传闻也有几十年的时间,这么看来,龙正养估计就是那位龙大侠的儿子了。
龙正养没有搭理毛青雪的话,这行为让毛青雪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是你母亲方蕊和大帮主王胜私通,导致你父亲含恨带着你这个野种离开拜义盟,所以你不屑于使用呢!”
毛青雪的这番话听的龙正养怒目圆瞪,气血上涌。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也一直是跟扎在他心里的刺,如今毛青雪旧事重提,更是让他怒火再起。
尚裕没想到那传闻中竟有这番故事,他听的也不禁咂嘴。
毛青雪提这件事自然不单是为了激怒龙正养,他抓住龙正养因愤怒松懈的瞬间,再次踏出两仪步贴到他跟前。龙正养意识到自己上了毛青雪的当,但是为时已晚。那毛青雪蓄力多时的左掌如同猛龙破空,龙正养防御不及,被打的横飞出去撞在树上,一口鲜血自胸口上涌,不禁呕了出来。
尚裕这次反应过来了,他想挥剑砍去,却被毛青雪侧身闪开,接着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后背,尚裕感觉自己像被头熊拍了一巴掌一般,整个人撞在地上激起尘沙,身形也因疼痛而不自觉扭曲。
毛青雪蹲下捏住尚裕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说道:“就凭你这样,也想娶钱悦悦?”
尚裕不清楚他是从哪里知道他和悦悦的事情,“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结果,那就自己去找。”他说着将尚裕如同玩偶一样甩倒地上,再从尚裕身上跨过去,直直走向龙正养。
“秉德并未将你行踪透露出去,为何要杀他。”刚才那一掌打的龙正养一时半会没力气爬起来,只得半蹲在地,见毛青雪逐渐逼近,他自知死期已到,不禁问出心中所想。
“他已无活路可走,只能求死,而且他也并非是我所杀。”毛青雪说。
“不是你杀,却是你逼死的!”龙正养一声怒吼,他斜撞上去,打了毛青雪一个猝不及防,紧接着一道冷光自黑夜里反射,照的毛青雪下意识扭了下头。原来龙正养腰上还捆着一把软剑,趁着毛青雪分神的瞬间,软剑剑锋像鞭子一般打在其身上。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软剑如同打在了铁块那般弹了出去。
毛青雪此时也回过神,一拳将龙正养打倒在地,那并软剑也掉落一旁。
“金吕妙玉衣......”龙正养没想到毛青雪这次准备竟然这般齐全,连金吕妙玉衣都带了出来。
“若不是我今天穿着妙玉衣,还真得给你伤到了。”他话虽平静,但眼中的怒意却藏不住。
尚裕听的前方传出一声闷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黑暗中一个男人对着地面方向连打两拳。他又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逐渐清晰地画面描述着这样一件事:
倒地地龙正养被毛青雪连锤两拳,已经满脸是血,双目无神。
“啊!!!”尚裕艰难地爬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男人。
今夜是死是活已经无须再多想,他只能用仅剩地时间去发泄心中地不甘。练就四象功法的毛青雪下盘根基稳固,他这一撞并没有让毛青雪有多少动摇。
尚裕发了疯似的挥拳打在他的后背,宣泄着因无能产生的愤怒。
为什么我父母会死,为什么师傅他们会死,为什么悦悦会死?
过去的一切恍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幼年时家中虽然贫苦却快乐的时光。
他为了保护爹娘去了幽南剑派习武,师兄们教他如何偷师傅的剑去外面耍帅而被师傅发现,大伙被罚下去帮村民打猎的日子。
在那个干冷的新春花市,他第一次见到出来赏花的钱悦悦,那如同天仙下凡一般的回眸。
过往种种景象相随出现,却又一一破碎,因他无能而无法保护的父母,因他无能而无法挽回的师兄弟,因他无能而不知生死的钱悦悦。每一口吃下的甜糖中都藏着一根化不去的银针。
他像是吞下了一万根针,痛而无法发声。
毛青雪一掌扫开尚裕,这绵软无力的拳头,失败者的懊悔,这个青年的举动让他作呕。他从来不愿意做体谅失败者的举动。
“你若早些有这份胆量,悦悦也不至于那般痛苦。”毛青雪的话让尚裕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知道自己和钱悦悦的事。
忽然一阵剧痛!
毛青雪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刀,不知何时,他被刀贯穿了。
沈泗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地上,双手持刀。他是跟在尚裕最后的冲锋后边,等到了毛青雪最真实的一次破绽。
他借着环境昏黑,藏在了尚裕身后,毛青雪被尚裕那副落魄模样吸引了注意,并没有发现人后还有人。
躺在地上的龙正养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
“真是......沉得住气。我给你卖了这么多次破绽,你能一次当不上。”毛青雪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从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人藏在一旁,他多次卖出破绽,就是想吸引那人出手。
沈泗没有回答他,他从不跟死人交流。
“这把刀是......”毛青雪看着刀柄和花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好好好,原来你是申通海的弟子。”
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泗在听到申通海三个字后脸色大变,而毛青雪此时拼劲全力将其踢飞,沈泗并未料到毛青雪在被长刀贯穿之后还能使出这么大劲,连带着长刀一起被踢倒在一旁。
“好好好!申通海,你还没有死!”毛青雪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泗吃了这一脚,人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他总算知道尚裕和龙正养究竟在和什么怪物打了这么久。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毛青雪似疯了一般大笑完之后问沈泗。
“沈泗。”他回答道。
“沈?”毛青雪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回他没笑多久,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