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中年男人用一条腿拖着整个身子走来，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却拒绝让随行的人搀扶。他的个头不高，和南十字相当，衣着紧实，稀疏的头发齐齐的码好，干净利落。

    他指着自己的腿，眼色神异而有力的打量着面前的舰长：“见笑了，腿脚不便，还请多多包涵。”

    随着管理者的到来，码头的声音安静了些许，许多人都在观望着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顾琛帆赶忙随他握了握手，他惊讶于这位老成的管理者，就同他惊讶于这位独特的舰长一样。

    “渊峡更有才人出啊。”管理员感叹到，“鄙人祁海洋，灰原哨站的管理者。”

    “南十字号的舰长，顾琛帆。”

    祁海洋打量了几眼顾琛帆的夹克，又看了看南十字的衣衫：“哪里有让客人在港口站着的道理，请随我来吧。”

    “您先请。”

    几人穿过狭长的甬道，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顾琛帆慢悠悠的跟在这位跛脚的管理者身后，这样也好，他能好好观察人类的水下城市是什么样子。

    冰冷，这是他的第一感觉，通体金属的墙壁严丝合缝的砌在一起，大概是利用水压完成的焊接。各个管道行走与顶壁，向前向后一眼望不到头。

    在离开港口后轰隆的响声也越来越大，主干道的中央偶尔会经过电车，人们会因狭窄的行道与他们擦肩而过。

    祁海洋：“从这里，我们将路过哨站的工业区，这里每天都吞吐600多吨的各类矿石，是灰原的第二个心脏。”

    顾琛帆估量着这座哨站的体量，心思开始抛锚了，问女孩子体重是不是不太礼貌？

    回头问问那几位船长，他们的大副……他们的船多少吨排水吧。

    南十字眨眨眼，她又没读懂舰长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几人搭乘上客运电车，刚才经过的是港口与加工中心的专列。

    祁海洋顺着电车又介绍了起来：“那边是居住区，上面是通讯站，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和三个弟兄姐妹挤在几平米大的房间里。”

    居住区的入口一闪而过，顾琛帆看到了卫队匆忙的身影活动在狭窄的巷道，红蓝色的灯光轮回闪过，祁海洋的面色无悲无喜。

    隐约有爆响混杂在远处机器的轰鸣当中，随行的士兵紧了紧手中的枪。

    “那边就是反应堆了，抱歉不能带您去参观。还有就是浮力舱，前哨的外边遍布着传感器，哨站的重量增加或减少，全靠它们维持浮力的稳定。”

    路上掠过的景色并无多大的变化，只是祁海洋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在电车快要到站时他调转过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顾琛帆：

    “马上就要到站了，这便是灰原哨站的所有了，不知来处的船长，请问您对联盟的居民，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他问顾琛帆对联盟有什么看法，随行的人员却戒备了起来。南十字往舰长身边靠靠，小手已经停到了衣服的中线上。

    顾琛帆的回答是：

    “我想，我不能因为一面之缘就对一个人以偏概全。同样的，我也没那个能力就靠十几分钟了解这个庞大的世界。”

    “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海洋的眼神水波不兴，转身晃荡着走下电车，肩膀随着走动起起伏伏，留出顾琛帆能够下车的位置时他再次转过身。

    “再次欢迎您，从远方来的客人。”

    他拉开面前电梯的舱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琛帆回头看看南十字，这才走进电梯。

    他刚刚居然想征求一下南十字的意见，南十字只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问号。

    祁海洋摆手进入电梯，示意那些武装护卫不需要继续随行，便回首拉上电梯的舱门。

    顾琛帆的手揣进兜里，船长们似乎有什么豁免权，没有人来搜他们的身。

    “原来这就是联盟的待客之道？”

    祁海洋：“不要紧张，无论您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联盟向我的指示是，尽可能谨慎的试探这位船长……”

    “请容许我问您一个问题，您是，深潜人类吗？”

    深潜人类？

    顾琛帆摇摇头，接着问：“什么是深潜人类？”

    叮！电梯到站，祁海洋再次拉开舱门。

    暖和的灯光照进电梯间，祁海洋边回答着边朝屋里走去，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顾琛帆。

    “您不知道吗？在大深潜时我们和其他方向的同胞失去了彼此的联系，我们联盟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一样来自其他海域的人。”

    “其中有一些拥有着完整工业体系的组织也独自下潜，早在百年前，我们就有潜艇报告称发现了一些船只模糊的影像和轮廓。”

    “只是他们从不和我们交流，一旦被发现就下潜到我们无法抵达的位置，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完祁海洋为顾琛帆拉出了椅子，意味深长的凝视了会，又一步一步地拧到了桌子的对角。

    有侍者开始往桌子上上菜，没过多久丰富的全鱼宴就摆满了铁制的圆桌。

    大深潜？又是一个奇怪的名词，顾琛帆暗暗记下移步到了椅子的背后：“我们并不是深潜人类，如你所说我们来自于其他的海域。”

    祁海洋了然的点点头，他拍拍手示意再上一个椅子，顾琛帆这才带着他的大副坐下。

    那个穿着深蓝色军大衣的女孩从不说话，但和那位舰长的关系绝不一般。她的衣装白白净净，上面的胸章与军衔不似作假。那奇特的耳朵也许和基因工程有关，他们是否是深潜人类还有待商榷。

    “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我的意思是潜艇能顺着你们来的路过去吗？”

    顾琛帆：“不太可能，您也知道我们是在迷失航向后来到的这里，想找回去……”

    顾琛帆想了想地球，切实的流露出一丝思乡的悲伤。至于这个谎言他并不担心，哪怕是在现代地球上在公海迷航的船只都很难寻找，更不要说是没有卫星的冰盖下了。

    祁海洋的脸上不免也露出几分哀惜，“既来之则安之，在我有生之年能听到还有人类活在远方这已经是莫大的好消息了。”

    “同样如此。”

    两人简短的交流后便开始动筷，这些半野生养殖的鱼类口感十分鲜美，也就顾琛帆这样觉得，祁海洋只是吃了几口便停筷了。

    至于南十字？她不吃东西，自打坐下以后眼神就开始迷迷糊糊了起来，舰长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东西，既然读不懂，索性她就彻底放空脑子了。

    顾琛帆顺便往南十字的盘子里夹了条鱼，他清楚的知道大副不吃东西，便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鱼的腹部。

    你看，这是要去内脏的！

    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顾琛帆：“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趁着用餐的间隙他想问一问港口的其他潜艇。

    “问吧。”祁海洋合眼点头，他虽然不服老，但也知道身体要扛不住了。

    顾琛帆：“那些留滞在港口的船只……航线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祁海洋双手放在大腿上，身体向后贴在椅子的背靠上，眼睛眯开，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家丑不可外扬。这位舰长，我暂时不建议您出航赶往下个哨站，在这里多歇息歇息吧，您和您的船员已经很累了。”

    “港口的安保是绝对可以信任的，给您的其他船员也放放假吧。除了反应堆你们可以随意活动。”

    “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尽管提出来。”

    顾琛帆停了下筷子，他可没有其他船员，南十字坐在这里就能控制整艘潜艇，完全不怕发生意外。

    而另一个问题是，祁海洋说的话和埃里森完全相反，他没有让顾琛帆沿着航线走下去，而是劝他多留一会。

    信谁？还是谁也不信？

    顾琛帆的脑子和嘴巴连不在一起，上面还在盘算这个盘算那个，下面的嘴巴在简短的思考后回复道。

    “没有其他船员了，就我们两个。”

    这东西是瞒不住的，如果不出所料，现在就有七八个人盯着南十字号潜艇的对接口，看是不是还会有人爬上来。

    当然了也没人敢下去检查。

    “别开玩笑了顾舰长。”祁海洋的眼睛又慢慢眯上，“两个人开战巡，这怎么可能？”

    顾琛帆歪头看看发呆的南十字，实际上是一个人开船，他是废物。

    见气氛安静下来，祁海洋忽地睁开眼又问：“真的两个……十分抱歉，他们灵魂将安眠于溟航。”

    不，我想你误会了。

    顾琛帆适时的露出悲伤的样貌，只不过这回在憋笑时有些勉强。但在祁海洋看来，这位独自航行的传奇舰长在悲伤的同时甚至展露出了一丝微笑。

    多么坚强的意志，他感叹到。